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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師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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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魏相府。

  一匹快馬穿過街道,自繁華的街道中飛馳而過,全然不顧身旁險些被撞到的行人,受驚的行人正欲謾罵,卻見那人直奔魏相府而去,一句話罵在半空,卻硬生生憋回到了腹中。

  魏相府位于東市附近的坊內,雖說貴居一朝相位,但相府占地卻不多,坊中除了相府,周邊有許多店鋪,經營尋常生意,成衣美食,胭茶脂粉,應有盡有,其中便有一家店鋪,專營文房墨寶,今日生意不好,店鋪老板只在門口閑坐飲茶,那匹快馬經過之時,揚起的塵土把店鋪老板嗆得夠嗆,他的店鋪身居相府附近,這般事情見得也不少,老板也并未太在意,想來大概是哪里有緊急事務要向魏相報告。

  店老板搖搖頭,平常時候,魏相白日總在尚書省內辦公,直至接近宵禁之時才返回相府,如果有人想要找到魏相,那就得去尚書省內,相府倒是個冷清地方。

  不過一個月前,事情起了變化,魏相開始有了些閑暇時候,可以在坊內走動走動,和左鄰右舍打個招呼,也親自來過這家文墨坊內,看看有無合適墨硯,那時老板還曾問過魏相,怎么有空賞臉光臨店鋪,魏相也只是笑笑,買了些筆墨便回去了。

  想來當朝三相之中,竇相最有閑暇雅興,喜好結交各行各業人士,陸相雖說不常與城內百姓來往,但待在右相府的時候也不少,總是在相府中接待各級官員,唯有魏相一個,卻是常年待在尚書省內處理公事。老板也問過其他鄰居,懂的人告訴這位老板,說是尚書省內,來了個能干的角色,似乎是自都護府來的,精力過人,有了這個人做事,魏相肩上的負擔便減輕了不少,也就有了一些閑暇時光。

  店老板站起身來,把茶杯里濺了塵土的茶倒掉,又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沖洗茶杯,再抬頭時,卻見剛才飛馳而過的快馬已到了魏相府前,馬上那人跳下馬來,魏相府的衛兵立刻上前盤問,但看到那人模樣,立刻便退開放行了。

  老板遠遠看到,覺得有些奇怪,便瞇起眼睛,仔細看去,馬上那人將韁繩遞給門口衛兵,轉身之時,老板吃了一驚,立刻轉身返回了屋內,店里伙計見老板奇怪舉動,正要詢問,卻見老板直接招手讓他過來,伙計走到老板面前,老板附耳說道:“你到左相府去,就說經訓文墨館的消息,告訴左相府管家,就說是江淮轉運使返回京城了。”

  魏相府中,呂成君步履匆匆,魏相府管家上前相迎,他只問魏相人在何處,管家見他如此匆忙,便急忙說魏相人在后院內養花,正待引路,呂成君卻二話不說,繞過管家,快步向后院走去,管家趕忙跟上。

  來到后院之中,眼看魏相蹲在一片土地上,手持花鏟,在地上翻弄,呂成君停下腳步,喘勻呼吸,整理身上衣服,管家從后面跟了上來,對園內說道:“老爺!呂轉運使到了。”

  呂成君走上前去,魏相聽到管家說話,便站起身來,轉向呂成君,卻見此刻的魏相一幅老農打扮,身穿棉襖,袖子捋起,頭上也并未束發,見來著是呂成君,先彎腰把褲腿放下,花鏟放在地上,抖抖身上塵土,說道:“叔德,怎么如此匆忙?”

  呂成君看看魏相模樣,原本一路上盤算的東西都暫且忘了,而是先問道:“呃……魏相,你這是?”

  “哦,我啊?”魏相看看自己模樣,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這不是沒什么事嘛,就整整園子里這塊土地,自從住到這里之后,這園子都是夫人收拾,我這也難得動動手,幫幫她翻翻地,這么見你,倒是有些失禮。”

  “哪里的話,”呂成君說道,“也是在下來的太匆忙了,沒有先行通報。呃……”他略有顧慮,又說道,“我是先到尚書省里的,他們說魏相你在府中,我才趕了過來,魏相……出了什么事嗎?為何不在省里,而是在相府里?”

