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論語下篇和春秋印制完畢,印數五千冊,除了劉牢之留下的三百本,其余的全部被各商家一掃而空。有了更多的人手,春秋使用了雕版印刷,效果要比論語精美一些。隨著一品匯書社兩部論語的發行,更多的寒門子弟有機會讀到儒學經典,即使在私學里,老師在上面講課,學生手執書本的事情也可以實現了。
六月里,南陽范家的管事找到一品匯,想要刊印私人書籍,胡風不能做主,跑來問劉牢之的意見。劉牢之印書是為了弘揚文化,可不是為了給個人行方便的,因此他告訴胡風,一品匯書社只出各家經典以供大眾評閱,暫時沒有為私人出書的業務;私人出書可以找何氏造紙作坊的何錚。但是有兩類書可以免費刊印三百套:農業技術和醫學,當然代價是一品匯書社有權出售該套書籍,不過會注明作者出處,由作者題名作跋。
接到一品匯的回復,范寧倒也沒有灰心,馬上來找范汪商議。
“現階段只刊印各家的經典,不接受私人業務,但是可以免費印農書和醫書?”聽到范寧的稟報,范汪驚訝地道,“一品匯現在是誰在主事,不簡單啊?”
范寧回道:“回父親,蕪湖一品匯的掌柜的叫胡風,不過一品匯是征虜將軍劉建家的產業,現在主事的是他的長子,叫做劉牢之,今年才十二歲。”
范汪笑道:“這個劉牢之,倒是個妙人,能放著銀錢不賺。”
范寧笑道:“雖說是刊印各家經典,但是到目前為止,也不過就是刊印了論語和孝經,聽說正在刊印春秋,沒有任何當下的清談之作!看起來這個劉牢之還是傾向于儒家的!”說到這里,范寧想起了一件事,又道:“那胡風還透漏,有好的‘傳’也可以刊印!”
范汪撫著胡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這樣也好,你先把我的那些方子,好好地整理一下,送到一品匯刊印出來!”
于是,剛剛刊印完論語的劉牢之,就接到了范東陽方的刊印業務。范汪善醫術,常以拯恤為事。凡有疾者,不問貴賤,皆為之治療,每多治愈。范東陽方一百七十余卷,算是一篇大著作了。一品匯如此快的印書速度,讓在京口的何錚坐不住了。大半年的時間,何氏書社好容易才印出了詩經來,由不得他不著急。
走在劉氏莊園之間,何錚滿臉的訝異,對身邊的劉牢之道:“表弟,想不到短短兩年間,你竟創出這么大的基業!”
劉牢之笑道,“世人皆以貨殖為恥,可是你看我這邊,眾位莊客安居樂業,比高門大戶家的僮客不知道好過了多少!表哥好好看看,回到京口不妨也起這么一座世外桃源!”
“什么世外桃源?”何錚不解地問道。
“就是化外之地,天堂一般的所在!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劉牢之搖頭晃腦地道。
“表弟好大的志向!”何錚贊道。
“表哥此來,可是為了印書之事?”劉牢之問道。
“是啊,多虧了表弟幫助,現在造紙坊成功運作起來,已經開始賺錢了,家族里面對印書之事就格外上心。目前已經籌集了不少錢,仿照上次表弟送的孝經雕版,已經刊印了詩經,不過有些事情,今日特意來向表弟請教。”
劉牢之笑道:“請教不敢當,表哥請問,小弟知無不言!”
何錚笑道:“你提供了兩種印刷方式: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我們不知道該怎么取舍。”
劉牢之笑了,說道:“你得先了解他們的優點和缺點啊!先說雕版印刷吧,這么幾種情況適合雕版印刷:一個是印刷量比較大,比方說,上萬套;再一個是內容固定,不需要更改的書籍,諸如各類經典。只要刻出這塊板,保管好,別蟲吃鼠咬的搞壞了,那就一直能用。一次投資,多次使用,方便!而且字跡清晰,也可以找名家書寫,有一定的藝術性,美觀。”
何錚聽得連連點頭。
“再說活字印刷,活字印刷的好處是修改方便,字塊可以反復使用,但是刻印一套字模的費用也不少,初期投資比較大。再者活字印刷,每個字的大小不好把握,刻印出來的書籍,觀賞性肯定就不如雕版印刷。”
何錚點頭道:“對,對!如果有人找上門來要求出個人文集呢?”
