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宗明義,正本清源。
在我們的世界中,自七百萬年前至今有十七種主要人族,四十余支亞種人族,多數已經滅絕,人屬中留下來唯一一支,就是智人。
智人祖先包括其同屬人族的物種特性有非常明顯的殖民傾向,人不同于其他動物,在百年之內可以利用動物皮毛和自然火源跨過三帶地區,進行種族大躍遷。
人的耐力是自然界中罕有的,這托福于褪去大部分毛發的發達汗腺和整套散熱系統。
人對于生態食物鏈來說是頂級掠食者,在一個穩定的生態環境中,當人屬人族作為外來物種入侵,只需要一萬年的時間,本地的生物將會滅絕百分之八十五左右——因為它們的繁殖效率遠遠趕不上人族的繁殖效率與捕獵效率。
綜上所述。
就是朱莉大小姐目前在北地尼福爾海姆遇見的主要問題。
尼福爾海姆的主要領土臨近北極,地貌多山,不像列儂國土那樣平整,列儂來的耐寒種高粱大麥大豆也難以在這片凍土上生存。
這里的居民大多是西北土著,皮膚白得像沒有血一樣,頭發的顏色也是白色,而眼睛則常年保持充血的暗紅色。
這種白化病的體征,與尼福爾海姆人祖先的生活環境和習慣有關,我們為了節省來表達含義,暫時稱他們為“裸猿”。
在西北寒帶地區多山多雪的環境中,裸猿的白化病體征更有利于狩獵和藏匿,由于天生兩眼的血紅蛋白更加活躍,能免疫雪盲癥,他們比其他人種的視力要更好。
按照幸存者偏差來講,做不到上邊所說的裸猿,基本上都被西北山區殘酷的自然環境淘汰了。
而西北山區的自然物種面對裸猿時,遭遇的是另一場更為殘酷的競爭。
在八百年前,唐寧大帝將裸猿土著趕到尼福爾海姆(阿茲特克語亡者國都)。
在那之后的三百年里,山區的牦牛和斑羚羊的棲息地往南移了六百公里,因為不逃跑,就會被吃掉。
裸猿花了五百年的時間將北地的棕角馬變成基礎勞動力,并且把剩下四類角馬亞種送上餐桌。
最后的三百年里,他們用飛石索和弓箭,還有爬樹的技巧,幾乎吃光了北地森林的十六種主要禽鳥,吃掉了三種爬蟲蜥蜴,將一類白蟻吃到滅絕。將山區三分之一的森林吃成了戈壁灘。
他們讓陸生的淡水龜重新想起如何下海游泳,讓大部分北洋的貝類紛紛找回了濾食本能。讓淺海地區的寒帶魚收緊魚泡氣囊,往下再潛二十米。
朱莉大小姐到達尼福爾海姆的大酋長部落時,看見的就是這么一個種族。由不同家族分支,分化成三百多個小熱÷書落的聯合酋長國。
與此同時,這位列儂皇帝欽點的尼福爾海姆女皇,面臨的問題還有食物和水資源緊缺。
隨行的達奇、小刀、薇薇和萱丫頭此刻才明白,當初大少爺為什么會喊他們去圖書館泡著,泡在一堆生產記錄和史學資料里。
這一切,北地土著的生產教育和墾荒工作,陳小伍都給他們安排的明明白白。
除了懷有身孕的萱丫頭以外,其他人都忙得不可開交。來到北地的兩個月里,他們光是做人口統籌工作,調令列儂皇帝的物資配給,指揮五百多個列儂工兵墾荒造路,教土著讀書寫字就已經占用了所有的時間。
萱丫頭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她的大腿舊傷未愈,大衛先生送給她的那顆子彈讓她斷了一條大腿動脈,骨頭也跟著裂開。身體中的能量大多用來保持體溫,還有小部分得送給腹中的胎兒,哪里有多余的營養來修補傷口?
