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武二陣在清軍優勢兵力的突襲下已經苦苦支撐了四十五分鐘,戰場上明軍拼命搏殺,滿洲兵、蒙古兵和明軍的尸體層層疊疊,血液流了一地。鮮血和著內臟和糞便把戰場弄得如同豬圈,一股惡心的氣味充斥著人的口鼻,然而這些已經不再重要,士兵們揮舞兵器打在一起。有刀槍的用刀槍,沒有刀槍的用匕首和短刀,沒有兵器的就用手抓用牙咬,甚至用額頭猛撞。此時已經沒有了什么陣型和戰術,兩軍完全憑借衣著和服色廝殺,死死地攪在一起。
突然,一聲明軍的嘹亮軍號聲響徹云霄。“殺啊!”兩千多明軍軍官團齊聲吶喊,揮舞著刀槍沖入夏武二陣之中。
“援兵到了!”夏景梅大喊。
明軍苦苦支撐為的就是等待援軍,一聽說援軍到了,立刻士氣大振,對著清軍拼命攻擊。兩千多明軍軍官投入戰場,戰場形勢立刻發生變化,清兵被紛紛砍倒,情勢開始向明軍一邊傾斜。
清軍一萬多騎兵投入戰場,可惜坐天山東面稍顯得狹窄了一些,清軍兵力施展的并不太開。四千多騎兵沖入夏武二陣之后,后面的騎兵無法進入戰場,只好在戰場外圍著戰場跑動。他們插入到夏武二陣后,企圖憑借優勢兵力包圍這三千六百明軍。
然而不幸的是,清軍剛剛要完成合圍,突然遭到了李存真火槍兵的襲擊,合圍很不順利。
恰在此時,李存真突然聽見北面一陣猛烈的槍響。緊接著,滿兵似乎騷動了起來。原來是果子溝的保羅指揮鷹揚炮開火了。
“開火!”保羅張牙舞爪,揮舞著細劍如同瘋子一樣狂吼。
三兩的大彈沖出鷹揚炮炮口,呼嘯著飛向清軍,二百五十個大彈如同死神的嘍啰,緊緊抓住清軍不放。清兵中彈者無不身死。有的大彈直接打在馬腹中部,直將清軍的戰馬打穿。戰馬的腸子掉了出來,馬匹疼痛著尥蹶子,把騎士甩下馬來。
鷹揚炮猛烈射擊,巨大的彈丸也能形成跳彈,大彈蹦蹦跳跳,連續帶走兩三個人的性命。新型鷹揚炮炮管較長,威力巨大,打穿第一個人后竟然朝著后面的人飛去,將后面的人打得血肉模糊,清軍騎兵密集,一炮過去常常穿串串。一次齊射過后,清軍損失了二百多人。
清軍并不是傻瓜,立刻組織反擊。在軍官的呼喝聲中,三百多騎兵騎馬調轉馬頭直沖鷹揚炮陣地。突然,戰馬一陣嘶鳴,清兵一陣慘叫,二百多騎兵一下子全都掉在大壕里。原來是鷹揚炮架設在大渠后面,炮手們事先又用工兵鏟又將壕溝挖了挖,在壕溝下面放了尖木,在壕溝外面放上一些隱蔽物,清軍沖得太快又沒有來得及分辨,前面的兩百人一下子紛紛掉到大渠中,許多戰馬摔斷了腿,騎士被尖木刺中受傷、身死。
其余沒有掉下大渠的騎兵,在大渠邊上勒住戰馬,一面招呼后面的人增員,一面自己跳下馬來,揮舞刀槍,沖下大渠,然后和那些壕溝里面還算沒事的清兵一起爬坡步行沖向鷹揚炮隊。
眼看著就要爬上渠沿了,突然上方出現一排長槍,對著清兵猛刺,許多清兵猝不及防,被長矛刺中,噴著血倒下去,如同捆成捆的稻草一般翻滾到溝底。其他清軍抓住長矛用力一拽想把漢兵拽下來。哪里知道漢兵也不傻,迅速扔掉長槍,退了下去。
清兵提著刀在傾斜如直角的渠幫用手抓地,支撐著身體艱難向上爬,爬到渠沿上,剛要站起身來,突然一面面巨大的盾牌撞向清兵,“嘭嘭嘭”,清兵被撞翻在地,站立不住再次跌到壕溝底部。
其實,長槍是鷹揚炮的推桿改造的。炮手們攜帶者槍頭,將槍頭安裝在推桿桿柄上,將推桿倒過來就成了長槍。盾牌也不過是防箭牌,為了不遭受清軍輕箭打擊而制作的,被拆下來當成盾牌使用。
此時,鷹揚炮再次裝填完成,朝著清軍猛烈開火。聚集在壕溝對面的清軍被彈雨打得肢體破碎紛飛,士氣瞬間崩塌,四散逃開。
李存真將南洋火槍兵交給兩個千總指揮,告訴千總說:“火槍兵不能迅速進入陣中,需要橫列排開打放火槍,務必遠程殺傷敵兵,如果清軍進了再用刺刀攻擊。你們這里是我軍夏武二陣和軍官團的退路,關鍵時刻可以保護他們撤出陣來,退往坐天山。如果你們貿然沖入陣中,很可能被清軍騎兵合圍。你們留在這里,穩住陣腳,清軍就無法合圍,然后再適時攻擊。如果你們看到夏景梅和武達摩兩位將軍退過來了,就聽從他們的指揮。優先聽從武達摩的命令,然后是夏景梅的,明白了嗎?”