劉牢之笑道:“能出錢出個人的文集、書籍的,想必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不管出多少套,只要他們出的起錢,就可以使用雕版印刷,但是要有一個最小的起訂量,你不足這個量,也還是要照這個收錢的。當然,如果他們能夠接受活字印刷,也可以,不過同樣的,需要設定一個最小的起訂量。”
“對對,這個好!說起來如果只印幾百本,成本太高了!”何錚忙不迭的說。
“制作活字字模,可以用硬木,可以用膠泥燒制,如果不怕成本高,可以用銅模刻印,當然也可以用鉛模。不瞞表哥,我這里現在使用的是硬木和銅字兩種,鉛模我還在摸索當中,若果制作成功,我會為你準備一套。因為論語字數不多,所需要的活字也不算多,缺少的可以隨時刻出來,要是大篇幅的書,恐怕要多準備字模才行。”
何錚點了點頭,總算是明白了二者的優缺點。說起來,自己準備的那些錢,恐怕是很難支撐活字印刷。
劉牢之繼續說道:“其實呢,還有一種印書的辦法,成本低廉,刻板快速,印刷簡單,字跡也清晰,速度比得上抄書,只不過成書的效果算不得高檔,另外印幾百冊就是極限了。”
“哦,是什么印書法,這么神奇?”何錚倒是很好奇。
“蠟紙印刷!”
“蠟紙印刷就是把字刻在蠟紙上,然后把紙放在蠟紙下面,用輥子蘸上墨,刮一遍,下面的紙上就會留下清晰的字跡。”劉牢之解釋道,“現在我的侍從們使用的教材就是這么印刷出來的,雖然制作粗糙,用來教習學生足夠了。”
“當然了,如果所需要的冊數更少,比方說兩三本,那也可以使用復寫紙。這個我們一品匯就有售!”
兩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走到了畜牧場,眼看著成千上萬只雞在樹林里跑來跑去,何錚不由驚住了:“表弟真是大手筆,這得多少母雞才能孵出這么多的雞來?”
“表哥想差了,這是采用人工孵化的方式孵化出來的。不但是雞鴨鵝,就是馬牛羊,我們牧場現在也已經能夠進行人工受精,母畜的受孕率大大提高。”劉牢之不無得意。
“這是怎么做到的?”何錚好奇的道。
“表哥如果也想建一個畜牧場,我到時候可以派師傅去指導下,不然的話就不要問了,我還指望著這個賺大錢呢!”劉牢之笑著道。
何錚登時省悟,解釋道:“我就是隨口一問,表弟不要放在心上。”
“這沒什么,人之常情,”劉牢之問道,“表哥要籌建印書坊,如果缺乏資金,可以提出來,我們可以入股。”
“好,我會去好好核算核算。”
兩人又參觀完劉家的農莊,回到蕪湖城里。何錚眼下尚未與道芬成親,劉建又不在府中,劉牢之就在宴喜樓招待了他。
“這個是自家稻田里的稻花魚,甚為鮮美……”
“這個是豆芽菜,宴喜樓推出時間不長……”
“這個是吊爐羊排,別有風味……”
“這個是京醬肉絲……”
劉牢之把宴喜樓的招牌菜一一上了一遍,每道菜都詳細解說了。何錚但感覺美味異常,但是又實在說不清為什么。
何錚一邊品嘗著,一邊評論道:“京口宴喜樓的菜式也很受大家歡迎,我也去過不少次,想不到這邊的菜式更多一些。”
劉牢之笑道:“這是自然,我有什么新的想法,都會先在蕪湖總店這邊試驗,成熟之后再推廣到京口。表哥,主食有什么想吃的嗎?我們剛推出了一款吃食,叫做‘餛飩’,表哥不妨嘗一嘗!”
“客隨主便,表弟看著安排就行了!”
何錚在蕪湖呆了兩天,感受著劉氏莊園蒸蒸日上的發展氣氛,竟不自覺地有一種緊迫感。造紙印書是當務之急,雖然不舍還是盡快趕回了京口。想著劉牢之說的,何氏一家做起來困難,不妨多聯合幾家參與,迅速把印書產業做起來,才能有更好的發展。印書是造紙的后續產業,印的書多了,需要的紙的量就大,目前適合印書的紙只有何氏書坊有,對何氏紙坊的發展甚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