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真知道,魏春城其實這就是在鼓動他搞“均田制”。“均田地”好不好呢?在一般人看來,這當然是好的,這個是沒有疑問的。
但是,如今的世道果真能行得通嗎?農民、農村和農業問題該怎么解決呢?土地問題到底應該怎么處理?
這么大的事情,李存真怎么可能和魏春城兩個人就把事情定下呢?需要把人全都集合起來做集體討論。雖然,很多人都是明末清初的人物,沒有過李存真那樣的現代人的眼光和視野,但是古人的智慧能力并不輸現代人,也是能夠拿出辦法來的。懂得這個道理,李存真無論如何都要和大家討論,然后形成一致意見。畢竟,天下這么大,真的要搞均田地,如果大家都不同意他李存真一個人也是搞不定的。
農歷三月十六日,“殿前會議”的“關門會”在瞻園召開。參會的人員有李存真、常琨、陳顯祖、韓瑾瑜、姜誠、姚啟圣、周培公和新晉戶部民政吏司副司長魏春城。明李的其他人在外面打仗,就算回來了意見也會和李存真保持一致。唐王系和魯王系的人此時也在外面,來不及參加會議,李存真也不希望他們來。
至于錢謙益、蒙正發這類人,李存真是看不起的,沒有被召集參會。而歷盡千辛萬苦正月方才到來的明末清初大學者顧炎武、王夫之也沒有機會參會。雖然這兩個人在歷史上和黃宗羲、唐甄并稱為明末清初“四大啟蒙思想家”但是李存真對這兩個人不了解因此沒有讓他們參會。黃宗羲此時仍然在清廷一邊,唐甄的去向沒有人清初,應該已經隱居了。更不可能參會了。
朱舜水,也就是朱之瑜,此時正在日本,李存真命朱琳芬去日本的時候將其帶回中國,免得這位大學者為日本發展做個什么貢獻就不痛快了。不過,算朱舜水此時已經回到中國李存真也不可能讓他參加這種“關門會”。方以智此時正在江西廬陵青原山凈居寺修行,是個和尚,化外之人;顏元卻被李存真看不上,因為李存真是教育學博士,簡單來說就是教育學家,兩人是同行,同行是“仇人”,李存真根本就在心眼里看不上顏元,絕不可能讓他來參會。
不過,這些人李存真打算以后在擴大會議上或者在逐漸成熟而成的議院會議上召集他們開會。不為別的,就為了看一看這些人的態度,從這些人的言行來看一看他們背后的利益集團的所思所想。
殿前會議早上七點便開始了。李存真讓魏春城先發言,把前幾天和自己說的話再和眾人說一遍,然后讓他說一下自己的主張,看看眾人的意思。
周培公第一個發言。周培公在湖廣戰役中表現非常突出,李存真給他定了首功。后來,李存真還打算讓他代替李茂之的位置和呂英杰去長沙、衡陽前線,讓李茂之回來輔政。但是想來想去,感覺周培公不牢靠,便讓他來南京。周培公剛一到南京,李存真就給了一個禮部侍郎的官職,同時授予光祿大夫,其實是打算利用且考察監視。
作為一代名謀,周培公對李存真所思所想洞若觀火,回到南京之后盡心盡責處理事務,貢獻力量。因為他很清楚,此時想要讓李存真徹底信任自己,日后再有上升可能,唯有竭盡忠誠。果然,李存真竟然讓他來參加“殿前會議”,那就是真的看得起他,周培公心中激動萬分。此時,李存真要大家發言,周培公便來了一個“當仁不讓”。
“狀元公的話其實就是均田地,我以為不可。”周培公開門見山,毫不客氣。
“什么?”魏春城聽周培公如此說法,一驚,沒有沉住氣。
周培公繼續說道:“重新丈量土地那是必須的,不過,真要是這么干,那就會得罪天下的生民……不……不……用生民這個詞不好,應該說是地主。重新丈量土地會得罪全天下的地主。而縉紳當中絕大多數人都是地主,這么干就會得罪所有的縉紳。
但是,這也是所有剛剛開國期的政權都要經歷的事。縉紳但凡有點文化都明白的。檢地這事也所有走過了開國期進入中期的王朝就想做而做不得的事。
我中華的王朝一般也就是三百年,百五十年便是中期。王安石、劉瑾、張居正怎么樣呢,都想丈量土地。王安石搞出來的那個變法毀滅的北宋堪稱千古罪臣,劉瑾被凌遲處死,張居正更是死后被抄家……
但是,如今殿下在位,差不多恢復江南半壁,清軍兵敗如山倒,大明雄兵數十萬,若是大規模檢地,誰敢說個不字?這就和“義熙土斷”時候的情況類似。劉寄奴雄兵數十萬,要土斷,誰敢說個不字?但是,也要看到,即便是劉寄奴土斷的時候不也是得罪了一些人,惠及了另外一些人嗎?你這個均田地,上來把地全分了,等于是得罪所有人,你這就是嫌自己命長。”
魏春城不服氣地說道:“劉寄奴怎么能和殿下比?實現耕者有其田這才是大義啊!而且,怎么能說是得罪所有人呢?天下農戶才是多數,縉紳不過是少數而已。均田地也是得罪少數,惠及多數,受惠之人遠遠超過義熙土斷。”
周培公訕笑一聲,根本就不接魏春城的話,繼續說道:“大明三百年,地主豪強隱瞞了多少耕地人口,又把多少肥田熟地變成了貧瘠之地,這一檢,全都檢出來。臣以為,重新丈量土地實是可行的,這么一來定然會多出許多的收入。原有土地加上多出來的土地……憑著這筆收入,揮師北伐,一統寰宇,不在話下。”
魏春城耐著性子聽周培公說完,大聲地說道:“侍郎大人說了這么半天,說的是檢地,也沒說分地的事啊!分地又如何?該說正題!”
周培公看了看魏春城,嘴角再一次微微翹起,笑了笑說道:“在我看來,要分地就分多出來的土地就行了。至于縉紳本來的土地就不用分了。人家自己的地又不是你的,你憑什么分?
再一個,人多就是多數嗎?人多就一定能贏嗎?要是按照你這么說,不用斗了,大家比一比誰人多就好,人少的那個自殺去死不就行了?”
“你……你……”
“農戶人多也不過是豬!縉紳人少卻是虎狼!畢竟縉紳讀過書,農戶大字不識一個。你讓大字不識一個的去和有文化的人都,怎么能贏?即便是農戶有幾千萬人也不過是一群大字不識的豬罷了,又有何用?從秦始皇至今,但凡流民都是農戶。餓殍遍野,千里伏尸的也都是農戶。你看到幾個流民餓殍是地主豪強的了?古往今來,農戶要是能斗得過地主也就不用當流民了。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對了,要說農戶,你不就是其中之一嗎?我問你,你那條腿是怎么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