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第七十六章 幕后(三)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煙云鍛俠錄

  均州,蒼鷺劍派。

  英君園內,祝士廉自外返回園中,時間已是過了兩日,兩日里,祝士廉每日來到園中靜坐,卻什么都不做,既不找孟姑娘問話,亦不理睬孟姑娘主動找他說話,只是坐在園中石凳之上,不言不語,只要孟姑娘還在園中,便沒有任何行動。

  不過在這里沒有行動,不代表蒼鷺劍派之內沒有動作,自從祝士廉知道了孟姑娘是殺死了裳羽的人之后,便要秦掌門專門派人向待賢坊內寫信請示,同時安排了諸多人手在英君園外看守,把孟姑娘確確實實的軟禁了起來。

  祝士廉知道孟姑娘的手段,所以不會掉以輕心,她那一手飛刀絕技,加上神出鬼沒的輕功身法,一般武林中人休想看住她,故而看守在英君園外的,都是蒼鷺劍派內的高手,由秦掌門親自指派,每一個都是可以出來縱橫江湖的人物。

  除此之外,孟姑娘最后那句話,祝士廉也聽到了,她是北都城中那一派的重要人物,一旦被軟禁起來,便自然會有他們的人上山營救,故而整個蒼鷺劍派也都警惕了起來,雖說并未封山,也并未攔截入道觀上香的香客,但也布置了人手混跡行人之中,時刻監視上山之人。

  重山派的玉游子道長他們,因后山的住宅并未建好,故而就住在右院之中,孟姑娘的事,祝士廉與秦掌門商量之后,暫時并未告知玉游子,一者避免人多口雜,走漏消息,二者則是通過之前玉游子的話,秦掌門知道孟姑娘也與重山派覆滅之事有關,在搞清楚孟姑娘在此事之中的角色之前,貿然告知玉游子,恐怕會另生麻煩。

  但即便秦掌門不說,玉游子也能察覺到問題,劍派之內開始召回各地高手,同時走動的人也多了,誰都能看出事情不對,不過寄人籬下,自然沒有刨根問底的那種心思,秦掌門也并不想過多隱瞞,只是推說近日可能有變,事情究竟如何,要到日后再向道長說明。

  事情都安排下來了,祝士廉每日也都來到園中,孟姑娘并沒有逃走的意思,相反,她老老實實的住在了園內,衣食起居也都十分規律,祝士廉在園中一坐便是七八個時辰,孟姑娘沒事的時候,也會來到園內,與祝士廉相對而坐,一開始孟姑娘還會對祝士廉問一兩句話,但見祝士廉全然不理,她也自知沒趣,也便不再說話。

  祝士廉打坐靜得下來,孟姑娘可是個閑不住的人,第一日的時候,孟姑娘還對著祝士廉喃喃自語,見到祝士廉不說話,她便從屋內取出了一卷經書,乃是一本《莊子》,自顧自地讀了起來,祝士廉不理她,她也不理祝士廉,兩人就這么相對坐了一天。

  第二日的時候,祝士廉依舊坐在原地,孟姑娘不是個喜好讀書的人,故而也沒有繼續看老莊書卷,而是取出了不知藏于何處的六把飛刀,對著園內的一棵樹,不斷地出手拋擲,再自樹上拔下,再次擲出,來來回回,自己練了整整一日,樹干之上,卻仍是只有排列的整整齊齊地六個孔洞,待到天色已晚,祝士廉起身離開園子的時候,孟姑娘拋出的飛刀,已經可以輕松沒至刀柄。

  今日,祝士廉來到園內,卻皺起了眉頭,在他前兩日打坐之處,卻放著一張古琴,而孟姑娘坐在一旁,只是看著他,并不說話。

  祝士廉捧起古琴,正待放到一旁,卻見古琴頭上,印著一個避水獸樣式的徽記,這個徽記祝士廉自然認得,這是長城水塢的標識,蒼鷺劍派之內,只有一個人與水塢有關系,那便是梁嵐,不必多說,此琴自然是梁嵐留下的,梁嵐精通畫藝,但樂音之學,卻并不喜好,不過作為大家小姐,琴棋書畫之物都要通曉,故而水塢為她準備入劍派學藝的行李之時,為她準備了這張琴。而來梁嵐下山之時,許多必要之物都隨身帶走了,唯有此琴,因為在山上全然沒有動過,便被遺落了下來,孟姑娘住在園中,閑來無事四下查看,便發現了這張琴。