她能保持健康,不受風邪寒病的侵擾已是萬幸。
在年關的這一天,從西北駐扎地的火車站從來一封書信,也是陳小伍在半個月之前寫好的家書。
它途徑四個郵差的手,穿過千山萬水,最后送到萱丫頭手里。
萱丫頭倚在大帳皮草的脂杉木梁子旁,一手捂著微微隆起的肚子,揉著耳畔的發絲,身上蓋著粗糙的牛皮毯,毯子上的毛發像是針一樣,屋子里還準備了一頭割了臭腺的幼年狐貍用來抱著取暖。
——這已經是整個聯合酋長國最好的待遇了。
可能你會問為什么不用范克里夫取暖?
因為薇薇意識到,產婦是不能接近范克里夫這種大型犬的——其實放頭狐貍在身邊效果也差不多,身上都有寄生蟲,這算他們的知識盲區。
“親愛的萱……”
萱丫頭瞇著眼,像是看見了什么人間難見的稀奇事。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莉大小姐同在帳篷里,聽見老弟這個起手稱呼,笑得滿地打滾,一點三十歲的自覺都沒有。
邵小萱撇撇嘴,大大方方地接著往下念。
“親愛的萱丫頭,我到東都已經過去一個月,收到你的回信時,我驚訝又欣喜,幾乎要昏死過去。”
朱莉大小姐倚在弟媳身邊,用手肘戳著弟媳的咯吱窩。
“喔……他知道要當爹了這么開心呀?”
萱丫頭這個時候反而變得嬌憨樸實,誰能想到那塊冰,居然也有“開心到昏死”的時候?
事實上,陳先生是因為另一個原因而昏死的。
告別熊彼得女士之后,他的周六在餐桌前度過。
為了征服這具孱弱的身軀,他決定在安息日暴飲暴食。
他的主要食物是高熱量的大豆粥和易吸收的蔗糖漿。搭配一些蔬菜和水果,從第周六的凌晨開始吃,每個小時進食使用四十五分鐘,以性感炸彈的體循環新陳代謝加速為消化吸收手段,持續十五分鐘。
一直吃到早上八點時,他昏死過去。
肝腎中殘留的血循環毒素讓他痛不欲生,身體像是吹氣球一樣迅速長肉。骨骼肌跟不上脂肪的激增,血管和心肺系統也支撐不了突如其來的體脂體重。
——他就這么把自己吃死了,死亡的過程非常快而迅速,只過了短短幾秒鐘,巴風特的神力又把他喚醒。
陳先生看著從餐桌前醒來時猛然抬頭去看頭頂的時鐘和鏡子里的自己。
他發現假死的整個只過了幾秒,心中已經隱隱有了把握,而鏡中自己已經長了滿臉橫肉,變得肥胖而臃腫,他一顆懸在喉嚨的心,終于回到了肚子里。
——因為能吃胖是好事。
他還擔心自己吃不胖。
這副虛弱的身體要是連吃都吃不胖了,連食物都無法改變它,那么它已經無藥可醫了。
他的頭發駁雜凌亂,因為新陳代謝加速的緣故,已經垂到兩肩,他真如芙蓉時報上的照片一樣,變成了金發的普拉克肥豬。
他把伙房的大門緊緊鎖上,喊阿明去放哨,緊接著要繼續改造。
萱丫頭接著念家書。
“東都港和傳聞中的一樣,有很多同鄉,你不必擔心我的安危,好好等待孩子落地。他們對黑發人很好,對我也很好。”
朱莉將信將疑“真的嗎?以前我買來的都是二手家奴,是國都貴人家里篩出來的殘次品,也不知道這個老弟嘴里有幾句真話……”
萱丫頭只將信件上的話轉述出來。
“希望你能安康,也希望孩子能安康——不,這段要劃去。我只希望你能安康,在西北,一個孩子斷然是很難出生的,但母親不能有失。畢竟孩子可以再生,你說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生產,因為它離生命太遠,離死亡太近。如果……”
萱丫頭突然停滯了,哽咽了。
朱莉大小姐抱上弟媳,要來搶信,弟媳不以不撓地攥著這張黃紙,不肯交給姐姐。
“給我看看!”
萱丫頭“不!我不!”
朱莉“那你接著念呀!”
