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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性感炸彈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揭棺起駕

  一百三十八億年前——

  ——發生了一次爆炸。

  萬事萬物,寰宇洪荒。

  五億四千兩百萬年前——

  ——發生了一次爆炸。

  寒武紀顯生宙的蕓蕓眾生璀璨而發。

  一千一百年前——

  ——發生了一次爆炸。

  陶土殼里的火藥迸出文明的鮮花。

  不久之前,發生了一次爆炸。

  它來自北國列儂的王都。

  來自芙蓉城的刑場。

  來自巨大的圓形斗獸劇院中央。

  來自一張電刑椅。

  觀禮臺的爵爺和士官在怒吼,層層疊疊的大木椅上座無虛席。

  工人和農民將報紙撕成碎片,紙屑讓深秋時節的季風吹上天。

  伍德·普拉克坐在電刑椅上,抬起頭,看向正午時分刺眼的太陽。

  科學院的老院士拿著大紙筒擴音器,對著麥克風大聲嘶喊著,要給列儂的官與民講解最新的軍用科技。

  伍德背對著觀禮臺,他看不見皇帝,也看不見列儂的穗花劍盾國徽,擁擠的人群中,他更看不見自己的親人的家人。

  他想,姐姐應該已經在前往尼福爾海姆的路上了。

  他用心去聽,要把老院士的話都聽清楚——

  ——世上的皇帝可以不會演戲,不會打仗,不會政治,但絕對會說謊。

  老院士喊道:“普拉克一家罪孽滔天!死有余辜!列儂的公民!你們都給我聽好了!”

  嘈雜的露天劇院變得安靜。

  “在你們面前受刑的人,名叫伍德·普拉克,他是個叛國者,你們看見報紙上的消息了嗎?以亞米特蘭為首的北約諸國已經向我們宣戰!”

  老院士聲色俱厲,喉嚨里像有口老痰。

  “可能有一部分人,比如工人社團和聯合會的學生里受過這個罪人的恩惠,還不明白他和這封宣戰通告之間有什么關聯!我要告訴你們真相,他就是把你們推上戰場的罪魁禍首!伍德·普拉克是個戰爭狂人!他與他的姐姐建設的貿易集團,讓列儂單方面撕毀了北約商貿同盟的條例,將我們的祖國,推向了背信棄義的深淵!”

  對!對對對!

  伍德點著頭。

  這些都沒錯,皇帝就是這么說的.

  接著說下去!

  老院士數落完伍德的罪,又開始數落朱莉的罪。

  “這位罪人的同謀,他的姐姐,朱莉·普拉克依然在逃。這個邪惡的女人要逃往小尼福爾海姆,和一群會吃人的蠻族為伍。她和內閣的大臣有奸情,里外串通綁走了兩位皇子做人質,她要列儂皇室絕種!要成為尼福爾海姆的女皇帝!”

  此話一出,觀禮臺上的爵爺們齊刷刷地看向國徽,看向至高王座上的皇帝。

  皇帝坐在一把大黑傘下,看不見他的表情,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老院士繼續喊話。

  “我們派出了衛戍部隊和國防軍,追回來的……”

  皇帝動了,他站在陽光下,冷漠地打量著他的朝臣與國民。

  老院士凄厲地叫喊著。

  “追回來的,只有大皇子的腦袋!”

  暴露在陽光之下的,還有皇帝手中的頭顱。

  伍德的臉色劇變,他努著身子,想從電刑椅的皮帶上掙脫,他想看清楚,看個明明白白。

  老院士聲淚俱下。

  “那是我的學生呀!他今年才十二歲呀!你們看見了嗎?看不見的往走道前邊擠一擠!從傳令官手里取望遠鏡!好好看一眼!好好看清楚了!”

  伍德放棄了掙扎,光是瞧一眼民眾和爵爺們的表情就明白了。

  他們憤怒,他們惶恐。

  他們悲慟,他們瘋狂。

  在這個瞬間,原本還在竊竊私語,分幫結派做黨爭營私的臣子,都齊刷刷變成了啞巴。再也沒有人對伍德·普拉克的死法感興趣。看清大皇子的頭顱時,他們笑不出來。

  老院士大喊:“是誰把我們逼上了絕路?誰殺了皇子殿下?是普拉克家?是銀幣嗎?還是亞米特蘭?!”

