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育繼續說道:“按照元首這本物理初步,光有大,有小,有明,有暗。如果把光細細分開,最小的光元首稱之為‘光量子’。光量子打在柱子上、桌子上、椅子上,甚至打在我們的肩膀、腹部、腿上、耳朵上、舌頭上,都不會產生亮的感覺,只有打在我們的眼睛上我們才會覺得亮。所以,光本身不亮。若是亮,打在哪里都亮才對,為什么只打在眼睛上亮?如果把光理解為亮,那就大錯特錯了。亮不過是眼睛對光量子的一種反應而已。
既然是一種反應,那么,你怎么能保證你一定不會出錯呢?我們誰都有看錯的時候,誰都有看不清的時候,所以看見了也可能看錯。
而且,元首說:光本身沒有顏色。其實這不難理解,大家看到太陽的光并沒有顏色。我是說陽光沒有顏色,不是說太陽沒有顏色。光本無色,可是我們卻能看到五顏六色,這是為什么呢?是為了生存。
《物理初步》里面說光量子有的跑得快,有的跑得慢,如此一來進入到我們的眼睛當中我們就會產生不同的感覺。比如,紅色就跑得慢,所以我們能夠把跑得慢的都看成是紅色,紫色炮得快,所以我們就會把跑得快的都看成紫色,綠色是不快不慢的,所以我們把這樣不緊不慢的光量子看成綠色。其實,光本無色。我們之所以把光看成有顏色,是為了生存。
比如,你突然看到一條五花蛇,你就會嚇得跳起來。這正是我們眼睛的功用。用不著我們再多想、多摸、多嗅,我們就逃開了。如果不把光看成許多顏色怕是活都活不下去。所以,我們的眼睛是為了求存而在的,不是為了求真而在的。如此說來,怎么能認為看到的就是真的呢?”
眾人聽了連連點頭,有人說道:“若是眼睛不能變色,免不了會把有毒的吃下去,一命嗚呼。”
“說道味覺更是如此了。”
“怎么?難道味覺也不存在嗎?”
韓東育點了點頭說道:“我們會把吃了后有精氣神的東西品嘗為甜的,有勁的品嘗為香的,有毒的品嘗為苦的,吃了之后毫無用處的品嘗為臭的。君不見,無人吃屎,因為吃了沒用,白白耗費力氣,所以我們的身體天然就抗拒吃屎。但是蒼蠅卻不以為然,它一定認為屎是香的,不然它在上面開心得爬是為什么?”
眾人聽了大笑。
“所以說,味道本身并不存在。我們覺得不好吃的,牛馬羊認為好吃,我們認為好吃的,卻很可能不好吃。如此,味道又如何存在呢?”
有人問:“可是,有的東西是苦的,我們卻還是吃,不是說苦的東西有毒嗎?為什么吃了沒事?”
韓東育說道:“我們的肝腎是能夠解毒的嘛。”
眾人一聽全都一起長長地“哦”了一聲。
有人說道:“藥就苦得很,可是我們還是得喝,為了治病。是藥三分毒,這大家早就知道了,沒想到竟然是這么個道理。”
韓東育繼續說道:“聲音其實也不存在。不過是振動罷了。”
“何謂振動?”
韓東育繼續說道:“和尚敲鐘,那鐘就是振動。再比如,大家敲碗、盤、杯子,這也是振動。只要用手緊緊抓住盤子邊,聲音立刻就消失了。大家也可以摸自己的喉結,說話的時候是不是手就能感到在振?高音和低音其實振得都不一樣。所以,元首說,聲音不是敲擊,聲音是振動,是波,叫聲波或者音波。”
“不用猜,波也是為了求存,而不是為了求真的了?”
“是振動,而不是聲音。”韓東育說道,“難道不是錯覺嗎?如果你看到老虎張嘴卻聽不見聲音,難不成你非要去摸一摸老虎的喉結看看振不振嗎?那時候還來得及逃走嗎?把振動錯覺為聲音,我們第一時間就能逃開,或者打獵的時候就能聽見,這不是為求存而扭曲的感覺又是什么呢?”
