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瓦解壽春守軍的作戰意志,晉軍采用了“圍三闕一”的傳統攻城方式,在壽春北城門外并沒有部署軍隊。這天晚上,子夜剛過,壽春的北城門悄悄地打開了。一只數百人的隊伍悄無聲息地從城門中走了出來。
這是一支乞活軍。
乞活者,乞求活命也。西晉末年,并州匈奴人、羯人起兵叛亂,大肆屠殺搶掠,并州大饑。光熙元年(306),并州百姓及士兵官吏兩萬余戶在刺史司馬騰率領下逃難求食,就谷冀州,后形成號為“乞活”的難民集團。建立冉魏,發布“殺胡令”的冉閔,其父冉良就曾在陳午的乞活軍中。
乞活是流民集團,曾卷入軍閥混戰,也曾和入侵中原的胡人做殊死斗爭。他們長期活躍在黃河的中下游地區。這支乞活軍就是袁真從淮北收編的,首領叫做陳融。陳融驍勇善戰,尤其是有一手精湛的箭術,是袁家兄弟的箭術教頭。這支乞活軍算是袁家的私兵,深受袁真和袁瑾的器重。若非袁雙之提議夜襲,袁瑾也不舍得把自己手里的這支王牌軍拿出來。
袁雙之和陳融并肩而行,都沒有騎馬。袁雙之認為,黑暗之中不辨方向,騎著馬也難以跑得快,還不如徒步行走,反而容易隱藏行跡。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連續戰斗,荊州軍已經有些疲憊了。桓石虔也確實發現劉建、高衡等人如同竺瑤所說,整天在城墻下面射箭、吶喊,并沒有與壽春守軍拼死作戰的表現。荊州軍不過五千人,這時候讓他們獨自攻破壽春,顯然是做不到的。但是劉建等人只是來助陣的,想要讓他們拼命,就要有正當的名義:要么讓劉建等人聽命于竺瑤,要么讓劉建有一個征討的名義。
桓石虔想明白了,壽春城里面不過數千殘兵敗將,他們不敢出城野戰,只會龜縮在城池里面。既然短時間攻不破,那就先圍著,安心地等朝廷的旨意下來,或者等大司馬的援軍到來,所以這兩天桓石虔攻擊城墻的力度明顯變得小了。
桓石虔、竺瑤的軍營在壽春的西門外三里處,那里靠近荊州軍囤放糧草的地方青岡。袁雙之、陳融到荊州軍營外的時候,已經是丑時,正是軍中士卒睡的最死的時候。袁雙之給陳融打了個手勢,兩人各領一隊人馬分別從南北兩邊摸了過去。
“嗖”的一聲,望樓上的士卒應聲而倒,軟綿綿的趴在了望樓的護欄上。陳融收起了弓箭,伸手取下了銜在嘴里的匕首,摸向望樓下面的哨崗。
哨崗下面只有兩個接應的士卒,這個時候已經在半睡半醒間,抱著長槍閉目養神。陳融和他身后的陳慧快步走過去,捂住了崗哨的嘴,迅速的把他們抹了脖子。兩人貓著腰,繼續向前走去,身后跟著兩百余名精銳的士卒。
荊州軍的軍營里面,布置的還是很嚴密的。陳融等人往前走了不過三十余步,就遇到了十幾個巡夜的晉兵。陳融眼見的已經無法隱藏行跡,干脆喝令眾人,取出弓箭射了出去。那些巡夜的晉兵人數既少,又是猝不及防,登時被射倒了大半,剩下的五六個人也很快被沖上來的人剁翻在地。
行跡已露,陳融干脆帶著乞活們沖入荊州軍的營帳之中,見人就殺。很多士卒還在睡夢中,就被尸首分家;有的人從睡夢中驚醒,還沒等找到趁手的武器,已經被突入的乞活砍倒。有的機靈的乞活兵,在軍營中四處放火,搞得荊州軍營中大亂。
那邊袁雙之雖然沒有陳融的好身手,卻有好運氣。崗哨臨死前的呼喊聲引來了巡夜的士兵。袁雙之見行跡敗露,便帶著士兵們到處縱火。無意間點到了一處養馬的營帳,驚動了里面的馬匹,弄得營中大亂。
不過竺瑤和桓石虔到底是宿將,荊州軍雖然只有不到四千人了,卻依然分了三個營帳,相互之間并不相連,而是相互之間隔了五十余步。這兩處營地受到攻擊,中軍營帳聽到動靜開始集結起來。他們先護住營盤,阻止來襲的敵人沖入營盤,然后才集結人手,向遭襲的營帳救援過去。盡管如此,黑暗之中難辨敵我,荊州軍營的亂局卻難以化解。
陳融和袁雙之帶著人四處沖殺,不過他們到底是人數少,眼見得中軍來救,知道已經無法擴大戰果,便呼嘯一聲,趁亂向野外逃去。袁雙之等人更是搶了不少馬匹,有那騎術精湛的,躍上這些沒有馬鞍的馬,便沒入了夜色之中。晉軍的軍官不敢抹黑追擊,只是整理營中士卒,防止敵人再次突入。
袁瑾站在壽春的城墻上,興奮地拍打著城墻。自開戰以來,壽春守軍連戰連敗,士氣已經跌到了谷地。此戰不但給荊州軍造成了重創,也可以大大鼓舞壽春守軍的士氣。唯一的遺憾,就是計劃里沒有壽春城內守軍的趁亂出擊,否則這一戰就可以擊潰荊州軍了。
等荊州軍收拾完營盤殘局,劉建、高衡和王俠、胡彬才分別帶兵從南門和東門相繼趕了過來,這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桓石虔鐵青著臉,對來援的諸人冷笑道:“諸位來得可真是及時!”他身手好,在戰場上少受挫折,近來諸事不順,今日又遭到重創,便對這些出工不出力的友軍憤恨不已。
竺瑤皺起了眉頭,暗怪桓石虔生事。營盤遭到夜襲,只能怪自己倒霉,應對不力,豈能責怪友軍救護不力?黑暗之中難辨敵我,這些友軍能守好自己的營盤不受到牽連已經很不容易了。能現在派出援軍來,已經難能可貴了。
眼見得劉建、高衡等人臉上露出了譏笑之色,竺瑤連忙上前打圓場:“我軍遭宵小偷襲,鎮惡心情不快,諸位不要見怪!”
桓石虔氣鼓鼓地道:“都怪他們白日不肯下力氣猛攻,這才使得城內的叛軍有余力出城夜襲,士卿怎么還替他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