  皇帝扔掉了皇子的腦袋。

  它順著觀禮臺的紅帳,一路滾到伍德腳下。

  皇帝說:“是北約!”

  老院士跟著附和:“是北約!它把我們變成奴隸!以前什么都是它說了算!它想要誰死!誰就得去死!我們不用它的錢,它就要來打我們,在報紙上給我們潑臟水!說我們是劣等民族!是它殺死了皇子殿下,它把普拉克一家變成了槍,子彈朝著我們的腦袋上打!”

  皇帝振臂一揮。

  “躲在內閣,躲在兩院,躲在芙蓉礦業的爵爺們,你們這些蛀蟲給我聽好了!”

  老院士佝著腰,在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紀,盡情地揮灑著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你們和普拉克家串通,為北約干的那點事,真以為皇帝什么都不知道嗎?”

  皇帝:“朱莉·普拉克往西北逃!她為什么不逃去北約?逃回她主人身邊?逃去先進國家,逃到自由國度?”

  老院士:“亞米特蘭根本就不會把高地人當人看!你們今天如何使喚東國奴隸!怎么霸凌奶牛貓,他們就會怎么來霸凌你!”

  伍德抬頭仰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想——干得漂亮!老鄉!

  “伍德·普拉克通敵叛國,伙同尼福爾海姆與北約劫持刺殺皇室,是罪該萬死!”老院士讓伍德的笑聲吸引過去,“但不能這么便宜了他!不能讓他死得這么輕松!”

  話音未落,電刑椅已經開始工作。

  伍德在一瞬間聞到了烤肉香。

  頭發開始著火。

  這就是列儂最潮的科技。

  老院士給民眾講解著電力的基本原理。

  伍德兩眼翻白,身上的皮膚沒有一寸是完整的。

  他快失去意識了,體內的生物電失常導致大腦停工,體內的血因為電流帶來的高溫凝成淤塊,肺部的毛細血管纖維炭化,他無法呼吸。

  可喜的是,他還活著。

  可悲的是,他還活著。

  抽搐不止的身體,拘束用的皮帶開始著火。

  在殘酷的電刑之后,兩個醫學院的元老帶著注射器登上劇院舞臺。

  其中一位醫學院的院士從包袱中掏出巴風特的頭骨,偷偷將它塞進伍德的懷里。

  伍德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位院士壓低了身子。

  “辛苦了,英雄。我指望索尼婭有個好學生,現在看來,她沒讓我失望。”

  說完這句,他們將大量的水銀試劑打進伍德的身體里。分軀干、大臂、上臀和頸部動靜脈十二個注射點。

  大量的重金屬進入血循環系統時,它們經過腎臟,使伍德全身的皮膚開始呈現出一片詭異的金屬色。臟器在第一時間發生衰竭,并且伴隨著劇烈的嘔吐。

  他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緊接著便是一針殘酷的強心劑。

  他睜大了雙眼,吼出撕心裂肺慘絕人寰的動靜。

  老院士又給軍人們講解著強心針有多么的神奇!

  僅在短短的幾秒鐘里,伍德的身體經歷了回光返照,然后兩眼發直,死在了電刑椅上。

  不光如此,在他死后,軍隊的士官抱著一卷雷管跑了上來。

  經過簡單的布置,一圈圈絞合扎實的引線將伍德的尸首綁得嚴嚴實實。

  轟隆——

  所有人眼中,劇院的中心發生了一場爆炸。

  皇帝:“躲在暗處的蛀蟲,我問你們!——”

  臣子的眼里有恐怖。

  民眾的眼里有淚水。

  “——誰想變成下一個?”

  陳玄穹又一次回到了星界。

  每次面臨死亡時,他的內心都有種無法言喻的惶恐感。

  ——他知道,這是肉身分泌的信息素在作祟,人體總會對未知的事物產生恐懼。

  他取來白石,剮蹭石塊,打出火星,點燃蠟燭。

  青煙慢慢匯聚成形。

  只是這一回,陳玄穹沒見到伍德·普拉克本尊。

  煙霧凝聚成一頭黑山羊的樣子。

  ——具體來說,是半人半羊的怪形。

  “巴風特!”

