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夜幕降臨,長安城里的暮鼓也剛被敲響,令人奇怪的是,以往這個時候的大街上還有些百姓正匆匆的的趕回家,但今天這時的大街上卻空無一人。
隨著坊門漸漸關閉,位于永寧坊內的一家小酒館生意爆棚,店內人聲鼎沸。
幾個漢子穿著粗布麻衣圍坐在一張小幾上,喝著廉價的糟酒,竊竊私語。
“誒,你們說,今日這是怎么了?這大理寺好像在抓什么人啊?都出動禁軍了!”
“是啊,今日王二那個地痞也被大理寺給押走了,嘖嘖嘖……這個流氓終于要吃板子了!”
“這算什么!我跟你們說啊,今天我在安邑坊做工,親眼看到有幾個暴徒在大街上和禁軍廝殺!可那些歹徒豈會是禁軍的對手,片刻間就被砍翻在地!那家伙,血灑了一地呢!”
“你還別說,今日明德門也都是禁軍在把守,不會是誰要謀反吧?”
“這誰說的準呢!嘖嘖嘖,也不知道那些當官的到底怎么想的,放著好好的官不做,偏要造反!要是我也能吃份皇糧,我做夢都會笑醒。”
“你懂什么!當官能有當皇帝好?聽說那皇帝的后宮里,有幾千個美人兒呢!就算每天輪著來,那也得睡十年!我想想就眼饞啊!哈哈哈……”
“去你的!你腦子里就知道女人!那些都是皇帝的女人,你小子也敢想?不怕掉腦袋啊!”
“嘿嘿嘿……你們說的不對,今日之事不光有大理寺和禁軍,還有刑部呢?”
“哦?居然還有刑部,老哥你坐過來,好好跟我們說說。放心,你的酒錢我包了!”
“對,我們包了。”
“其實啊,我是個商人,今日在西市進貨,突然看到好多刑部的人在懷德坊不知道搜查什么,后來我一打聽,你們猜發生了何事?”
“快說,你這老倌兒,吞吞吐吐的作甚?”
“聽說今日晌午,華陰伯在府里遇刺了!”
“嗯?華陰伯?誰呀?”
“是不是那個名滿長安的小詩仙?”
“就是他,聽說這小詩仙才十三歲,能對一個娃娃下此毒手,這些歹徒心可真狠啊!”
…………
今天晚上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無論是王公大臣,還是販夫走卒都在對白天發生的事議論紛紛。
東宮后宮 “奴婢參見陛下,參見皇后娘娘,陛下,老奴回來了!”高湛笑得滿臉褶子堆起,他對軟蹋上的李世民和長孫皇后拱手道。
“回來啦?”
李世民依在長孫皇后的懷里,把玩著她的秀發,不咸不淡的道。
高湛這心里頓時一驚,咱家這又是做錯了什么事嗎?怎么感覺陛下對咱家很是不滿啊……
于是高湛不管三七二十一,毫不猶豫的跪道在地,疾呼道:“老奴知錯!老奴知錯!請陛下責罰!”
李世民原本是捏著長孫皇后的一縷黑發在鼻尖輕輕的來回掃動,頓時就被這貨的慫樣給氣笑了:“你這老貨,跟朕說說,你都犯什么錯了?”
高湛一愣,他雙手食指放在腹間不停地纏繞,語氣也諾諾的回道:“老……老奴……老奴也不知啊!”
“噗呲!呵呵呵……”長孫皇后也被高湛這有趣的模樣,逗的直樂,于是柔聲的開口道:好了,高湛,快起來吧!”
高湛瞄了一眼李世民那毫無表情的側臉,便縮了縮脖子:“老奴……老奴不……不敢!”
“起來吧……朕問你,柳府的酒好喝嗎?”李世民不咸不淡的開口道。
“撲通”一聲,高湛被李世民這話嚇得再次跪倒在地,他亡魂大冒,冷汗直流。這外臣和皇帝的近侍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這可是大忌啊。
“陛下,老奴知罪!請陛下寬恕!”