萱丫頭只好照做。
“如果你身體抱恙,有舊傷克害,不如回到芙蓉城靜養。我會托索尼婭老師來照顧你。我想,你剛在草原上和人斗槍,和狼搏命,又舟車勞頓跑過幾百公里,離開我這個丈夫,去了北方,一刻都不得閑,沒有辦法好好休息。不如先回列儂住一段時間,畢竟人命關天。”
朱莉大小姐的神情也變得溫柔起來。
“小萱,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給皇帝寫信。”
“不!我不回去!”萱丫頭努著嘴,眼中只有倔強“我不要回去!按芙蓉城報紙上說的,我懷的是伍德·普拉克的孩子!是個賣國賊的孽種!這個孩子要是出生了,我該怎么和他(她)交代?我又怎么和他(她)講父親的事?”
朱莉勸解道“伍德不在乎別人怎么說,他只在乎你,人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我在乎啊!”萱丫頭紅了眼眶“難道我就不能在乎我的寶寶了?我的爹娘不在乎我,我的養父在乎我,可惜他死了。現在好不容易有個主子,有個丈夫能關系我,我感覺到他是真心實意地愛我,可我連他的寶寶都教不好養不好,我得有多慚愧,多難過呀……”
朱莉還想勸。
但萱丫頭聽不進去,沒等朱莉大小姐開口,萱丫頭就搶走了話語權。
“你知道伍德是哪種人!他見不得是非不清黑白不分,也見不得蒙昧無知和愚蠢落后,我們的孩子要是天生地養,那也是福報,是天性,如果他(她)生下來,就有人和他(她)講,伍德·普拉克是個罪犯,是賣國賊。我該怎么和他(她)提起父親?提起丈夫?難道他(她)就該是個沒有爹的野種?他(她)該讀哪一國的課本?他(她)又會變成哪種人?”
朱莉苦口婆心地說“那是未來的事,小萱,你擔心得太多了。”
“不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當然不擔心!”萱丫頭信誓旦旦地捂著肚子,把產前抑郁癥表現得淋漓盡致“要是姐姐你有孕,身上會掉下一個嶄新的小生命,到時候你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朱莉索性岔開話題,要萱丫頭接著念家書。
萱丫頭照著書信上繼續讀,一開始只是單純照本宣科的念。
“我一開始認為,這場戰爭只會持續兩年,但我到東都時卻發現自己的短視和天真。我會一一將原由解釋給你聽,你聽了不要害怕,也不要胡思亂想。
我到這個半殖民地的從屬國來,它的皇帝為了人民遠離戰火而自愿獻身,但這個皇帝連墓碑上的名字都寫不全。沒幾個人記得這個秘密皇帝是誰,這是個可怕的信。
——可怕之處在于它沒有健全的皇家御史系統,它的歷史是可以隨意篡改的。
——可怕之處在于現實發生的事情,在人民群眾聽來,由大字報紙和廣播說出去的故事,都會變得面目全非。
——可怕之處在于財富能決定誰是誰非,誰對誰錯,財富轉化為權勢,而權勢能把普通人送上戰場。
——最可怕的地方,是根植在森萊斯國民思想中的迷信。
我和阿明進了軍隊之后,軍營里有齋戒節和酒會,每次齋戒時兵士都得戒除脂肪和油鹽,第二天的拉練特訓時,他們連槍都握不穩。
在宗教集會所的酒宴上,阿明先生都會替我擋酒,不是他喜歡喝酒,而是他害怕酒里有毒。他真是個可愛又可敬的人。
軍隊對亞蒙神靈都如此尊敬,何況是民眾呢?
如果有心懷不軌的人利用這種迷信,用神靈的詔令調動軍民左右人心,那么這就是最可怕的戰爭形態。
它與利益無關,哪怕戰事雙方疼了死了都沒用,只有那個迷信的根源抹除了,才會停戰。
你可能會問,世上真的有這種狂人存在嗎?