  祝士廉雖然知道孟姑娘的意思,但仍是將琴放在了一旁,自顧自地坐了下來,不過動作卻輕柔了許多。孟姑娘見他把琴放在一邊,有些失望,眼看他又開始閉目打坐,一時有些氣惱,起身自己走到古琴一旁,自己坐下,將琴放到腿上,開始試著撥弄起來。

  她懂一些音律,但也僅限于能聽出個一二來,從未自己動手過,故而一開始撥弄,傳出的聲音,便十分難聽,既無節奏,亦無起伏,全然實在亂彈。孟姑娘見過祝士廉彈琴,姿勢上雖說學得頗有幾分樣子,撥弄的樣子也頗有風范,但發出的聲音卻與祝士廉撥弄之時相差甚遠。

  孟姑娘自然知道自己什么水平,但她也沒有停下,而是一邊撥弄琴弦,一邊偷眼看向祝士廉,她剛開始撥弄的時候,一出聲音,祝士廉便皺起了眉頭,抬眼看了看她,卻仍不說話,又將眼閉上,仿佛完全聽不到這讓人頭疼的噪音。

  見他還是不搭理自己,孟姑娘也開始漸漸失去耐心,胡亂撥弄的越來越快,琴聲也越來越大,就連院外的人也開始皺起眉頭來,祝士廉卻仍是不受其擾,一心就是不打算搭理她,即便是自己最為得意的音律遭到如此攪擾,也不能動搖他的心思。

  孟姑娘這么亂彈了半個時辰,終于忍不住了,學著祝士廉的樣子,手一放,壓在琴弦之上,噪音陡然而止,祝士廉耳朵一動,聽聞聲音不對,眼一睜,同時起身身影一晃,人已來到兩丈之外,正好把孟姑娘拋出去的這張琴接在了手中。

  但事情還沒完,見祝士廉接住了琴,孟姑娘繼續出手,左手一揚,兩把飛刀出手,不是襲向祝士廉,而是直指那張琴的琴弦,勢若閃電,白光一閃,飛刀已至祝士廉身前。

  祝士廉看得出她的打算,身子一側,古琴隨之轉動,避過一刀,袍袖一揮,卷起一刀,然則孟姑娘右手一揚,又是兩把飛刀出手,一直打古琴琴頭,一只打祝士廉扶琴的手,接著雙手一晃,自衣袖之中,兩把飛刀取出,直奔琴徽與琴尾,刀勢如風,內力到處,便是要將這琴徹底毀掉。

  祝士廉自然不會讓她這么得手,手一震,古琴被他拋至半空之中,只是如此一來,祝士廉面前再無遮蔽,襲向琴面的飛刀便成了打向祝士廉周身各處,他凌空向后打個筋斗,躲開一刀,同時右手取下袍袖上卷到那把飛刀,看準來勢,蕩開一刀,自己同時出手,飛刀與飛刀在半空之中相碰,一個來回,三把飛刀落地,眼看古琴落下,再不接住便是要摔毀,祝士廉前踏一步,右手一招“摘星式”去撈住琴身,最后一把飛刀已然到了面前,他左手憑空一抓,硬是將飛刀抓在手里,護得了古琴周全,手中卻開始往下滴血。

  這幾發飛刀,孟姑娘原本便不想傷了祝士廉,只要他愿意,可以轉過琴身,以琴背輕松擋住,可沒想到祝士廉寧愿自己強出險招,也不許這張琴有一絲一毫破損,看到祝士廉手中滴血,孟姑娘上前兩步,眼神之中亦有悔意,亦有妒意,說道:“琴鶴之意,何至于斯?”

