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金光逃出廣州城之后,跟著汪聰舟折返了往北逃竄。身邊還有三十多人,一路逃到三水鎮附近方才喘口氣。
金光此時已經五十七歲了,人雖然老了,可是越來越精明。一開始他根本就沒有懷疑過汪聰舟,可是到了三水之后,他怎么看汪聰舟怎么覺得別扭。
汪聰舟自然也看出金光異樣的神色了。走到金光面前拱手施禮說道:“金爺,想必你老人家已經看出來了,我們的做派和滿清大不相同。”
金光瞪大眼睛問道:“難不成你們是偽明?”
汪聰舟笑著說道:“大明是大明,可是偽不偽就難說了。輸了就叫偽明,贏了就叫大明。先不說這些了,小子我提個往事。金爺還記得金聲桓吧,當年他起兵反清后來失敗透水而死,那個時候尚可喜老王爺說金爺你幸好沒去,否則怕是也要葬身水底。金爺你大義凜然地說,如果你去輔佐金聲桓他就不會失敗。我記得沒錯吧?”
“沒錯,怎么了?”
汪聰舟說道:“這說明金爺的確才華橫溢,普天之下沒有幾個人能趕得上你。也正說明金爺你人在曹營心在漢。輔佐尚可喜完全是為了報答尚可喜的知遇之恩。畢竟你是個讀書人,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在你這里表現得淋漓盡致。不過,正因為如此,所以你也是把家國天下的大義放在了報答知遇之恩的小義之后了。但是,這是時代造成的,怪不得你。南京的吳王殿下可是喜歡你愛你呀,這才豐富常琨常大人無論如何都要接金爺去南京。這些話其實也都是吳王和常大人說的。”
金光聽了沉吟片刻說道:“我怎么就沒看出你來?你怕是早就投靠了偽……南京那邊了吧?”
汪聰舟沒有否認,此時也不用說太多了。
金光繼續說道:“大義小義我還能不知道嗎?不管怎么說,你們總不能用這種方式……你這是綁票,是欺騙知道嗎?就如同曹操綁架單福一樣。你們雖然綁了我,可是我的心不在這里。”
“金爺,小子不敢欺騙你,王爺確實和二公子從后門跑了。”
“我和王爺幾十年的交情……”
汪聰舟打斷金光的話說道:“交情再深也沒有命重要。王爺老邁,二公子暗弱。金爺,此前你、二公子還有俺答公帶兵去江西的時候怎么樣?二公子根本就不是俺答公的對手。這樣兩個人難道能打得過俺答公?俺答公只有四五百人卻能當四五千人用。”
金光還是不信。汪聰舟說道:“我說的都是事實,金爺你不信沒關系,日后你自然知道。”
“別廢話了,我不去南京!”
汪聰舟說道:“恐怕這也由不得金爺了。金爺的家眷還有工資現在怕是已經在去南京的路上了。”
“什么?”金光瞪大眼睛問道,“為何如此?”
“常大人安排的。我們一直盯著俺答公,俺答公一動手,我們就跟公子和夫人說,俺答公動手了,怕是要清君側,如果這樣,金爺的家眷怕是就危險了,于是就是說自己是金爺你的人,帶著夫人和公子自然就出來了。一出門,那還不是由得我們?”
金光說道:“可是,你們怎么可能在廣州城如此橫行無忌?”
汪聰舟說道:“金爺,你還不明白嗎?靖南王早就已經投靠大明了。”
“什么?”金光眼睛瞪得更大了,“這是真的?”
汪聰舟說道:“真是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金爺,你忘了?靖南王世子耿精忠跟著李率泰一起去打南京,在南京城下……可是做過吳王的俘虜。他怎么就出來了?因為長得英俊瀟灑?”
金光聽完一拍大腿說道:“我早就看出來了,耿仲明他們家沒有一個好東西!”
