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弱軒七五年生人,今年正好三十。
她臉上的皮膚極白,極嫩,而且血色也不錯,白里透紅,如同嬰兒的膚質一般。但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她臉上驚艷的膚質跟她的脖子和手上的皮膚有著明顯的差異,一看就知道這張臉是經過后天精心保養加工的,看上去有點怪異。
隔壁片場內的準備工作就緒,小院內晾滿了白色的床單。
湛藍的天空,燦爛的陽光,黃色的土墻,白色的床單隨風輕輕起舞,這原本就是一個極美的畫面。
徐弱軒此時正站在白色床單的后面,正面的陽光能夠清晰的看到她的影子,連兩條垂落的麻花辮也清清楚楚。
賀新想看看自己未來對手戲的搭檔是個什么水準,李兵兵想看看搶了自己女一番位的這位灣灣女星到底是什么貨色,更有劇組工作人員想見識一下港臺女明星的風采。小院門口、角落,甚至圍墻上都出現了不少圍觀的人。
隨著導演一聲大喊,現場鴉雀無聲。
就見白色床單后面的那個身影正在撫平床單上的褶皺,映射出一道妙曼的身影。
到底是唱跳俱佳的歌手型演員,對這種身姿的把控,如何展示出自己身體最美的一面,詮釋的非常出色。
尹立盯著監視器屏幕上的效果,微微點頭,對這個自己其實并不太滿意的女主角放心了不少。
機位就支在床單前面,鏡頭始終懟著那個床單后面的身影。
慢慢的就見床單的一邊撩起,露出徐弱軒那張精致的臉,水汪汪的眼睛,凄苦的神情……
“卡!”
“徐小姐,表情不對!你的對面是你日思夜想了二十年的戀人,應該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激動。”尹立道。
“對不起,導演,麻煩再來一遍。”
徐弱軒的態度很好,朝尹立鞠了一躬道歉道。
“嗯,重來!”
前頭依舊很好,當她那張精致的臉出現在鏡頭前時,凄苦的表情是沒有了,但是導演所要的那種激動卻明顯很夸張很做作,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標表面化的處理,非但不能讓人引起共鳴,相反還很尬。
在一旁的圍觀的賀新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而他身邊的李兵兵卻嘴角上翹,一絲隱蔽的嘲諷在她的臉上一閃而過。
果然再次聽到尹立大喊一聲:“卡!”
“情緒!徐小姐,要把那種情緒表現出來。”
“對不起,導演!”
“重來!”
“卡!”
“徐小姐,還是不對,你的情緒最好再濃烈一點,情緒和表達最好能達到統一……”
“對不起,導演!”
應該說今天的尹立耐心十足,每次喊停都不厭其煩地指出演員在表演中不足的地方。徐弱軒同樣態度非常好,每次都要向導演,甚至對面的攝影師以及周邊的工作人員道歉。
但是光態度好沒用,得拿演技說話。可惜幾次下來,她那種流于表面化,帶著濃濃瓊瑤劇味道的表演讓尹立表示很無力。
“卡!”
再度喊停的之后,他無奈地左右張望,最后將目光落到了站在小院門口的賀新的身上,喊道:“小賀,你幫徐小姐搭一下。”
“哦!”賀新趕緊應了一聲。
接連幾條拍下來,徐弱軒神情有些疲憊,幾次表現不佳,此時又見導演不得不讓賀新出來幫她搭戲,她顯然有些尷尬。
但還是很有禮貌地朝賀新微微鞠了一躬,道:“麻煩你了,賀先生。”
“沒事。”
只是賀新注意到她的狀態不是很好,主動回頭朝尹立道:“導演,讓我先準備一下。”
“十分鐘夠不夠?”
“夠了!”
尹立看破說破,徐弱軒稍感意外,繼而反應過來,第一次看向賀新的目光帶了一絲感激。旁邊的助理趕緊跑過來,幫她披上一件羽絨服,然后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休息,同時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亦或心理建設。
只有倚靠在小院門口的李兵兵,當賀新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是笑非笑,像是在嘲諷他憐香惜玉。
賀新只得朝她報以“你懂的”的眼神。
他當然不需要準備,只是為了更加貼合劇情,他還特意出去跑了一圈。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就算慢跑一兩百米,就會讓人氣喘吁吁。
十分鐘的休息時間轉瞬即過,此時天空中飄來了幾朵如同棉花般的白色云彩。這段時間尹立被高原多變的氣候弄的都有些神經過敏了,開拍前他拍拍手大聲喊道:“大家集中精神,抓緊時間啊!”
原本就有些不自信的徐弱軒聽到他這么吆喝,神情似乎一下子就變的緊張起來。
“大家準備!”