“行了!朕說要治你的罪了嗎?給朕滾起來,丟人現眼的玩意兒!”李世民眼睛朝地上的高湛一瞪眼,冷聲道。
高湛顫抖著雙腿站了起來,他伸手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心里忐忑不安。
“朕問你,柳奕做的那個什么火盆燒烤好吃嗎?”李世民側著身子,饒有興致的問道。
“回陛下,不……不好吃!”高湛渾身都在打擺子,額頭上的冷汗刷刷的往外冒。
“嗯?不好吃?來人吶,高湛欺君……”李世民枕著長孫皇后的大腿,眉頭一挑,便準備治罪。
“好吃!好吃!請陛下恕罪!請陛下恕罪啊!”
高湛一聽欺君兩個字,頓時又嚇得跪在地上,不過他也是個人精,瞬間就明白了其原因。
“哼!下次再有好東西,你也要記得跟朕分享嘛……好了,滾吧!”李世民瞥了他一眼,揮揮手嫌棄的道。
“是!老奴記得了!老奴記得了!老奴這就告退!”
高湛顫顫巍巍的走出寢宮,他的后背濕透了,他覺得自己剛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兒。
“二郎,你看你,把高湛嚇成什么樣子了!”長孫皇后笑呵呵的嬌聲道。
“朕嚇不死這個老東西,朕讓他在柳府好吃好喝,也沒想著給朕也捎一份兒回來,混賬東西!”李世民咬牙切齒的道。
“二郎實在想吃,就讓宮里的御廚去華陰伯府學嘛,又何必置氣呢!”
“朕不,朕就要柳奕給朕送來,不然,朕就打他板子!”
長孫皇后明白,自家這個皇帝夫君又在耍小性子了,也是無奈的一笑。
突然長孫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捋著李世民的鬢角,有些不確定的道:“二郎,臣妾發現麗質這幾日的神情有些不對。”
“嗯?怎么個不對法?”李世民從長孫皇后的大腿上坐起身來,問道。
“昨日麗質來給臣妾請安,臣妾就發現這丫頭心不在焉的,用膳的時候,她時不時的還會傻笑兩聲,臣妾覺得這丫頭怕是有情郎了!咯咯咯……”
長孫皇后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就像子只偷吃到蜜糖的小狐貍,她的靈動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李世民。
“啥?觀音婢,你不會察覺錯了吧?麗質才八歲,哪來的什么情郎。”
李世民剛開始也覺得有些驚奇,隨后又是不信的搖了搖頭。
“這可是女兒家的心事,二郎又豈會知道,臣妾可是過來人呢!”長孫皇后不服的辯解道。
“嗯?”李世民突然眉頭一挑,然后有捧著長孫皇后的臉頰,色瞇瞇的看著她:“那這么說……觀音婢在八歲的時候就對朕以心相許了?哈哈哈……”
“哼!臣妾不理二郎了!”
長孫皇后羞澀的偏過頭,不去看一臉壞笑的李世民。
…………
天色逐漸昏暗,天上星斗也開始在廣闊的夜空中爭奇斗艷,位于勝業坊內一處豪華宅院的書房中,搖曳著的燭光把屋里四人的身影拉的老長。
“族叔,柳奕遇刺了!”
崔仁師皺著眉頭看向主位上的一個老者。
“咳咳咳……這事兒,老夫知道,聽說陛下震怒,甚至調動了禁軍?甚至柳奕的府邸都是尉遲恭帶著右武衛的兵馬在把守?”老者咳嗽兩聲,然后撫須問著。
“是,關于右武衛調兵入京,兵部并沒有給出任何調令。”
四人中一個與老著有七分相似的男子非常肯定的點了點頭。
突然,最后的那個男子眼睛一亮,興奮的對看著道:“叔父,我是不是該寫封彈劾尉遲恭的折子?尉遲恭沒有兵部調令,就敢擅自調兵入京,只要我彈劾他,他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胡鬧!咳咳咳……咳咳咳……”老者聽完頓時一急,然后就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等緩過了氣,老者恨鐵不成鋼的道:“崔干,你怎如此糊涂!他尉遲恭是什么人?那是李世民的忠犬!李世民不開口,他敢調兵入京?唉,咱們崔家現在必須步步小心謹慎,那李世民不是李建成,他可是心狠手辣!咳咳咳……老夫問你,這刺殺柳奕,是不是你指使人干的?就因為中書舍人的這個位置?”