事實上,是有的。
我來東都見到了一位同鄉,在星界的同鄉。
這個同鄉待我不薄,是個女人,已經八十六歲了。
按照千百萬年前人屬競爭滅宗滅族的做法,我本該是她的競爭對手,因為我倆都不屬于這個時代,擁有超前的視角和思維,在你們眼里,是頂級掠食者。
我應該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我的存在會威脅到她子嗣后代在這片土地上的霸權。
可是她沒有殺我,反倒想要招攬我。
她是東都乃至整個西大陸最大的奴隸商,把你變成奴隸,變成土匪的元兇。
我無法答應她的招攬。
而她,就是一位善用信仰斂財的狂人。
她把民眾當畜牲,把奴隸當工具,把金錢當武器,把權勢當衣服。然后用亞蒙神祇給自己裹上了一套華麗的光環。
如果這樣的人多上幾個,我假想中的戰爭將會持續數十年乃至百年。
教會的棺木加工廠和軍火庫的子彈流水線是他們的生意。
港口送來的奴隸和購買血肉的贖罪券是他們的商品。
一本本亞蒙神恩經書,只要改動幾個章節,修改幾次文獻,變成典故和神話的洗腦,就能成為戰爭的理由。
我不敢想象這樣的事活生生的發生在我的同鄉身上,我認為,同鄉都是開化的文明人,至少不會喪失共情的人性,也不會喪失斗爭的獸性。
哪怕是七百萬年前的原始人祖先,也不會用這種辦法,來對待自己的同類。
它們最多把異族趕盡殺絕,把威脅到生存安全的物種當成食物吃個干凈。把同屬但不同族的人種腦殼敲開,吮吸腦髓來果腹。
可是這位同鄉,毫不猶豫地加入了種族大退化的愚蠢活動當中,用神祇的謊言做幌子,來迫害壓榨數以十萬百萬計的同屬同種,從中謀取私利。
她把同胞看作養了肥膘的待宰肉豬,從出生開始就要他們褪去身上的鋼毛和獠牙,變成神恩經典里寫的溫順家豬!連做人的資格都沒有,教材是她寫,規矩是她定,馬上連亞蒙神國的贖罪券,都會印上她的肖像。
這關乎人性還是獸性?
不!這個同鄉她說是神性!
——它確實就這么發生了,也印證了我的單純與天真。
所以——
——別害怕,丫頭,我已經將她看清,我會做出取舍。
我暗下決心,要趕在孩子出生之前回到你身邊!
也請你做出取舍,在這個人不如狗的世道,堅強勇敢地活下去。”
萱丫頭念到這一句時已是泣不成聲。
她不知道丈夫的敵人有多強,但是她知道——“在孩子出生之前趕回家”這一句話,做出來該有多難。
朱莉問“他還說了什么?”
“沒有了。”萱丫頭攥著紙,不肯松手。
朱莉要來搶信,費了老大的勁,終于把一截紙張從萱丫頭手里扣了出來。
信件的尾巴里寫著一行簡簡單單的話。
如果孩子誕下,我還沒回來,代表情況有變,請薇薇和朱莉姐姐,我已經拼盡全力,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弱,太微小了。我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了你們,繼續往前走,隨著歷史的潮流往前看,保持身體健康,活到下一個時代。你們一定能看見我說的,那個故鄉的雛形。
萱丫頭立馬動身,去翻弄大帳里的雜貨,從書桌上找來筆,要寫回信。
她一邊寫一邊念,要把信件內容復讀出來,生怕寫錯一個字。朱莉大小姐幫弟媳研朱砂石,當做墨水用。
萱丫頭一邊寫一邊念。
“小伍,我在北地安康,朱莉姐姐、薇薇大夫人、達奇先生和小刀后生都很健壯。
我記得你喜歡抽煙,我托人做了兩個玉米煙斗,北地的裸猿不會打孔做模具,我就親手教他們。姐姐試著抽了幾口,說與她的煙斗一樣好,我就放心了。
這是留給你的寶貝,你要親自來取,我怕郵差弄丟了,畢竟玉米在北地是稀罕物,玉米棒也是喂牛馬的好糧食,我是舍不得再給你多做幾個煙斗了。
朱莉要我回列儂生產,我不答應。
肚子里的孩子,我想讓他(她)留在北地,按照你所說的,如果孩子能順利出生,在這個地方長大,他(她)看見這片荒土從野蠻走向文明,就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英雄。
——孩子不會恨你,不會怨你。
不會因為你沒在我身邊,而責怪你不擔責任。
