敲門聲響起，江安拉開大門，詫異地看著門外黑壓壓一片躬身施禮的儒生，臉色動容。
“江狀元，我等之前多有小人行徑，江狀元不以為意，依然為我等謀前途，我等汗顏，今日特來賠禮道歉，江狀元，請受我等一拜。”為首的儒生說完就拱手施了一個大禮。
后邊的其他儒生見狀也齊呼“請收我等一拜”，隨后也都施了大禮。
小桃聽聞聲響，皺眉艱難地挪步來到江安身邊，低聲問道：“少爺，他們這是怎么了？”
江安有一些失神，喃喃道：“來謝我替他們謀前程的。”
“那少爺為什么看起來不太開心？”
江安搖了搖頭，沒說話，只留下了滿臉的苦笑。
“這位學子快快請起，若是輪起年歲，江安應當稱各位學子一聲兄長，哪兒有兄長向弟弟行禮的道理啊，各位兄長快快請起。”江安把為首的那一位學子連拉帶拽給弄了起來。
“我等有愧！”
“諸位學子想多了，我江安想的是如何為陛下分憂，讓我武國可以重現昔日輝煌，若是某日，科舉改制之法真的得以施行，諸位亦不必謝我，只需在其位，謀其政，為我武國的盛世太平出一份力便可。”
本來這些儒生還好好的，聽完這番話眼睛瞬間紅了，你瞧瞧，人家這份心性，這種憂國憂民的情懷，如此潑天的功勞為了不讓我等愧疚都想著往外推，這狀元，就該是人家的，再比較一番某齊姓尚書……呸，那姓齊的壓根就不配跟江狀元比。
其實江安比他們更愧疚，想當初提出此科舉改制之法的本心并非是為了這些寒門學子，而是為了反擊門閥派同時清除寒門學子對于江安的嫉恨，看著現在齊刷刷朝自己施禮并且眼圈都紅了的眾學子，江安覺得自己不配。
沒錯，自己真的不配。
小桃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家夫君驟然低落的情緒，伸出手來，握住江安的大手，朝著他安慰一笑。
“夫君，問問自己的心。”
江安詫異道眼神投向小桃，隨后眼神一亮，似乎有所明悟。
“諸位兄長先起來吧，等我安排一下家里，隨后我隨諸位兄長一同進京。”
“進京？”為首的男子疑惑道。
“諸位兄長難不成不想讓這科舉改制之法推行開來？”
眾儒生眼神大亮，瞬間熱鬧了起來，自然愿意的聲音此起彼伏。
倒是為首的那位儒生有一些憂慮：“雖然齊遠老匹夫為人劣跡斑斑，但畢竟是當朝一品大員，我等只怕是……”
江安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別怕，有我呢。”
小桃行動不便，自是不能隨著江安去天京的，江安重新把小桃扶到床上，在她額頭一吻：“等我回來。”
大門外的眾儒生早已經就江安方才說的真的推行科舉改制的話而議論紛紛，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著，眼中閃爍著雀躍的神色。
“江狀元，我們該怎么辦？”
“這位兄臺如何稱呼啊？”
“在下姓李名子明。”
“李兄，咱們只需坐在皇宮門口就好了。”
“這么簡單？不做些別的？”
“就這么簡單，現在咱們就去做那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走著。”
入了天京城，只見此時天京城內不少人排著隊往某個方向走去，江安十分好奇，拉住其中一位小哥，問道：“這位小哥，眾人這是排隊去做些什么啊？”
這位小哥憤慨地說道：“他們欺壓良民，侮辱百姓，我們這是去齊府門口吐口水。”
“吐口水就吐口水，為什么要排的這么整齊？”
“沒辦法啊，誰都想多吐兩口，這不先前就有人因為爭著吐口水打了起來，這才開始排隊，文明吐口水，開心你我他，這位學子你要不要一起來，聽說他們也欺負了你們讀書人？”
江安嘴角扯了扯，神特么的文明吐口水，開心你我他。
“不了，小哥瞧我身后這些學子，都是受了委屈的，我等要前往宮門之前，懇求陛下推行科舉改制之法，懲戒門閥官員。”
這位小哥眼神大亮，這一幫人也是去搞門閥的？看起來就把吐口水解氣的多。
“這位學子，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人，墊子茶水都給你們安排好嘍，保證你們坐的舒心，坐的愉快，你們先去，我隨后就到，定要讓這幾個惡官好看。”
小哥說完就風風火火的跑走了，這妥妥的憤青啊。
李子明在江安身邊低聲問道：“江狀元，為何百姓如此憤恨那齊遠老匹夫？”
江安就將昨日自己一手操辦的幾件事講了一遍，湊在江安身邊的幾位儒生聽完之后怒發沖冠，白嫩的臉龐因為激動升起一抹紅潤，厲聲道：“豈有此理，達則兼濟天下，豈有如此欺壓百姓之理？彼其娘之，彼其娘之。”
“這位兄臺你罵人了。”
“我有嗎？”
“不過罵得好。”
“我有。”
江安看著熟悉的宮門，沒想到上次來是來解圍，這次確實來游行，哎，蒼天饒過誰啊。
江安方才說的幾件事早已經傳遍了所有人，就算現在已經坐到了宮門之前也沒有安靜下來，依然會有此起彼伏的怒哼和罵聲出現，不消片刻方才那位小哥就帶著一撥人過來了，眼見江安沒有騙他真的帶人坐到了宮門之前，頓時眉開眼笑。
小哥高呼道：“各位，這些學子是要向陛下進言懲戒那些惡官，咱們一定要盡一把力，墊子一人發一個，茶水就近燒吧，還有那個涼棚，也撐起來，哎呀你怎么這么笨，我來幫你撐。”
眾儒生傻了眼的看著忙活來忙活去的百姓，此前不是沒有在宮門前坐過的人，比如上次鐘川攛掇的舉子，再比如國子監監正齊問，但誰有這個待遇，不都是被百姓圍成一個圈指指點點跟看耍猴似的，現在輪到自己，百姓們卻……
這些儒生眼圈開始紅了，只覺得心里頭暖暖的，開始有人幫著百姓們干活。
“大媽，您坐，我年輕，坐在地上就行。”
“大爺，您跟我說一說到底發生什么事兒了？”
“奶奶，那個沉您搬不動，我來幫你。”
江安看著身后一團亂的景象卻并未制止，而是問道：“李兄，為何天京城這些事鬧得沸沸揚揚，諸位卻絲毫不知啊！”
李子明淡然一笑：“我等每日靜心治學，自是不曾關注這民間之事。”
“李兄靜心治學所謂之何？”
“自是輔佐陛下，為我武國百姓謀福！”
“李兄回頭瞧瞧，不要舍本逐末啊！”
李子明回頭看著忙活的不亦樂乎的百姓和儒生，心中好似有一根弦被撥動，恍然間明悟。
說什么輔佐陛下，為百姓謀福，自己身邊的百姓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己竟然都不知道，江狀元說得對，這就是最大的舍本逐末啊，真的錯了，錯的離譜。
李子明跪地，朝江安行了師生之禮，正色道：“多謝江狀元，子明受教。”
江安這次心安理得地受了這一個禮，說道：“眾人皆以你為尊，想必你自是才華橫溢，但是不論現在還是某天你科舉高中替陛下牧一方之民，我都希望你記得現在的心境和想法，答應我，恪守初心。”
“子明謹記。”
“那好，你說今日我等為何在此？”
“為了百姓”
“說得好，李兄快起來吧，你我去幫著把那個涼棚弄好，午后的太陽就會有一些勁頭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