  小陳同學驚叫!

  “為什么是你!巴風特!伍德呢?我的小伍同學到哪兒去了?!”

  這頭怪物的下半身是羊蹄,上半身則是人類的軀干,到了腦袋的位置,又變回了羊臉。

  它用誠然坦蕩的語氣回應著陳玄穹。

  “是我啊!是我!”

  小陳同學:“你他媽是誰?”

  它把臉上的羊毛和羊角都扯爛了,物質湮滅時迸出的光與熱幾乎能刺傷陳玄穹的魂魄。

  不一會,伍德·普拉克脫下黑山羊那條“大棉褲”,撕掉手臂上的“毛衣”,露出真身。

  “是我!”

  小陳:“你這是……COSPLAY啊?”

  伍德:“啥玩意?”

  小陳:“角色扮演呢?”

  伍德解釋道:“沒有沒有!一開始我想創造生命,后來失敗了嘛。我就尋思著,能不能改變自己的物理形態,比如把自己變成老人、小孩,或者干脆變成女人。”

  小陳問:“你成功了嗎?”

  伍德從星界山的能量溪流中抓來一條條金色綢緞,不一會就變成了露絲·佩洛西的模樣。

  “你看!這事兒對我來說太簡單了!”

  小陳扶額:“你還是變回去吧。”

  緊接著,伍德又撕掉身上的偽裝,給小陳同學加了件衣服。

  他們蹲在山崖邊上,望著無邊無際的星海。

  伍德說:“我開始模仿巴風特,我試圖站在它的角度去思考,它到底是什么。它把我弄到這里來的目的是什么,我能給它什么,要是我滿足了它的需求,是不是我就自由了。”

  “想出來了嗎?”小陳問。

  伍德答:“沒想出來,變成巴風特之后,我滿腦子都是女人,充滿了繁殖欲,像是全年都處在發情期。”

  小陳捂著下巴琢磨著:“這說法沒錯,它和亞蒙一體兩面,是掌管著萬物生靈繁衍死滅的神,只要是碳基生命體,都想將自己的DNA傳遞下去,傳遞DNA的方法就是繁殖。”

  伍德敲了個響指。

  “暫且不提這些,你又死啦。讓我算算時間,這回你活了半個月不到。”

  小陳:“是的。”

  伍德從響指的手勢,自然而然變成了翹起大拇指。

  “學會魔術了嗎?”

  小陳:“暫時還沒有。”

  伍德:“你應該學會了。”

  小陳:“何以見得?”

  伍德解釋道:“你來到列儂王國時,死于蝰蛇的毒液,后來死于斬首大刀,你的死刑經過刻意安排,這次死于電擊、火刑、水銀之毒和陶土雷管炸彈,關于魔術地火風水的基本要素已經齊了,你與巴風特接觸過三次,它先后褪去血肉、內臟與骨骼。不出意外的話。這是你離瀕死最近的一次,也是離手性分子最近的一次。”

  小陳:“我能使用魔術了?”

  “你能使用魔術了。”伍德點頭。

  小陳:“怎么用?”

  伍德拍著小陳的肩,要小陳集中注意力。

  “你看的手勢。”

  小陳看著伍德的右手,它比作大拇指點贊的樣子。

  “然后呢?”

  伍德將豎起的大拇指,掃過星空宙域,掃過一片茫茫黑海。

  “這個手勢在你的世界里,用來測量核彈云的高度,用大拇指頂端到虎口的長度,測出沖擊波到達自身的安全距離。”

  小陳跟著伍德這么做,同樣比出大拇指。

  伍德說:“用你的左手,用手性分子組成的肉掌,摸我一下。”

  小陳照做,在伍德的胸口摸了那么一下。

  伍德:“按下去!”

  小陳問:“按什么?”

  伍德比著右手,扣下拇指。

  “按下炸彈的起爆按鈕!”

  小陳狐疑:“會爆炸?”

  伍德攤手:“誰知道呢?試試又不花錢,你不嘗試,怎么會明白你的魔術是什么?小陳啊,我是最了解你的,這個手勢就是你內心最害怕的東西!它代表熱核戰爭,代表著文明倒退至原始人階段,代表滿目瘡痍的地球!”