  “咳,你還看不明白嗎?”魏相攤開雙手,說道,“怎么說呢,公事有人替我做了一份,我便輕松了許多,其中道理,我不明說,你也該明白。來,反正沒事,咱們到屋里坐下說。”

  呂成君跟隨魏相來到屋內,大冷天的,屋內生著香爐,相府家仆為兩人倒上茶,又撥弄了一下爐火,便退了出去,兩人相對落座,呂成君還是問道:“魏相,我離開京城尚且不到半年,朝中到底有何變化?讓您這般在家做些雜事。”

  魏相搖搖頭,說道:“這還用說嗎,所謂伴君如伴虎,魏某人我也并未辦什么錯事,只是一個人辦的事如果太多了,總歸不是很合天子的口味,如今的天子,已然不是十幾年前那位什么事都要向諸臣請教的天子了,能放心調王爺返回京城,你也該明白,有些事情,天子已經打算自己處理了。”

  呂成君皺起眉頭,天子想要處理朝政,這并不是魏相賦閑在家的理由,于是又問道:“如此說來,魏相你說的替你做公事的,是誰的人?陸相的人嗎?”

  魏相搖搖頭,說道:“不是,陸相這個人我知道,他雖然渴望權勢,可處理不了那么多復雜的事,也服不了眾,他要是跟著我,在尚書省走動,說不定還有一番作為,奈何他那中書省里,有太多前一輩的老家伙在,他沒派人到我這里的本事。”

  呂成君想了想,說道:“這么說來,是王爺的人對嗎?”

  魏相點頭,說道:“是啊,是都護府的王興度,天子讓他當錢太尉副手,到尚書省里走動。”

  “王昭?”呂成君顯得有些吃驚,“把他調回京城,都護府怎么辦?我聽說最近西域又不太太平了,此時調都護將軍回京,沒什么問題嗎?”

  “哎,天子所慮甚為詳細,雖說暫時還未再派新的都護,但王爺和天子會面之后,便讓待賢坊的何容何將軍返回西域了,何將軍雖說已多年不在軍中,但還是足以服眾的,”魏相說道,“新的都護上任之前,估計天子便是要讓何容暫代此職了,只要王爺愿意松口,下一任都護直接讓他來做也有可能。”

  呂成君以手扶額,顯得有些頭疼,說道:“這么說的話,天子是打算重用王爺的人了啊……”

  “這也沒什么,”魏相說道,“我和那位王爺私交也不錯,韓侍郎還是王爺的老朋友,現在我只需要老老實實在家里做點農活,等到朝廷里的形勢明朗了,還是有輔佐朝政的機會的,這方面問題不大,”他笑了笑,又補充道,“雖說現在王昭做得不錯,但有些事情,還是得我來做才好,魏某人在朝中這么多年,還是自信有一些作用的。”

  呂成君卻仍是眉頭緊鎖,表情頗為嚴肅,見他如此不安,魏相說道:“叔德,你這是怎么了?雖說魏某人我暫時離了朝政,但對你來說,這難道不是好事嗎?你是水塢出身的人,跟親王關系那么密切,接下來你在朝中,可是比我要強多了。”

  呂成君搖搖頭,說道:“這便難說了,”他咬咬嘴唇,有些糾結,說道,“實在是事情發生的太過不巧。”

  “怎么?”魏相問道,“哦,對了,你是來跟我匯報江州那一塊的事情對吧,到底怎么了?你信里也沒太說清楚,江州府的事處理的怎么樣?”

  呂成君說道:“情況有些復雜,重山派余黨已經全部擒獲,江州府里的蛀蟲也基本落網,其他事情,太守自己也夠處理了,我留了人給他,我來京城的路上,太守他給我寫了信,說已經與當地大族做了交流,這方面已經沒什么問題了,只是……”

  “只是什么?”魏相問道。“翠煙閣的事辦的不妥嗎?”

