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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 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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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隊沉默地疾馳著。

  除了馬蹄踏在春泥中的聲音,便只剩下了金戈與鐵鎧摩擦時發出的交鳴。

  大戰一觸即發,危機愈來愈近。

  對于現在的將士們來說,仿佛身邊經過的草木都不在有著芳香的撲鼻,而只剩下了鐵銹和鮮血的氣息。

  巨大的壓力讓人難以呼吸,沒有人再和同伴低語,只能行色匆匆地急行而去,仿佛只要到達了戰場,就不用再憂心身后會襲來敵人的長矛和箭雨。

  “停!”

  然而隨著最前方那個人的一聲令下,整個鋼鐵洪流般的如龍大軍便忽然宛如撞上了定海神針,后面的人一門心思趕路沒聽見發現前面的人已經停了下來,于是撞了個滿懷;前面的人由于沒想到后面的人居然對自己的動作毫無察覺,而在張望更前方究竟遇到了什么時候被撞了個東倒西歪,于是一時間整個隊伍便如同側翻了的長龍,前仰后倒,蔚為壯觀。

  畫風突變。

  “這……我們真的有和對面一戰之力的資本嗎?”藍琦咂了咂舌頭,望著東倒西歪的部下們,一陣頭痛。

  周圍眾人見狀后也紛紛點頭,心有戚戚,對他的這番論斷深以為然。

  就這幫愣貨,一會兒打起來能不轉身往后跑就不錯了。

  等等,往后跑?

  難道大人就是因為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所以才燒了所有的船只,斷絕了后路,讓他們退無可退?

  眾將仿佛忽然一齊想通了這個道理,紛紛向最前方靜立著的王金勝投去了景仰的目光。

  不愧是您,居然連這都在你的算計當中嗎!

  “都這么看著我干嘛,我臉上有花?趕緊整軍啊!要打仗了,對面都列好陣勢了看沒看見?”然而王金勝對這一切仿佛并無所覺,也沒有要責怪那些洋相百出的士兵們的意思,只是回手一指身后的景象說道。

  而隨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大家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大將軍要忽然號令急停了。

  只見距離不遠的蒼茫河谷的空曠地帶上,正整整齊齊地列著一排有一排緊鑼密布地金甲持衛,而在他們的后方,則可以看見一望無際仿佛綿延不絕般地黑甲士兵。

  他們當中有的手持朔方長戟,有的腰跨冷月彎刀;有的坐下鐵麟甲馬,有的背負重弩弓匣。

  總而言之,無論是從裝備還是氣勢上,都比自己這邊的烏合之眾們強了不知凡幾。

  眾將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喉嚨中都不自覺地哽咽了一下,久久不能言語,仿佛在思考,在之前設想過的九死一生的戰果上,究竟還要再減去多少可能性。

  過了差不多大半晌,將官們才紛紛如夢方醒地從眼前的景象中回過神來,艱難地邁出了沉重的步伐,去回頭管束自己手頭的那些烏合之眾。

  “大人,我們這次……真的有機會嗎?”目送其他人都紛紛離開之后,曹烈一個人來到了王金勝的身邊憂心忡忡地說道。

  “怎么,難道你也怕了?”王金勝忽然側頭調侃了他一句,然而卻全無責怪之意。

  “大人莫要調笑我了,烈三尺微命,雖然浮生淺薄,卻也一直向往士為知己者死的那種古之名士身上才有的那種高義!我本來就是一個待罪等死的逃犯罷了,是您給了我新的生命,教會了我刀法的精髓,只要是您開口,無論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辭,百死莫贖………只是我覺得,這對他們來說,也許并不公平。”曹烈坦蕩地講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后,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不忍之色,顯然是覺得這一切對于那些半路加入進來的新兵們來說,顯得過于殘酷了。

  王金勝偏頭看了他一眼,忽然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些我自然都省得,你也一直是這樣做的,而且做的很好。但能聽你親口說出來,我還是挺欣慰的,哈哈。不過,我從來也不是想要你們因為這些或者那些目的,來隨我赴死。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的嗎,每個人活著都有一個自己的道理,而你的刀,則應該為了守護這些道理而生,不是嗎?”

  曹烈聽完這番話之后忽然怔住了,他想起了這是大人剛到鳴玉營的那天,在第一次見到自己之后說出的那番話。

  諄諄教誨,言猶在耳。

  他的眼眶忽然有些泛紅,哽咽著說道:“屬下……永遠記得。”

  王金勝輕輕地拍了拍他,笑著說道:“還什么屬下,在我心里,你一直就是我的兄弟。”說完他一指其他親衛們站立的方向“他們也一樣,我們曾經共同浴血,共同歡笑,也曾經歷過低谷沒有放棄,所以,你們都是我的兄弟,記住了。”他罕有正色地認真說道。

  “是!大人,我們是兄弟!”曹烈發自肺腑地用力點了點頭。

  “但這畢竟是我們之間的羈絆,我懂你的意思,你想說的是,他們畢竟沒有經歷過和我們一起出生入死,所以便應該有權利選擇活下去,而我不應該像昨天那樣,明知道即將面對這種級別的敵人,還毅然決然地斷了他們所有的后路,對不對?”王金勝笑道。

  曹烈聞言面露窘色,一向不善言辭的他,是萬萬不可能將這些話如此直白地和自家大人親口說出來的,但從他的反應上來看,這無疑就是其內心的真實想法。

  “但是阿烈,你錯了。我們現在面臨的是一場戰爭,它不是什么好兄弟結伴行走江湖時遇到的比斗,鮮衣怒馬,快意恩仇。這是戰爭,刀兵驟起,沒有贏家,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評判別人,所以不要說什么無辜與否,我只知道,即使我給他們留了選擇的余地,等他們日后被敵軍的鐵騎踏破家門的那天,也依然會后悔此時為什么沒有奮力一搏。這個道理,我相信你不是不明白。”王金勝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并不是他親手將這七萬人推到了鬼門關的邊上,而只是在訴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罷了。

  “是的,我都明白,但我還是覺得,這樣殘酷的選擇,不應該由您來做,因為無論最后的結果如何,在他們心中,您都會永遠地背上罵名……”曹烈終于還是不忍地說出了心里話。

  “呵呵,你覺得我會在乎嗎?如果他們活下去,那盡管罵就是了,難道還能真的因為不滿來找我打一架不成?我覺得如果他們有這種勇氣的話,可能都不需要我主動刺激他們了,自己就會去找對面拼命;而如果他們不幸死在了這場戰爭中………我倒是挺想看看死人是怎么罵人的。”王金勝渾不在意地一笑,搖頭走開了。

  曹烈在原地愣神了半天,忽然覺得大人的話好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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