  小陳深深吸了一口氣。

  ——猛然扣下拇指。

  在一瞬間,伍德的胸口突然多出了一個圓形坑洞。

  有一顆微型太陽在坑洞中熊熊燃燒,它產生了不可思議的引力場,拉扯血肉融入其中,伍德的整個身體都化作純凈的能量,被這顆太陽吞噬殆盡。

  緊接著發生了強烈的爆炸。

  強聲與強光,烈焰和雷霆吞沒了一切。

  陳玄穹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聽不見。

  劇烈的風浪將蠟燭吹熄,等沖擊波散去,星界巨山的山頂,多出了一個四米有于的圓形凹坑。

  “伍德?”

  小陳大喊。

  “普拉克!普拉克?!”

  等他重新點燃蠟燭。

  伍德·普拉克又一次現身。

  這回小伍同學表情沮喪且懊惱。

  “啊!——我還以為有用吶!我覺著你這下能把我炸沒了。能把我送去輪回,能讓我逃獄。”

  小陳看著雙手,急切地問:“伍德!我這魔術,能帶回人間?”

  伍德:“當然可以,不然你以為魔術師是怎么來的?”

  “這也太可怕了……”小陳心有余悸:“它的原理是什么?它……它科學嗎?”

  伍德哈哈大笑。

  “你抬頭看看這場超新星爆發時產生的能量,看看等離子聚合物,看看能量風暴給你提供的純凈環境,托了它們的福,你才造出來這么個不穩定的小太陽。回到物質世界,你的起爆開關在那種熱效率低下的嚴苛環境中,能制造多大的爆炸,釋放多少能量,達到多少熱效率,全靠你對它的練習和掌握。”

  小陳算是明白了。

  伍德拍著小陳的肩。

  “記得多來串串門。小陳同學,這回你能用自己的名字,在我的故鄉闖蕩!給我姐姐帶句話。”

  小陳:“你說吧。”

  伍德:“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那個賣去煤礦的小姑娘。可是我已經死了,死者為大對嗎?”

  小陳嚴肅:“你真是個烏龜王八蛋。”

  伍德訕笑:“我想,我在幫你,你在幫她,她在幫這些可憐的姑娘,這是不是代表著,我能用這種方式贖罪?”

  小陳:“你說的好有道理,我居然完全還不了口。”

  “哈哈哈哈!”

  伍德將陳玄穹推出山崖.時間不多了。

  “人是一種非常喜歡貼標簽的動物。陳玄穹,從你的知識里,我看見了各種各樣的標簽,比如不孝子、殺人犯、鍵盤俠、不合群的怪咖、動物保護者、環保支持者、女性權益爭取人、宗教信仰派、少數民族、有色人種、國籍、各種黨派和各種主義。

  在形容人之前,我們會想到一個代名詞,一個標簽,然后戴上有色眼鏡來看這個人,包括事物也是。在接觸生人生事之前,我們要先貼標簽才能勉強辨認此人此事的屬性。

  ——可是現實是殘酷的,人是最復雜的動物,因為標簽本身的傳播性和易讀性,也成了教育時必不可少的名片。

  像是手性分子在魔術師的嘴里,要用魂威這個標簽生動地描述給學生聽,它本質上是無形無性。

  ——它是你的恐懼心,也是你的求生本能,是你的天性,是巴風特這位掌管生殖繁衍的魔鬼,送給你的性感炸彈。”

  伍德念叨著魂威的真名。

  “走吧,丟下我的名字和姓氏,你不再需要它了!”

  西歷一八八八年九月十九日,星期一。

  凌晨四點,荒郊野外的一塊墳地里。

  有個盜墓賊盯上了伍德·普拉克的陪葬品。

  要問這個叛國者還有什么值錢的陪葬品?

  盜墓賊是一位魔術師,看上了伍德墳墓中巴風特的頭骨。

  這位魔術師年事已高,名字叫布洛克,是皇家科學院里一位研究飛行器的導師,在渴求長生的道路上自強不息,當然得來看看巴風特這種稀罕貨。

  ——在盜墓的過程中,他遇上了一點小麻煩。

  芙蓉時報的小記者瑪格達半夜偷偷跑來伍德的墳墓前,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布洛克只得躲到馬車下邊,免得讓佩洛西家的小家伙看見。

  畢竟盜墓這事兒說出去都丟人,他還是石匠會的一員,面子上說不過去。

  就這樣,他從凌晨一點,等到了凌晨四點。在天寒地凍的北國大地,看著凍土的草皮,連只蟲子都沒有,他是又冷又餓,越想越氣。

  他布洛克是什么人?