  祝士廉仍是不說話,左手將握住的飛刀遞還給孟姑娘,對手中方才抓握飛刀時留下傷全然不在乎。孟姑娘接過飛刀,見祝士廉不說話,便抓住他的左手不放,一咬牙,“刺啦”一聲,劃下一段袍袖,將布料敷在祝士廉傷處,幫其止血。

  祝士廉沒有抽回手來,也沒有阻止孟姑娘幫自己包扎,等到孟姑娘包扎完畢,他攜著古琴,回到之前坐的地方,卻并未將古琴放在一旁,而是至于自己腿上,孟姑娘來到他身旁,幫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祝士廉兩手輕撫,左手按弦取音,右手投彈琴弦,雖然左手包裹著繃帶,可音準依舊,其聲宛若風中鈴鐸,輕清松脆,散音嘹亮,泛音通明如珠,卻是一首《幽蘭調》。

  見他開始扶琴,孟姑娘在他身旁坐下,開始靜聽,琴聲逸雅,乃有空谷溪落、幽蘭獨生之意,時節正值寒冬,琴聲之下,寒意不侵,直讓人頓覺心曠神怡。

  孟姑娘安心聽了許久,和著這柔美琴音,她開口說道:“祝公子,你既不愿與我多費口舌,我也不會多打攪于你,想來你已是將我的事都通報了上去,只要不出意外,我便會被押到更為嚴密之處,關押審問,到了那時,想必公子也不會多在我的牢房之處停留,你我一路同行,也有近半年時間,雖然行住均在一起,但你我之間,并無任何了解,稍有了解,便是如今這般境地。”

  祝士廉琴聲未停,聲音之中,一幅超脫之境,全無半點留戀之意,孟姑娘雖對音律了解不多,但這般回答還是聽得出來的,她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初時相遇,我是帶著任務的,我家師父要我在殺掉柴鐸之后,請一個待賢坊的人到北都城來,你們三人之中,何大俠行伍出身,殺伐果決,梁女俠名門之后,難以預料,唯有祝公子初出江湖,尚不知深淺,故而我留下香囊手帕,單請公子前來。”

  這些事情并不出乎祝士廉的意料,故而琴聲未變,依舊悠揚,孟姑娘繼續說道:“在公子進入我們莊園之前,茹沐所行之事,無論飲酒,或是邀約,或是喜或是怒,皆是逢場作戲,引公子跟隨之舉,彼時客棧之中,早已被丘丁帶了各路人馬嚴加看守,若是茹沐沒能請到公子上馬車,便要用強請公子入莊園內,此便為當時情景。”

  祝士廉的琴聲不亂,當時險境,祝士廉早有預計,獨闖敵巢,自然有所準備,故而也并不在意,孟姑娘繼續說道:“原本請公子來到莊園之內,只是希望告訴公子,請我們殺柴鐸的人,是翠煙閣的人。這個消息真假,茹沐不會告訴公子,但可以說的,卻是當時并無跟隨公子返回長安之意,跟隨公子之事,乃是茹沐我臨時起意。”

  心念一動,這句話讓祝士廉的琴聲也有了一些變動,《幽蘭調》一轉,卻引至那首臨時所創的《柔云調》上,聽到這個變化,孟姑娘抬頭看向祝士廉,見他閉上眼睛,盲目而彈,孟姑娘明白祝士廉是在問自己,于是說道:“之所以臨時起意,是因為彼時公子所演劍法之中,有一路劍法,不僅茹沐認得,師父也認得,其間暴虐劍意,與公子劍風全然不符,卻與師父未曾學全的一路劍法相仿,師父為了探求此路劍法,曾深入蜀中多年,卻只無功而返,見公子使出這路劍法,師父原本打算將公子強留下來詢問,但茹沐覺得,以公子氣概,用強必無所獲,唯有于同行之中,套出話來,方才為好,故而勸下了師父,與公子一同返回京城之中。”

  祝士廉手中未停,雙眼卻已睜開,《柔云調》音調再變,開始變得低沉下來,同時終于開口,問道:“為何說出?”

  孟姑娘嘆氣說道:“來到了這里,茹沐才搞明白,公子的劍法,與蒼鷺劍派一脈相承,與師父所求的那一路劍法,并無關系,所以茹沐便沒了跟在公子身旁的理由。”

  祝士廉眉毛一挑,琴聲緩緩而落,他又問道:“為何今日?”

  孟姑娘長出了一口氣,起身走到祝士廉身旁,手放在琴弦之上,疇躇半晌,終于開口說道:“既是沒了跟在公子身旁的理由,不論被公子送到何處關押,或是返回師父所在之處,或是自行遁走,無論如何,再無與公子如此相處的時候了。”

  祝士廉抬起頭來,看著孟姑娘,孟姑娘也看向他,繼續說道:“一路經行,茹沐記得公子,也希望今后公子撥弄琴弦之時,尚能記得茹沐。”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