我要老了累了,孩子看見新房建起來,圍在我身邊的醫生多了,用上煤炭和蒸汽機,我就對孩子說這一切,都是你爸爸帶來的。
——我想孩子也會記得你的好。”
丫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淚水落在紙張上,浸出一團團臟漬。
“可是我有那么一點奢望,就那么一點念想。
——我想讓你來當孩子的老師,起初我會愛上你,相信絕非是偶然的,也不會是你說的信息素和荷爾蒙的蕩漾。
你是我生命中見過的,最重要的人。
你是我能一生學習依靠,而且感到溫暖和安心的伴侶。你說這世上沒有神祇。
——我倒希望有個神祇,因為我可以向它致謝,謝謝它讓我遇見了你。”
萱丫頭一個勁地用袖口擦眼淚,把淚水都擦干凈了,這才敢唯唯諾諾地繼續寫信。
“這里也很好,丈夫。列儂的工兵待我們不薄……”
寫到這,她都不敢去相信這行字的真偽。
她看向大帳之外,一個個工農子弟年輕軍人窩在營帳里玩牌喝酒,只有小刀這個親衛拿著槍去逼去罵才肯往工地走。
她接著說,接著寫。
“他們里邊有老兵,有新兵,但到了北國都是工人,會主動教蠻子裸猿上崗工作,許多剛從邊防撤下來的傷員,剛把傷養好,連父母都見不得一面,就跑來這片荒野了,一句怨言都沒有,不少年輕的小伙子以前有婚約……”
萱丫頭又哭了出來。
“……姑娘和別人跑了,沒有辦法,也得跟我們來這里建船塢,打漁,圈牧場。”
她想到了自己,不敢問,只得旁敲側擊。
“小伍,有時候我會害怕,怕你不再回來了,畢竟外邊的世界那么美,那么多情,你要是有一天不要我了怎么辦?你要是有一天跟別人跑了怎么辦呢……我只敢想一下,就只想一下……我不敢和你說,今天收到你的信,我想你年可能回不來,說出來的承諾也沒有幾句是真的——
——畢竟你和薇薇這么說你從來沒有對薇薇說過一句真話。”
她一咬牙,像是無理取鬧,把虎口給咬開,咬出血來。
“如果你騙我,在我們的孩子出生時沒有趕回來……”
她一巴掌拍在信紙上,想把這世上最惡毒的詛咒也加上。
可是她找不到能用的語言,說不出那種話來。
她舍不得,她怕幻想成真,禍從口出。
“如果你回不來!如果你食言!——我就和你老婆過了。”
她信誓旦旦。
“我要換回達里歐·達芬奇那張臉!和薇薇大夫人過了!”
最后只能像是小孩子賭氣一樣,耍著無賴。
朱莉聽得一知半解半懂不懂的,也不知道弟媳這病還沒有沒藥醫。
這封信送到郵差手上時,躁動不安的狼群剛剛送進鐵籠。
它們是小刀從高原上圍獵抓捕的第一批家犬預備役,嗅見信封人血的味道時,紛紛亮起油綠的眼睛。
范克里夫也鉆進了押狼籠,和一群狼生活在一起,試圖同化這些祖先,或者被同化。
再次經過四個郵差的手,還有一條千余公里的鐵路,通過半個月的時間,信件送到了陳小伍手中。
東都港的郵電局門前人來人往。
不遠處橫街雜巷里有老幼婦孺承辦的手工作坊,大作做的是棉布生意,她們見到凱恩校官就喜歡抱拳大笑,喊上一聲師傅。
又看凱恩校官身邊的那個年輕人,半個月之前是個小胖墩,現在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壯。
他就是陳小伍。
經過兩次安息日的“死亡進食”,又經過十二天的體能訓練,小伍的身體素質終于回到了正常人的范疇。
在普通的日子里,他不敢妄用性感炸彈的代謝加速能力幫助肢體增肌,今天恰好也是周六,他正準備嘗試將身體中過剩的脂肪和能量通過代謝傳遞到四肢百骸中。
取回家書之后,小伍回到了軍營,拖著累贅臃腫的身體來到水井旁。
阿明玩著槍,蹲在老榆樹的圃園臺階邊,看著小伍身上的變化。
這個男人翻開信件,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緊接著,阿明又見小伍像是讀不夠,又把信件翻開來回念了一遍。
阿明看見小伍一拍手,好比中了頭等獎的窮困彩民,笑嘻嘻的跺腳捶胸,脫下軍服和里衫,露出那身白花花的肥肉來。
小伍腰上的皮膚有一道道皺褶裂口,帶著血痕,是增脂減脂時留下的痕跡。
不光是腰脊,腋下、手臂和脖頸全是這樣的帶血傷痕。
不一會,小伍就喊出了性感炸彈。
火焰羊頭匯熱÷書成型的瞬間,朝小伍的肉身揮動拳頭!