  皇帝欽定的氣動學魔術師,未來要帶著列儂人飛向天空!

  他為了什么來?

  一塊山羊頭骨!

  他憑什么要躲在馬車車底?

  他就該坐在馬車里!

  不光是坐在馬車里,那個佩洛西家的小丫頭得像個女仆一樣,要有服務精神,給他布洛克導師端來熱騰騰的巧克力和吐司方包,要兩罐黃油當配餐!

  想到此處,他小心翼翼地從佩洛西家的馬車下爬了出來。

  剛從車轱轆邊上探出腦袋,布洛克就聽見咔擦一聲。

  瑪格達女士捧著照相機,冷靜又冷漠地按下快門。

  布洛克導師吹胡子瞪眼。

  “你!你干什么?!”

  瑪格達淡然地解釋道:“我挺好奇的,我家馬車下邊到底藏著什么寶貝,能讓布洛克院長呆這么久。”

  布洛克心虛,他閃爍其詞,不敢與瑪格達對視。

  “你倒是提醒了我!天氣太冷!我這個老人家應該坐在馬車里,你說是嗎?”

  瑪格達拍拍手,空氣中飄舞的冰花拉開馬車的門簾,給布洛克亮出車廂里的小爐子和茶壺。

  “請自便。”

  布洛克嚼著碎嘴,捂緊衣裳。

  “真是沒禮貌……你家長輩沒告訴你!要扶著老人家上馬車嗎?!要把袖子卷起來,把大腿露出來,恭恭敬敬扶著老人家上馬車。”

  瑪格達:“要不我扶您的時候來張合照?然后發給您家夫人看看?”

  “呸!”布洛克罵道:“不要臉的小賤人。”

  瑪格達罵了回去:“不知廉恥的老狗逼。”

  布洛克猛地扭過頭:“你說什么?你敢罵我?”

  情緒激動之下,這位魔術師的衣袍中,落下兩把鐵鍬,一桿小鶴嘴鋤。

  情況變得異常尷尬。

  瑪格達:“哦,我說布洛克院長這個時間,應該陪著夫人在床上滾床單啦,怎么也不可能跑到荒郊野外來看一個死人。”

  “我給皇室做飛行器研究,身上多點工程隊的工具,不奇怪吧?”布洛克在狡辯:“這些是用來挖飛機跑道的!”

  瑪格達一聳肩,左右看了看王都之外近千里的平原地貌。

  “挖跑道?”

  布洛克氣得臉都紅了。

  “就是挖跑道!”

  瑪格達取來相機,對著地上的工具來了個四連拍。

  “你!你拍什么!你拍個什么!”布洛克急了,要來搶瑪格達手里的證據。

  瑪格達身形輕巧,像是鬼魅一樣滑了出去。

  布洛克想去追,一個踉蹌摔去半條命,他吐出嘴里的帶血斷牙,仔細一看,佩洛西家的小賤人居然在地上造了一條冰路。

  “他媽的……你!你給我站住!你……”

  瑪格達撿起鐵鍬,掂著份量,在堅硬的凍土上試了試手感。

  “還不錯,借我用用?”

  布洛克好不容易從冰面爬起,往伍德的墳墓看去,這下可徹底把他惹惱了。

  他一個老人家,拼著熬夜短命的風險。

  跑來荒郊野外,來挖墳取骨。

  這墓地是他先看上的。

  他辛辛苦苦,挖了兩個多小時,從第一天十點挖到第二天零點。

  每揮動一下鐵鏟,都蘊含著他無數心血,每一捧泥巴都是他腰肌勞損傳來的劇痛。

  看看瑪格達,看看那個小賤人!

  居然在奪取他的勞動成果!

  “我殺了你!小賤人!”

