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翊離開后,便又剩下王金勝一個人留在大殿中。
既然封帥終于決定要召見自己,那么確實得想個對策出來。
于是他打算先坐下來慢慢思量,從長計議。
然而掃視了一圈,發現這殿中已然是一片狼籍,被自己拆的七零八落。
王金勝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尋思過后還是想辦法補救一下老文吧。
想罷,他便渾不在意地,席地而坐于殿中。
嗯……師父下山之前說和封帥是舊友,所以如果不想暴露身份的話,最好還是隱瞞一下我的師承,以免節外生枝。再然后就是,投效的目的。啊,有了!撒謊嗎,就是要七分真,三分假才好讓人相信。首先不能否認,我是玉京政變那一晚的幸存者。先坐實和成王的血仇,才好取得信任。反正那晚死了太多人,他也不知道我是誰家的孩子,對,就這樣。
正當他洋洋得意地自我編排之時,門外有人進來通稟道:“公子,封帥召見,請隨我來吧。”
王金勝點頭起身,便跟著侍衛一起出門了。
回想了下這一天之內,貌似爺沒怎么干別的,光忙著在府里四處轉悠了。饒是王金勝略微有些路癡,也將通往核心區域的大致路線記了個差不離。
在侍衛帶領著,穿過一條兩面圍墻簇擁之下,只能容許兩人并排通過的窄道后,王金勝終于窺得了封天殿的全貌,頗有種撥云見日之感。
“好家伙!這大殿修的怎么像皇宮一樣啊!”雖然王金勝并沒有見過皇宮長什么樣,但小時候通過師父的口述,以及自己看書后的理解,他覺得只要看上去富麗堂皇,門多裝飾多的建筑,應該就差不離了。
侍衛在一旁聞言,輕笑了一下,卻并未做任何解釋,因為個中緣由,封狼軍上下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
他只是向對方一拱手,便徑自離開了。
王金勝倒也不在意,便邁步走到了殿前。
他有些納悶,不明白為什么越是重要的地方,就越沒有人把守,好似封帥不愿意見人一樣。
狼居閣如此,封天殿也如此。
除了巍峨莊嚴的建筑,并看不見任何侍衛。
深吸了一口氣,步履輕抬,邁入圣殿。
立于正殿,他也得以縱攬封天殿內里的全部構造:雕梁畫棟,金碧輝煌。青狼浮雕,高懸堂上,神氣活現;寬闊的殿堂內,沒有任何多余的擺放,只有一條,由繡著狼紋的長明宮燈所簇擁著的紅毯大道,直通向著最上首,那一方錦帳環繞的寶座。
王金勝數了一下,不多不少,左右各二百盞,每兩盞宮燈之間,相隔正好一步之長,嚴絲合縫,頗有一種星羅棋布之感。
向上望去,只能看見一個雄偉的身影在帳內若隱若現的樣子,由于距離太遠的關系,并看不清全貌。于是王金勝決定,走上前去。
正當他抬腳準備踏上紅毯之時,一道聲音自上方響起:
“初次覲見者,候于百步外。”
只見一個白衣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飄然從錦簾一側踱步而出,淡淡說道。
正是文翊!
王金勝聞言,正堪堪止住了還未落下的右足。再抬頭一看說話的人,樂了,于是開始向老文擠眼睛,嬉皮笑臉。
誰知文翊理都不理他,說完話后便退到了一側,閉目養神。
王金勝鬧了個沒趣兒,便也不再聒噪,等候訓示。
這時簾中的封居胥開口了:“你就是王金勝?”聲音十分洪亮,即使相隔百步,也依然猶在耳畔 王金勝顯然并未完全消除心里對他的怨念,語氣頗為不愉,但總算沒失了禮數,拱手回到:“不錯,正是在下!”
“看來,你好像對老夫頗有不滿啊。”封居胥語氣平淡,并無意外。
“初來乍到,不敢。”王金勝有些膩歪,心說你自己心里沒點數么。
“我可以理解為,這是日后算賬的意思么?”封居胥不依不饒。
“封帥如對在下不滿,盡可劃下道來,何必言語相激?如不歡迎在下,但說無妨,勝亦不敢再妄圖高攀。”這一番話說的,連嘲帶諷,大有破罐子破摔之意。
文翊在上面捏了把冷汗,心說小祖宗,你這被人三兩句話給一激,脾氣又上來了,合著我之前白勸你了。
“你當封某的帥府,是你家的后花園嗎?由得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封居胥聞言果然語氣一變,頗為冷漠地威脅到。
王金勝一聽,呦呵,老東西,小爺今兒給你臉了這是,于是針鋒相對道:“您說的對,和我家后花園相比,的確不能來去自如,對我來說最大的困難,可能就是因為這地方真的很容易迷路。”
文翊聽完差點樂出來,心中腹誹著后面簾中那位,終于輪到你了!
