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夜色將起之時,張仲終于到達了此行的終點,廣都縣城。
在城門口,張仲照例聽到了他在秦國出門時,最常聽見的一句話。“簪裊,請出示汝的驗傳。”
查驗過驗傳之后,張仲進了廣都城,這城池,他曾來過一次,但這次與上次不同的是,他這次,是孤身一人來的。
并且,沒有官司在身,自由自在。
接過了商賈手上的錢袋,張仲扶起道謝的女子,就準備告別眾人,先去市場上買點禮物,隨后交了蠻人的人頭和俘虜,就去拜訪一下賊曹掾。
畢竟,禮尚往來,才有交情。
正準備走時,張仲突然一拍腦袋,皮毛商人,藥材商人這里都有,自己干嘛要舍近求遠。
而且,經過路上力戰蠻人的交情,怎么,也能優惠些。
于是,張仲伸手拍了拍準備回皮肆的皮毛商人肩膀,在對方回過身來時,問到。“汝可有貴重一些的皮毛?”
“仲哥兒要何種樣的?”商人眼睛一亮,隨后又反應過來,面前的人,是經歷了生死的交情,便收起了市儈的表情,正色到。“定以成本價與你。”
“異獸皮毛有沒有?”
商人臉色一僵,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仲哥兒說笑了,異獸哪有這般好獵?”
“棕熊皮毛倒是有一卷。”
“多少錢?”
“五千。”
張仲微微吸了一口涼氣,倒也沒有覺得對方賣貴了,事實上,這個價格,就算不是成本價,也差不多了。
商人察言觀色,知道這個價格對于張仲來說可能太高了,便笑著說道。“仲哥兒若是需要,拿去便是。”
“錢,日后寬裕了再給,也是無妨。”
眼見張仲不回話,商人頓了頓,接著說道。“若是仲哥兒不急著要,吾便使人為仲哥兒做成熊裘。”
“御寒乃是上佳之品。”
張仲仍舊沒有回答,只是在心中算了算,自己身上的一千錢,加上擒殺賊人的這些賞錢,應該是足夠買了,并且,不出意外的話,還會有所盈余。
“可否等等,吾去去便回。”
商人掃了一眼被張仲掛在腰間的頭顱,和拖著的兩個蠻人,心中了然。“自無不可。”
眼見張仲要走,牽著蠻人的葵不由得上前一步,急切的說道。“仲哥兒,不如同去?”
張仲略有些意外,但也沒有拒絕。“好。”
到了賊曹,接待張仲的,是一個面生的甲士,張仲不認識他,但他卻似乎認識張仲,很是熟絡的招呼了一聲。“仲哥兒,許久不見?”
張仲盡管不認識他,但也不好在其同袍面前傷了對方面子,也跟著笑了。“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甚好,甚好。”甲士臉上的笑容更真誠了些,隨后看了一眼張仲背后的蠻人。“仲哥兒此來何為?”
“路上捕殺了幾個蠻人,前來交首級降蠻。”
甲士擊節贊嘆,隨后將大門拉開,讓張仲走了進去。“仲哥兒且稍待,吾去叫獄佐出來。”
“有勞了。”
“不妨事。”
不多時,張仲就在大廳見到了當初在庭上問得尚啞口無言的煥,他仍舊是那副冷冰冰,被人欠了數萬錢的表情。
哪怕見到張仲捕捉的蠻人,也沒有露出絲毫的喜意。
他雷厲風行,只是吹了吹案幾上落下的灰塵,就開始了審訊。“蠻七人,路劫黔首,得斗笠一個,半兩三枚,并殺人。”
“可有異議?”
蠻人能大致聽懂秦言,卻說不太好,只小心翼翼的答道。“未殺人。”
“殺人者誰?”
眾多蠻人同時指向一個首級。“他。”
煥也懶得去計較他們所說的是真是假,活著的蠻人,對于秦國來說,還要更有用一些。“殺人者既死,汝等非里中黔首,無有連坐,不論。”
“然他邦亡人成群,以劫道路,盜律有言,他邦亡人罪,為隸臣,五人盜,贓一錢以上,斬左趾,又黥以為城旦。”
“兩罪并罰,判汝等四人罰為隸臣,斬趾黥為城旦,可服?”
聽得自己不用死,幾個蠻人看了張仲一眼,露出一個劫后余生的表情,隨后點頭如同搗蒜。
“無有不服。”
審判完蠻人之后,煥才看向張仲,開始了論功行賞。“盜律有言,五人以上為群盜,七人,足數。”
“盜律又言,群盜者,捕之賞金十四,又言,盜殺人為賊,賊律,賊殺人,記首,軍爵律,汝為簪裊,得首一級,不滿十,記之。”
“夫七人,死者三,除首一級,其余無有甲胄盾牌之屬,不記首功,盜律又言,秦群盜,捕之賞金十四,外邦群盜減之,賞四金,死活毋論。”
“故賞金十六,得首一級,簪裊張仲,可有異議?”
張仲熟讀盜律和賊律,此次前來領賞,自己也是算過的,便點了點頭。“無有異議。”
煥提起筆,在木板上寫寫畫畫,很快,將一個木牌遞給身邊的甲士讓他拿給張仲,隨后將另一個木牌遞給另一位甲士。“帶去賊庫。”
“唯。”
之后,就是葵兩兄弟的賞賜,他們捕獲了兩個蠻人,得了八金的賞錢,將兩兄弟樂呵得跟二傻子一樣。
做完這些,煥也沒有與張仲客套,就送他們出了門。
在與門口的甲士客氣了幾句之后,張仲正準備走,卻聽見葵突然出了聲。
這個健壯的漢子,微微猶豫了幾秒,竟然對著張仲行了一個大禮。“吾兄弟二人,將在城中做力夫,一月方歸。”
“若仲哥兒得了亭長的差事,不嫌棄的話,吾二人可考核亭卒,為仲哥兒前驅。”
這是被我的勇力所折服了嗎?
兩個健壯且認識,并且還有爵位的漢子,自然要比新上任招些不熟悉的人更靠譜,于是,張仲也正了臉色,給了兩人一個承諾。
“如此,一言為定。”
葵兄弟二人也同樣正了臉色,他們再次深深一禮。
言道。“如此,事成之日,仲哥兒但有所遣。”
“上牙門下都江,吾兄弟二人,必不敢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