為了便于搭戲,賀新就站在攝影機旁邊。他死死的盯著白色床單后面的那個身影,嘴唇哆嗦,臉皮微微的抽搐,眼眶如變戲法一樣,變的濕潤。
這種戲對于賀新來說,難度并不高,無非就是情感代入。深愛的戀人二十年不見,要表現出那種激動的心理,他回憶起當初第一次來到中戲上進修班報名時遇到程好的那一幕,他的心情同樣非常激動。
但那時的激動是雀躍,而現在的激動則是一種苦苦等待,飽受二十年思念煎熬之后,苦盡甘來的激動。只要情緒是一致的,不管雀躍也好,悲傷也罷,稍微摻雜一些技術化的處理,就能夠切換自如。
當徐弱軒的撩起床單,出現在鏡頭里的那一刻,賀新那做了干裂處理的嘴唇抖動的更加厲害,眼眶中溢滿了淚水,不停地在打轉,似乎下一刻馬上就要滴落下來。
而且為了更好的讓對方感受到,賀新甚至在內心情緒的驅動下,慢慢地朝她伸出手去,手臂同樣在微微的抖動,手指彎曲,虛空地想要抓住對方。
徐弱軒看到他的那一刻都快傻了,她實在無法想象一個人的情緒會變化的這么快的。剛才開拍前,她明明看到對方從外面跑步回來,還氣喘吁吁地跟李兵兵有說有笑來著,怎么一下子跟變了個人一樣。
可惜盡管對面的賀新表現出她想象中看到的那個人的影子,甚至情緒更加強烈,但是她卻感覺自己的內心特蒼白,只能機械的保持表面上的激動。她也想跟賀新一樣,演出熱烈盈眶的效果,心里盡量的想著悲傷的事情,但是由于內在的情緒和面上刻意表現出來的激動嚴重的不一致,導致表情變形甚至猙獰。
“卡!”
尹立從兩人對視開始就很不滿意,抱著想多給徐弱軒一些調整和醞釀的時間,所以遲遲沒有喊停,但現在實在看不下去了。
明明一個很簡單的鏡頭,只要表現出一對深愛的戀人久別重逢的情景就算OK了,但眼瞅著都快拍了一個小時,女主角卻遲遲沒有進入狀態,找到感覺。
他徹底沒招了,下意識的看了看天色,然后道:“小賀,徐小姐,你們倆人要不然先碰一碰,大家最好能夠抓住同一點,得要把情緒表達出來!”
說到“表達出來”這四個字的時候,尹立幾乎是咬牙切齒,無非就是徐弱軒實在表達不出來。
賀新也很無語,其實他對港臺演員并沒有多少偏見,比如之前他合作過的林佳欣、張白汁,屢有讓他驚艷的表演,甚至包括在他心目中演技很差的楊菜妮,偶爾也會有亮眼的地方,但他從未見過象徐弱軒這種反應遲鈍的。
其實在他印象中,《非誠勿擾》里面那個想讓葛大爺當接盤俠,嬌滴滴的灣灣小姐演的還是很不錯的。
現在他難免懷疑后世的她會不會就是本色表演。
“對不起啊,賀先生!”
又來,賀新都感覺煩躁了。
真想懟上一句:演不好,光道歉有屁用啊!
當然了,給予灣灣同胞,我們還是要展現我們的大度和最大的善意。從小處說,是為了體現兩岸一家親;往大里說,那可是要關系到實現祖國統一的偉大事業。
很有使命感的賀新只得耐著性子沉吟了一下,問道:“徐小姐,你有沒有特別讓你開心的事情,或者說什么事情會讓你特別開心,特別激動?”
徐弱軒不傻,她知道賀新在幫她找到人物所需要的那個點,稍稍想了想,便道:“可能是獲獎吧。”
說著,她瞟了賀新一眼,顯得很不好意思道:“我現在都沒有獲得過什么像樣的獎項,要是真有獲獎的那一天,我真的會特別開心,特別激動!”
好吧,請不要打擊有夢想的人,就象后世的楊天寶也有要獲得獎項大滿貫的崇高理想,同樣也有一顆演技派的心。
“那你能不能想象一下,到時候你要上臺領獎時的那種心情!”
“呀!我明白了!”
徐弱軒眼睛一亮,但想了想之后,又有些苦惱道:“但我可能哭不出來,怎么辦?”
“呃……”
這個問題,賀新就沒辦法回答了,因為這是一個純技術的問題,是每個表演系的學生大二時必須要具備的技術。
當然還有更高級的,就是進入人物的內心世界,感受人物的情緒,隨著劇情眼淚自然而然就來了。
他只得硬著頭皮道:“只要你的情感是真實的,我想這眼淚應該會有吧?”
徐弱軒仰頭看著他,沒辦法,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她跟對方足足差了一個頭。她倒沒有感到脖子酸,只是眼睛里透著迷茫,似乎正在思索什么叫情感真實,眼淚自然而然會來?
但她始終理不出頭緒來,本來一開始她很不好意思,但眼看著自己實在沒有辦法,看來只能是要祭出神器了。
她先是朝導演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猶豫著跟賀新壓低聲音道:“賀先生,要是實在不行,我就滴一下眼藥水吧!”
“呃,可以!不過情緒必須要是真實的。”
賀新并不歧視演不出哭戲的演員,拍戲多了,也見怪不怪了。可能有些演員因為哭戲演多了,需要眼藥水來保護眼睛,或者原本就眼睛干澀,這種借口也挺常見的。
不過只要情緒真實,就算哭不出來,借助一些工具,這也無可厚非。畢竟不是所有的演員都是科班出身,也不是所有的演員都會靈活掌握哭戲的技術。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運用技術和借助工具都是殊途共歸,效果是一樣的。
“對了,如果你用風油精的話,可能效果會更好。”賀新稍稍沉吟后,又主動提議道。
繼而還解釋道:“就是需要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不會馬上掉下來的那種效果。”
徐弱軒一聽,頓時眼睛一亮,這大概是跟賀新交流最大的收獲,忙點頭道:“好,我試試。”
說著她有些疑惑,且又感興趣地問道:“賀先生,你剛才也用了風油精嗎?”
“呃……沒有。”
“哇!賀先生,那你真的是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