眾人聽罷,不少人緩緩點頭。
韓東育繼續說道:“無亮、無聲、無味,這才是真實的世界。然而,我們人能明了這樣的世界是個什么世界嗎?不能。所以,我以為女媧娘娘大能無邊,給我們按了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就是為了讓我們能應對這個艱難的世界的。所以,看到的,聽到的,嗅到的全是錯的。你又如何說眼見為實?”
眾人一時語塞。有人問:“韓兄說錯誤的才是科學這是怎么回事?”
韓東育繼續說道:“若非科學,則不知其錯,也不知道其對。也就是沒辦法嚴整。比如,我說這月亮上面有嫦娥,這是對的還是錯的?”
“很多人都說有,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有人回答。
韓東育繼續說道:“如果我們能到月亮上去看一看,不就知道有沒有了嗎?”
“可是,我們去不了。”
“去不去的了是一回事,能不能驗證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凡是錯誤的才是科學,其實指的就是可驗證性,特別是可證偽性,證明他是錯的。車在地上走,舟在水上行,這都是人的發明。我聽說,魯班大師曾經發明了一種木鳥,在天上能飛三天三夜。須知道,現在我們還沒有一個能飛的東西。安之魯班不會再生?哪一天魯班再生,造了飛天的木鳥,我們騎上飛到月亮上自然就知道有沒有嫦娥仙子了。”
有人說道:“我還是不明白。”
郭聯笑著說道:“韓兄弟所說既是能有可能驗證的才是科學。其實也不非要錯不可。”
韓東育一時語塞。
其實,李存真是教育學博士,而教育學本身就被大眾所誤解。教育學當中的教育和人們口語中的教育并不相同。而為了研究教育學,學科之間需要互相印證,所以李存真對于社會學、經濟學、歷史學等都有所涉獵,最為鉆研的當屬哲學。《物理初步》上的不少觀點是后世現代哲學的觀點,所謂證偽主義科學論,其實是現代科學哲學家卡爾·波普爾的論斷,非常具有代表性。
然而,韓東育畢竟所處十七世紀,根本不可能用十七世紀的經驗來解釋二十世紀的哲學原理,故而被郭聯一句話噎得辯駁不出。
郭聯說道:“我們說女媧造人,佛家說梵天造人,西洋教說耶和華造人。我問你,可有驗證之可能?”
眾人紛紛說道:“不能,不能!”
“這便不是科學了!”郭聯一句話,讓眾人“大徹大悟”。
郭聯問道:“韓兄才思敏捷,智慮過人,這一次打比可是進士科?”
韓東育忙說道:“進士科非我所長,乃是科學科。”
眾人看著韓東育世家子弟的打扮,以為是考的進士科,不想竟然是科學科,頓時產生鄙夷之色。
恰在此時,魏春城一瘸一拐地來了,他是來赴約的。韓東育約他一起去看布料,要把布料做成女裝。恰在此時,小翠也來了。
韓東育看到之后,拱手與眾人道別,和魏春城、小翠等一起離開了茶樓。
“那個瘸子好像是魏春城。”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那魏瘸子正是我遠方表親黃表哥家的逃佃。”那群舉子中有人說道,“那腿就是給東家打折的,欠了錢不還的東西。”
“呸,這種人居然也能科舉?”
“你不知道,他參加的是行政科。和咱們完全不一樣。”
“行政科還不是名額多嗎?”有人一臉鄙夷說道,“中了也就是去村里當個什么村官。”
“就是,哪里能和咱們一樣?咱們是進士,出來就去那科學院了。”
“可是,唉,進士科名額太少了。”
“名額少也不能丟了讀書人的體統!你看看那個姓魏的瘸子,我保他行政科也中不了。不然你們把我這條腿也打折。”
郭聯嘆了一口氣說道:“韓兄弟如此好人,不想與那腌臜之人來往,竟也被侮辱了。”
眾人聽罷,全都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