“不僅如此,水師總兵許龍也已經暗中投靠吳王了。公子和夫人乘坐的就是他的船。”汪聰舟說道:“金爺,你是聰明人,別的也不用我多說,沒什么大義小義,這也不用我說。你飽讀詩書,古往今來的韜略奇謀哪個是你不知道的?金爺,和我們去南京吧,到了南京再說。”
“到了南京還不是得由著你們?”
汪聰舟聽罷哈哈大笑,然后說道:“金爺啊金爺,由得由不得其實也不是我說的算。人活一世,雖然說好像是挺自在的,但是其實啥時候真的自在過?在家爹媽管,長大了有地主東家管,再大一些出來謀生路還有官吏皇上管,有病了大夫管,老了兒女還得再說上幾句,死了還得按照禮儀喪葬吹嗩吶,完了呢到了下邊還有閻王小鬼,要是當了神仙還有玉帝王母。啥時候自在過?啥時候由得自己過?
再說了,金爺,你是尚可喜的謀士,可是其實不也在滿清下邊嗎?滿清讓你剃頭衣服,你敢說一個不字嗎?如果敢,你怕是早就沒了吧?到了南京的話,由得吳王這不過是個說辭,怎么了?難不成由得滿清由不得吳王?金爺,你也別當婊子又想立牌坊啊!”
金光聽了沒有生氣,但是眼睛卻瞪得大大的。
汪聰舟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過分,趕快說道:“金爺,小子我說話沒分寸,口無遮攔,還請你老多包涵啊。其實,小子的意思是金爺你本來就鄙視滿清,現在有機會為大明效力不是很好嗎?而且,如果金爺你不愿意跟隨吳王,吳王絕不會強迫你的。”
“不強迫?”金光一片地不可置信,“他有這么好心?”
“吳王殿下成立了一個大明科學院,其中有文學院啊翰林院啊……我也說不太明白,反正就是金爺你可以去這里當一個學者,白衣一身,絕不會有人找你麻煩。”汪聰舟說,“時間有的是,去南京的路上金爺可以慢慢想。說實話,我也不怕金爺逃走,畢竟公子和夫人現在已經在船上了。”
金光低頭不語也不再辯駁,微微嘆了一口氣,乖乖地跟著上路。
又走了一會,金光問道:“汪大人,我聽你的談吐你不像是個粗人啊,讀過書?”
汪聰舟笑了笑說道:“金爺你是好眼力啊,讀過。以前我爹媽在的時候確實讀過書。不過后來,清軍來了,爹媽都沒了。我因為認字,投軍之后很快得到了提拔。嘿嘿……誰讓咱認字呢?”
“你什么時候投軍的?”
“十幾年了。說實話,當年我爹媽沒了,我還要過飯,加入過丐幫,在潮汕一帶要飯。當年差點出海,要不是碰上吳六奇的追兵興許我現在是大明的大官也說不定呢。呂英杰、何天驕當年都是我小弟。多年之后我通過覃妹妹重新和吳王聯系上了。很多道理,見識都是覃妹妹教的。”
“覃妹妹是誰?”金光問。
“就是俺答公尚之信身邊的女謀士,她是我們的人。”
“什么?”金光大叫,“這全都是你們策劃的?”
汪聰舟笑著說道:“不是!不是!金爺,你不要誤會。絕對沒有曹操攝單福的那種事,你放心。”
金光問:“那是怎么回事?”
汪聰舟說道:“是吳王殿下說的,尚之信久后必反,金光一定會站在尚之孝一邊,然后尚家就是兄弟鬩墻。所以常琨常大人早就做了準備,這個事在坐天山大戰之前就開始了的。覃妹妹來臥底也有十幾年了。”
金光驚訝地問道:“李存真多年之前就預見到……尚藩會兄弟鬩墻,父子反目?”
“對啊!”汪聰舟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這不是很正常嗎?”
“怎么正常?”
“你沒聽人說嗎?吳王殿下那是大天師,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下的事全知道。”
金光冷笑一聲說道:“裝神弄鬼!怪力亂神子所不語。我是不信的!”
“你們這群知識分子啊……切……”汪聰舟道:“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