“怎么會?我怎會干這種糊涂事呢?再說了,這柳奕不是也沒當上嘛!我有病啊,刺殺他?他現在可是李世民的心頭肉!”
崔干搖了搖頭,他其實也很疑惑,到底是誰非要置柳奕于死地!
“父親,柳奕這事兒先不說,孩兒認為還是應該上書彈劾尉遲恭!”那個老者的兒子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開口道。
“哦?敦禮,說說你的理由!”崔燾皺著眉頭看著崔干,不解的問道。
崔敦禮,博陵崔氏二房子弟,他的官職在朝堂上還是非常重要的,他是由中書舍人改任的兵部侍郎一職。那老者是崔敦禮的父親,也是博陵崔氏在長安的話事人,崔燾。
“父親,孩兒現在任兵部侍郎,首先我們先不管李世民有沒有讓尉遲恭帶兵入京,但兵部終歸是沒有給尉遲恭調令的!如果孩兒不上書彈劾尉遲恭,就等于坐實了孩兒的失職之責,那李世民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把孩兒頭上的兵部侍郎給拿下來!”
崔敦禮握緊拳頭,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崔燾。
“嗯,我兒言之有理啊……李世民這是出了一招陽謀啊……到時候就算彈劾尉遲恭,恐怕也無半點成效。”
崔燾有些頭疼,博陵崔氏歷盡千年,以往的那些帝王無不依賴那些世家大族,可以這么說,自古以來皇權和世家是掛鉤的,是共生關系。但有兩個皇帝卻是例外,一個是自負的楊廣,另一個就是現在這個自信的李世民!
“呵呵……我認為,還有一個原因!”崔仁師淺笑道。
“哦?仁師快快道來!”崔濤連忙道。
“這柳奕遇刺,陛下明日早朝必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候首當其沖的就是我和王珪!因為博陵崔氏和太原王氏的冰塊產業遍布大唐,如果敦禮不上書彈劾,那滿朝文武就會以為我們崔家心虛了。一旦是這樣,那李世民必定會咬著我們崔家不放!”
崔仁師了解李世民,他知道李世民的性格,要么就是不動如山,可一旦動起來,那就是動如雷霆,勢若千鈞。
“仁師,你多慮了,我們又沒向柳奕動手,心虛作甚?誒,你們說,到底是誰想殺柳奕?還在他的府邸里動手?那不成是王家?”
崔干覺得崔仁師實在是大驚小怪,但他還是好奇誰會對柳奕出手,于是興致勃勃的問道。
“崔干你是豬腦子嗎?你不就懂什么是人言可畏嗎?你再用你那豬腦子想想,那王珪會是個蠢人嗎?我們能想到的,他就想不到嗎?”
崔燾看著這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崔干,也是有些惱火,這崔干的文采是不錯,但這政治嗅覺簡直低的令人發指。
“本來就是,這反正不是我們崔家干的,清者自清!”崔干雖然有些畏懼崔燾,但還是不服氣的反駁道。
“我看不一定啊……今日,我在早朝上就察覺到仁杰的臉色有些不對。族叔,您說,會不會是他叫人干的?”
“對呀!而且冰塊也一直是仁杰在接手。”崔干一拍手掌,恍然大悟道。
崔燾撫須沉思,他認為此事絕不可大意,于是嚴肅的說道:“敦禮,你去把仁杰叫來,老夫問問他。”
“是!父親!”
崔敦禮起身施了一番禮,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最后消失在這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