  “那倒不是……”呂成君說道,“翠煙閣的人,基本已經退出了江州,素色堂的張堂主似乎是返回了主閣,他的人去了東南方向州府……”

  “那不是挺好的嗎?”魏相有些不解。

  “魏相,您知道莫廣嗎?”呂成君突然反問道。

  “我知道啊,”魏相說道,“我當然知道,那不是天子派給歐陽老相的護衛嗎?怎么?我聽韓侍郎跟我說,王爺把他派去了江州,你見到他了嗎?”

  呂成君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更合適的說話方式,干脆直接說道:“魏相,莫廣,死在了釣磯山。”

  “啊?”魏相吃了一驚,當即坐直身子,神情也嚴肅了起來,說道,“怎么回事?誰下的手?我聽說莫廣武功高強,是江湖第一流的角色,怎會死在那里?是翠煙閣干的嗎?他們閣主是皇室的人,難道不知道莫廣身份嗎?”

  呂成君搖搖頭,說道:“不是,翠煙閣也知道他身份,雖說莫廣死時,張堂主就在他身旁,但在我看來,大概不是他殺的。”

  魏相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走動,顯得心情有些激動,一回頭,問道:“為何這么說?你有何依據?”

  呂成君說道:“因為……與莫廣一起死的,還有我的一個侍女蓮兒。她……”

  “到底怎么回事?”魏相有些迷糊了,說道,“你的侍女?你的侍女不就是那個棠兒姑娘嗎?蓮兒又是什么人?”

  呂成君低頭說道:“蓮兒是家姐知道我要暫離京城之時,派到我身邊來的。”

  “哦……水塢的人啊。”魏相明白了,說道,“然后呢?為何她也死了便有蹊蹺?”

  呂成君說道:“殺死莫廣的兵器,乃是翠煙閣張堂主的雙刺……”

  魏相又打斷道:“張堂主在旁,殺死莫廣的又是他的兵器,你又覺得有問題,你到底在懷疑什么?”

  “魏相莫慌,”呂成君說道,“在釣磯山之事前,那張堂主曾把那對雙刺留在了我的船上,而直到出事之前,張堂主并沒有機會把雙刺取走,雙刺被旁人所偷……”

  “所以你懷疑……”魏相說道,“是令姐派來的那個姑娘,偷走了雙刺,最后殺死了莫廣是嗎?”

  呂成君點頭說道:“正是如此。”

  魏相想了想,問道:“你去過水塢了對嗎?”

  呂成君又點頭,說道:“是,我已經問過家姐了,她……”他頓了頓,雖說屋內并無旁人,但還是走到魏相耳邊,耳語了幾句。

  聽了他的話,魏相面色一時陰晴不定,末了,開口問道:“這件事,京城有誰知道?”

  呂成君說道:“我與幾位太守約定了,此事由我上報,他們不曾把消息報上來,將軍府的人,我也安排過了,他們會比我晚一天到達長安,除此之外,應該暫時無人知道這個消息。”

  魏相來回走動,越想越覺得哪里不對,突然停步,又問道:“你確定嗎?天子有沒有得到消息的門路?”

  呂成君猛地抬頭,問道:“魏相,何出此言?”

  魏相顯得有些焦躁,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是這么回事,我總算明白了。”

  呂成君問道:“魏相?”

  魏相說道:“前些日子,天子直接召見了住在待賢坊內的歐陽公,當晚歐陽公返回坊內之后,第二日便備好車馬,由王妃自己乘車往西去了,應該是有要事要傳達給親王,當時朝中并無大事發生,官員之間都在猜測到底是什么事,現在看來,只有可能是你帶來的這個消息了……”

  呂成君低下頭來,再細細想來,說道:“如此說來的話,事情便更復雜了,所有在下能照顧到的地方,都做了安排,幾個太守身邊,我也安排了人,應該不會有消息比我到的更早……只剩下……只剩下一個地方的消息,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魏相看著他的表情,理解了他說的話,說道:“你的意思,是翠煙閣的人把消息傳了出來?甚至直接傳到了皇宮之中?”

  呂成君抬起頭來,看著魏相,魏相認真思考了一番,說道:“如果這么說,倒是也有可能。”

  呂成君又說道:“說道翠煙閣,魏相,在下還有一件事要問。”

  “說吧。”魏相自己想著事情,隨口說道。

  呂成君問道:“魏相,為何翠煙閣的手里,會有魏相你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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