兩個千總回答:“明白!”
此時,清軍還只是投入了一萬多騎兵,如果正黃旗和綠營再跟進的話,夏武二陣根本支持不住。為了迷惑敵軍,李存真決定率領三百騎兵繞道清軍背后,造成清軍腹背受敵的假象,迫使清軍延緩進攻或者后撤。
這一戰術一如古羅馬統帥尤里烏斯·凱撒在比布拉克特戰役中率領騎兵做的那樣。他在劣勢的情況之下,成功地使用三百騎兵繞道高盧人背后,使高盧人認為自己被包圍而退兵。李存真認為,凱撒可以,他也可以。畢竟高盧人是野蠻人,韃子也是野蠻人。現在李存真認為能否成功依靠的是自己的膽量和運氣。
能行嗎,這么做能行嗎?戰役中一次失誤就是致命的,我有了一次失誤,還能挽回嗎?李存真不停的問自己,一遍又一遍,不是憑借實力而是憑借計謀,我有和敵人一決高下的能力嗎?我能挽回我的損失嗎?我能贏得坐天山之戰的勝利嗎?
突然,一則古代諺語涌上心頭——戰爭中三實七虛。
對啊,對啊!三實七虛。
況且,我李存真還沒做呢,怎么就知道我自己不行呢?不到最后一刻大丈夫決不放棄。再說,命運眷顧勇士,諸神寵愛冒險者。來吧,要么贏得驚天動地,要么輸得一塌糊涂!勇士可以倒下,但絕不屈服!如果命運安排我去死,我可以死,就像歷史上的蒼水先生,但想要讓我剃頭梳辮當奴隸,休想!
即便在后世,我的墳頭也如同李定國和張煌言一樣長滿了荒草而不是像尚可喜和黃梧一樣光鮮亮麗那又如何?抗擊滿清,爭取自由,這不正是吾輩平生之志嗎?既然是在實踐自己的志向,那又何苦需要別人肯定?
現在,夏景梅和武達摩兩陣已經將清軍騎兵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軍官團和南洋火槍兵的進攻進一步拉住了清軍的騎兵。我的三百騎兵很有可能順利到達清軍的東南方,給清軍造成恐慌。
干嗎?干!
說干就干!戰神憎恨遲疑的人!
想到這里,李存真大喝一聲,揮舞著自己的丈八蛇矛招呼騎兵聚攏在自己的黑鬃長矛下。李存真命令騎兵收起所有的旗幟,跟著他首先朝南而去。
他們將先向南進,然后在南行至艾陵湖前便朝東而去,繞過清軍騎兵南端,出現在清軍側后。急行之下,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就能到達預想的位置。
“不好了!”噶爾漢下馬時不慎跌倒,連滾帶爬地來到彰泰面前大聲說道,“主子,主子,奴才有罪啊!李存真那賊子的援兵到了,奴才的一千六百人全完了!”
“什么?”彰泰聽罷大驚,瞪大眼睛,長大嘴巴,吃驚得一踩馬鐙站了起來,半晌說不出話來。
五十多歲的貝子彰泰設想的萬騎突襲,本以為一擊必殺,明軍十二個方陣如同枯樹朽木,在大清勇士的全力突擊下分崩離析,然后這群跑得漫山遍野的漢兵就會被滿蒙士兵屠戮殆盡。
然而,設想終究只成了設想,明軍重步兵勇氣非常,死死拖住了清軍騎兵。一場摧枯拉朽的突襲竟然打成了膠著戰。
此時,郎坦已經不知所蹤,噶爾漢新敗喪膽。彰泰一拍馬鞍,抽出佩刀,在空中揮舞了兩圈,大聲喊道:“滿洲的勇士們,為皇上盡忠的時候到了,跟著我,沖啊!”
彰泰一催戰馬,率領兩千多滿兵縱馬前行,朝著夏景梅和武達摩二陣沖去。
李存真率領三百騎兵向南而去,馬蹄踐踏起來的泥土剛剛落地,天突然陰沉了下來,轉眼之間,淅淅瀝瀝,嘩嘩啦啦。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