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提供的《》第六十一章驚變(三)
釣磯山山坳,溝壑之內。
玉瓏子被弟子攙扶著,準備離開此地,他的人已經都被郁道長帶走了,荀九賓也告訴了他全部的計劃,而后便離開了這里,言外之意很明白,這里已經是他和郁滄壁全權指揮了,用不著他,他玉瓏子可以找個空閑自己走了,這重山派,沒了他照樣是重山派。
抬起頭來,附近的火勢已經小了一些,可遠處卻越燒越旺,玉瓏子搖搖頭,他的弟子說聲:“師父小心。”把他扶過一段碎石道路。
玉瓏子踏過這一片碎石,不經意地問道:“你是哪一家的人啊?”
他那弟子回答到:“回師父,我是彭澤于家來的。”
“哦,于家的啊……”玉瓏子仰頭想了想,卻想不起有聽過這一家,便又問道:“你到我這里幾年了?”
弟子回答到:“師父,弟子才剛剛進入重山派不到半年時間。”
“半年……嗯……那你還沒學什么東西吧……”見到弟子點頭,玉瓏子繼續問道,“你是誰推薦過來的啊?”
弟子說道:“回師父,是家父與郁道長有交情。”
玉瓏子點點頭,說道:“如此啊……”他想了想,又問,“是郁滄壁他要你在這里照顧我的?”
弟子回答到:“是,確實是郁師兄安排的。”
玉瓏子搖了搖頭,看來所有有點本事的人,全都被郁滄壁帶走了,自己身邊只剩下這個什么武功都沒學過的弟子,“哼……”玉瓏子輕輕地說道,“真是個好徒弟啊。”
“師父……”弟子沒聽明白玉瓏子的意思,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一時拘謹無比。
玉瓏子回頭看著他,說道:“等到這里的事情辦完,你可以找個機會,往東去湖州地界,湖州府北有一座卞山,你去那里,找重山派的玉磯子長老,投到他的門下,去那里比留在我這里要好得多。”
弟子以為師父要趕自己走,趕忙急切地說道:“師父,弟子做事愚鈍,還望師父包涵,若是哪里做得不對,您打也打得,罵也罵得,弟子一定都……”
玉瓏子打斷他說道:“我不是要趕你走。”
弟子有些迷惑了,問道:“那師父的意思是?”
玉瓏子長嘆一聲:“哎……說鳥盡弓藏,也太高看我自己了,不過現在看來,有我的好徒兒在,這里恐怕今后就用不著我了。我能傳你一些武藝,但是其他方面,恐怕就幫不到你了,彭澤于家……”玉瓏子搖搖頭,“你家父的愿望,恐怕在我這里是實現不了了。”
“師父……”弟子想說些什么,“家父他……”
玉瓏子擺擺手,看了看周圍,從腰間摸出一個掛墜交給弟子,說道:“我知道,像你家這般小家族,希望借重山派與江州大家聯系上,至少保一個靠山,不過現在看來,郁滄壁他也沒太在意你們家吧……”他回頭看弟子的神色,繼續說道,“按我說的吧,去投玉磯子長老,那里也是重山派,他背后的靠山,比這里的更好一些。”
弟子接過那掛墜,玉質的部分映照著天邊的火光,他還沒說話,玉瓏子拍拍他肩膀,說道:“你現在去找郁滄壁,告訴他我自己有事要去辦,等他的事做完之后,不必回來找我了,今后重山派就交到他的手上了,武功本事,我能教給他的都教了,剩下的就讓他自己領悟吧。”
弟子有些猶豫,說道:“師父,這么說的話郁師兄他……”
“他會很高興的,去吧,你要是還認我這個沒教過你本事的師父,就去吧。”玉瓏子搶白道。
弟子見他神情堅定,問道:“那師父你這些傷口沒人照料……”
“快去!”玉瓏子臉色一變,神色變得十分生氣,“還是說你不認我這個重山派的長老了?!”
“不敢,師父,弟子不敢……”弟子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沒用,只好說道:“弟子這就去找郁師兄通報。”
弟子說了這些話之后,便朝著釣磯山北方向而去,時不時回過頭來看一眼,玉瓏子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火光映襯之下,這個平日里一幅嚴肅面目的長老總算有了些古稀之年的老頭的感覺了。
待到弟子走遠,再也看不見了之后,玉瓏子開口說道:“來吧,出來吧,我知道有人在監視我,我那弟子不會武功,你不要傷他。”
一人從一塊大石頭之后現身,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走向玉瓏子,玉瓏子不知道來者是誰,只知道現在來的人,多半不是能放過自己的人,于是說道:“你是要取我性命是吧,你是來替誰報仇的?玉游子?我確實對不起他。新吳的彥家?我確實下了殺手。重山派的劉掌門?那人也是我殺的。還是說你是替江州那些魚肉鄉里的豪強來的?那也算是我沒用,我活該了。我這一輩子,也差不多活夠了,得罪的人也夠了,不過我得知道,是哪個仇人的仇來找我報了,也算是讓我了結一件仇怨。”
來人徑直走到玉瓏子面前,玉瓏子低下頭來,沒打算看他,肩膀上的傷讓玉瓏子很難仰頭,干脆也就低下頭算了,反正他也沒打算反抗,見來者不說話,玉瓏子說道:“怎么?打算讓我死的不清不楚嗎?那倒是也可以,我這一輩子,做得糊涂事不少,稀里糊涂的走了,也是咎由自取了。”
斗笠落到玉瓏子腳邊,玉瓏子依舊沒抬頭,來人開口說道:“看來,你已經認定自己的命數了啊。”
一聽到聲音,玉瓏子心頭一緊,猛地抬頭,見到的卻是昔日重山派的陳牧生陳掌門,他不禁揉了揉眼睛,說道:“我這是要死了嗎?怎么都能看到鬼了?”