——好比鐵錘轟擊著鍛鋼。
小伍和意念中的假想敵做對練。
自己的魂威,就是最好的木樁。
心意通透的瞬間,身上的脂肪叫魂威的拳頭擊打捶煉,好似見了陽光的雪。
渾身的毛發在瞬間暴增,仿佛春風吹過荒原,像是野草一樣長出體表。
每一次神擊圣格的拳路轟在他的身體上,就會留下一個“愛”的印記,留下一顆紫紅色的桃心。
魂威的效用運轉之下,此處的皮膚重構,肌理斷裂再生,骨骼有破損克害的地方,就讓拳頭去矯正。
他在與自己的意念作戰。
體膚汗如雨下,睫毛長得快蓋住整個眼瞼,凡有拳頭的爆鳴,此處便長出高地人種獨有的金毛。
他像是一頭來自遠古的猿猴,渾身上下完完全全被魂威捶打一遍之后,勉強能從這個毛人的眼神里,能辨認出是人類。
做完這些,小伍從井口中提來一桶水,把身上的帶著尿素惡臭的汗水都澆凈,褲子因為大腿肌腱的野蠻生長而裂開,也叫他脫下丟到一邊。
他從阿明身后抽出軍刀,開始給自己剃毛,剃刀崩了兩三個口子,他就在井石上磨刀,直到把體毛都剃干凈了才罷休,連頭發都沒放過。
是的,小伍把自己渾身上下的體毛剃了個干干凈凈。
阿明尷尬的問“沒這個必要吧?”
“很有必要!”小伍認真篤定地答“我可以用染發劑把它給染黑,但它要再往外長,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不如直接剃個干凈。”
小伍翻墻出去,跑到軍需領來新的衣褲,步子輕捷有力,幾個縱躍便翻了回來,渾身上下皮膚中的氣血旺盛,再也沒有那股病懨懨的樣子。
離近了,阿明這才看清楚陳先生現在的模樣。
——他還是那么矮,但一點也不小了。
身高不過一米七多一點,肩膀和大臂像是老虎的背脊,胸膛和腰腹已經蓋上了一層血肉鑄做的盔甲。
兩條大腿的肌理線條棱角分明,勻稱有致,好比青蛙蟾蜍那樣,帶著點多余的脂肪用作長途奔跑時消耗的水分和能量。
小伍揨臂挺身,感覺新衣服的尺寸挺合身。
“怎么樣?”他問阿明,迫不及待想從阿明這個健身達人身上找到認同感。
阿明“像個人了。”
小伍摘下軍帽,光禿禿的頭頂像是一個大燈,把陽光都投進阿明的眼睛里。拳頭的筋節粗大,手指握緊時非常殷實,是強而有力的感覺。
砰——
出拳時的炸響如子彈出膛。
阿明的腰腹受了這一擊,像是被野馬蹬了一腳,當場吐出一口白沫,退了好幾步。
小伍問“現在呢?”
阿明一手捂著蒼白的臉,一手捂著劇痛的腹。
“你做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