封居胥也愣了一下,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敢和自己這么說話,這小子果然和描述的一樣,有過之而無不及也。
“哈哈哈哈哈!好小子,有意思,有意思,看來老文說的沒錯,我現在也有些欣賞你了。”封居胥聞言不怒反笑,十分開心的樣子。
王金勝無語,這是被懟傻了還是怎地?咋一驚一乍的,你們大人物平時說話都這個樣子嗎,真是有夠好笑的呢,我可學不來。
于是這回輪到他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封居胥很快收斂了笑意,繼續說道:“我就叫你金勝好了,本帥呢,先向你道個歉,之前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只是有些后悔,應該早點見你一面,就可以免去那些不必要的誤會了。”言語間給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親切感。
王金勝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這怎么突然態度就轉折這么大,不過既然人家也道歉了,雖然自己沒打算這么快就原諒他,但總歸可以好好溝通了。
于是便也緩和下來,略有歉意地回道:“封帥嚴重了,小子也有不對的地方。初出茅廬,沒見過世面,言語間有不周到的地方,還望見諒。”
殿中氣氛一下緩和過來,頗有些其樂融融之意。
文翊見狀也松了一口氣,慶幸這兩位祖宗,總算是沒直接打起來。
然而接下來封居胥的話又讓他心提到了嗓子眼:
“哎,認識到錯誤還是好的嘛,我也覺得你肯定是沒見過世面,所以說話才這個樣子的,不過沒關系,以后在我這好好歷練,總會慢慢好起來的。”封居胥拿住王金勝的話頭,順勢說道。
王金勝嘴角抽搐,瞬間無語。從某些方面來說,他似乎在對方身上找到了一種同類的感覺。平時都是自己這么和別人說話,今兒算是遭了報應了。這種感覺,讓他心中有點五味雜陳。
文翊遠遠看著他的反應,心中狂笑,沒想到居然也會在這小子臉上看見這種表情,今天這一大一小算是棋逢對手,實在是有趣。于是他繼續閉目,津津有味地等待著下文。
“行了,閑聊以后有的是時間,我先來問你幾個問題。”
王金勝這回不敢輕易開口了,只是一拱手,等待對方提問。
封居胥見狀一笑,問道:“聽聞你功夫了得,想必師承也并不是泛泛之輩,可否告知本帥,你師承何處啊?”
王金勝心道,果然來了,便從容回答早已準備好的答案:“家師名誨竹劍真人,平時閑云野鶴,喜好清凈,故而在江湖上并未留下名號,而且晚輩之所以下山,便是因為年初時,家師已然駕鶴西去也……”說完居然還露出一抹哀色。
“阿嚏———”
正在屋里煮茶的玉凝子,猛然打了個噴嚏,有些狐疑地思索著什么。
封居胥面色古怪,啥玩意竹劍真人,這名字太隨便了點吧,難道真有這么一號人?但是已經查無此人了啊,人家都去世了。
于是他不得不感嘆王金勝的回答,還真是讓自己有些無從下手,只好留待日后慢慢驗證吧,總歸是能從他的招式路數中推測出個大概的。
這個問題告一段落,封居胥繼續問第二個問題:“唉,金勝莫要悲傷,以后也要多加勉勵自己,不要辜負了師父的教導便是。本帥還有一問,不知你出身何處,父母可曾健在啊?”
果然這個問題也躲不過去,王金勝聞言,神情更悲傷了:“不瞞大帥,自打記事以來,我就沒見過自己父母的模樣,后來才聽師父說起,我是當年玉京血夜之后,幸存下來的遺孤,父親曾在朝中為官,忠于皇室,不幸在那一晚被成王叛軍所殺,是家中老仆拼死相救,才保存下來我這一顆獨苗。老仆人逃命的時候路過山上道觀,便將我交給了師父撫養,自己卻因著重傷力竭,不久便去世了。”
他很聰明,并沒有說是師父將他救出來的,那樣篩選范圍無疑會變小很多。
封居胥聽完有些傻眼,尋思你這孩子也太慘了吧,合著最后和你有關系的全死光了唄?這你叫我怎么驗證你說的是真是假。
于是他尷尬地咳嗽一聲,也沒興趣繼續再問下去了,如果真如王金勝所言,那確實走上現在這條路也不奇怪了。既然和成王有血仇,那其他的就可以先放一邊,以后再說。
然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忽然玩味地問道:“噢,原來如此。那可否告訴我,你為何要叫這個名字呢?”
王金勝猛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