“你當我死了?”陳掌門又走近一步,彎下腰湊近玉瓏子,說道:“玉瓏子長老,你仔細看看,我到底是人是鬼?”
玉瓏子眨了眨眼睛,說道:“是人,是鬼,是活人,是索命鬼。”
陳掌門直起身子,說道:“這么說來,你覺得我被翠煙閣的人抓走之后,是必死無疑的,是嗎?”
玉瓏子點點頭,說道:“死在翠煙閣手里的俠士掌門,自二十年前翠煙閣第一次現身起,已有近二十多個了,他們攻破一個門派之后,從來不留掌門的活口,我覺得你被抓了,也就和死了沒區別了。”
陳掌門嘆了口氣,說道:“說吧,翠煙閣上山,有沒有你的功勞?”
玉瓏子搖頭說道:“沒有,重山派對那些人來說沒什么不好,你這個掌門也挺好說話的,他們不想干掉你,是別人請翠煙閣來的。”
陳掌門點點頭,這倒是和他自己的猜測一致,于是他說道:“這么說,你出手對付玉游子,是他們的意思,對吧。”
玉瓏子又低下頭去,說道:“是,玉游子的人到處找翠煙閣的麻煩,他們不想再多惹不受控制的麻煩,不想玉游子的人干擾他們做事,我就得除掉他。”
陳掌門看著他,說道:“他們沒想到你不是玉游子的對手?”
玉瓏子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是一陣咳嗽,好不容易停了下來,他說道:“那又如何?他現在也跟我差不多吧,躺在哪個地方,感慨人生,什么也做不了,對吧。”
陳掌門說道:“他斷了一條臂膀,弟子也不剩幾個了。”
玉瓏子笑著笑著,語調卻十分低沉,說道:“掌門,以我派門規,傷了自家師兄師弟,最輕也是廢掉全身武功,像我這樣罪大惡極,掌門你也該清理門戶了吧。”
陳掌門卻說道:“雖說玉游子和現在的你一樣,什么都做不了,不過他還是要比你好一些,等這里的事情做完,他有地方可以投奔,我想了一下,我師兄劉登已那里會收留他,重山派的武藝,可以自他那里傳下去,他們大概可以建一個更好的、更純潔的重山派吧。”
玉瓏子卻嘲笑他道:“哪有什么純潔的門派,玉游子他的游松觀,若不是那年被劉掌門招入重山派內,怕不是早就身死派滅了,他去投劉登已,不就是換了個靠山嗎?掌門,你該不會還是像多年前那樣天真吧。”
“或許吧……”陳掌門看著燒紅的天邊,說道,“有的人要維護家國天下,有的人要維護身家財富,兩相比較,投到前者那邊總歸要好一些,或許江湖沒什么道義,都是互相倚仗、互相攻伐,不過志向若是足夠遠大,那本身便是另一種大義了。”
玉瓏子抬起頭來,仿佛不認識眼前人一般看著陳掌門,半晌才說道:“掌門,你這番見解,可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
陳掌門搖搖頭,說道:“許久待在山上,身上套著掌門的身份,久而久之自然就忘了什么叫意氣用事,自然也就分不清哪里是權勢交易,哪里是道義抉擇,關在翠煙閣的地窖里,也就有了時間去回顧這些事情,想想少年之時,我對江湖的見解的確幼稚,不過卻是另一番江湖滋味了。”
玉瓏子有所體悟,說道:“如此說來,掌門,這一趟死里逃生,倒是讓你返璞歸真了,恭喜,恭喜,道義上精進了,重山派的武學自然也有所精進。就算我再年輕個幾十歲,恐怕也沒有你這般的心境了。”
陳掌門看著這個孤身一人的老頭,說道:“玉瓏子,長老,師叔,我現在來找你,的確是來與你了結重山派這些事的。”
玉瓏子在石頭上坐直身子,說道:“玉游子的事看來你也安排好了,我現在也沒地方可以依靠了,重山派的事,也的確可以了結了,掌門你又在等什么呢?”
陳掌門問道:“你剛才說了,玉磯子他在湖州卞山內對嗎?”
玉瓏子說道:“那是自然,他能留在派里做長老,自然是因為他代表江南東道那邊的勢力,當然要到那里去了,不過掌門,你也不必去找他了。”
“為何?”陳掌門問道。
“他既然去了那里,自然就不再是重山派了,卞山距離長城水塢只有二十里路,水塢的人可不會允許附近再有一個別的門派。”玉瓏子搖頭嘆道。
“這么說來,只要你我的事了結了,事情也就一了百了了。”陳掌門搖頭說道,“好吧,江州這片地方,現在有官府的人插了進來,那些人的勢力恐怕也長久不了了,咱們之間,也只剩下些私人恩怨了。”
玉瓏子笑道:“掌門打算以什么名義殺我?”
陳掌門卻搖頭說道:“我不打算殺你,”他看看周圍的山勢火勢,說道,“你也離開不了這里了。”
說罷,也不等玉瓏子說話,陳掌門把一柄短劍扔到玉瓏子面前,轉身朝著南邊走去,一邊離開,一邊說道:“玉游子他們的安危,比處理你更重要,既然事情咱們說明白了,你就自便吧。”說完,頭也不回的便消失在了火光和夜空之中。
玉瓏子撿起短劍,無奈地搖頭,苦笑了一番,他的確不打算離開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