  布洛克院長的衣袍鼓動,漂到了半空中。

  瑪格達只顧著鏟泥,頭也不抬。

  “你會怎么殺我?布洛克院長?在天上繞圈子,然后把我給晃暈了,拖去喂狼嗎?”

  布洛克浮在空中,居高臨下宛如神祇。

  ——他紅著眼睛,起了殺心,掏出手槍。

  在這個高度,瑪格達無處可躲。

  他舉槍瞄準瑪格達的腦袋。

  他想——

  ——先打碎腦殼,再打爛相機!

  擁有制高點的優勢,他沒理由會輸。

  砰——

  子彈撞上堅硬的冰晶。

  破片在瑪格達臉上劃出一道傷口。

  血落在伍德的墓碑上。

  瑪格達抬起頭,手心多了一抹嫣紅。

  她抬起頭,眼神變得冰冷。

  “你要殺我?”

  布洛克:“你就該死!該和這個叛國者一起死!”

  瑪格達:“他沒有叛國……他從來都不是列儂國人。”

  布洛克:“皇帝說他是,他就得是!他必須是!”

  瑪格達:“布洛克院長,你來他墓前,不是為了追悼,是為了盜墓吧?”

  布洛克:“對!你說的對!我來拿巴風特的顱骨!”

  瑪格達:“你想殺我,只為了這塊爛骨頭?只因為我拍了你幾張照?只因我沒有向你露出大腿?沒有扶著你上車喝茶?沒有恭恭敬敬地把你當院長看?和叛國不叛國什么的,沒有一分錢關系!”

  布洛克停在半空中,握槍的雙手平穩有力。

  他已經說了太多廢話。

  他得下定決心。

  砰——

  砰——

  砰——

  砰——

  四顆子彈是他的答案。

  瑪格達使著冰晶魔術護住眉心與胸口,子彈撞開碎冰,成了流彈,將她身上的記者工作服劃出缺口,流下血來。

  她開始逃,腳下的冰路成了她的活路。

  她順著平坦原野延伸出去的小路往前滑,頭頂的破風聲是布洛克院長緊隨其后的索命音符。

  她順著矮坡跳過牛羊圈,跳進牧場,槍彈像是陰魂不散的死神,擦過她的頭發。

  她順著鄉鎮的小路繞了一大圈,想讓鎮民出來幫幫她,她大聲呼喊著。

  有巡邏隊來了!

  有兩個年輕的士兵剛剛開始值早班!他們還在打瞌睡呢!

  瑪格達心頭一喜,飛也似的踩著高跟鞋,朝安全崗滑去。

  年輕的戰士們像是還沒明白發生了什么,只看見一道幽藍的魅影閃過,緊接著空中傳來勁風呼嘯。

  兩顆致命的子彈把他們的腦袋打成了碎西瓜。

  瑪格達露出驚恐的表情。

  “你瘋了!布洛克!”

  布洛克在半空中嘶吼著。

  “為什么你不肯死!你把我引到這里來!是你害死他們的!瘋的是你啊!”

  又有兩處民居里跑出來農民,要看看發生了什么。

  ——他們面對的是無情的子彈。

  瑪格達兩眼失神,要使著冰花魔術去護住這些鎮民,可她能支配的水分子只有這么點,只有兩只肉掌這么多。

  她得逃,逃回去!

  逃到沒有人的地方去!

  這么想著,她沖出鄉鎮的十字路口,往野地里跑。

  她繞了一大圈,要找個掩體來躲避致命的子彈,她躲回了馬車里。

  布洛克院長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他使著手中皮實耐艸的轉輪手槍,往彈輪填充子彈,光是它的巨大口徑,它巨大的子彈動能就能打碎這兩木制馬車。

  他揉著肩頭酸脹的肌肉,為巨大的后坐力做緩沖。一次次扣下無情的扳機,漸漸將馬車打得支離破碎,一塊塊木屑倒飛出去,打死了兩匹馬駒。

  ——只要迸出一朵冰花,那么就代表他已經打中了瑪格達。

  瑪格達蜷在車廂的皮椅下,抱著腦袋,幾乎恐懼得要落下淚來。

  她不知道如何反擊,天上一片漆黑,只有不時閃動的槍焰能告訴她敵人的位置。

  她想不明白,為什么幾張照片,就能把一個魔術師逼成殺人狂。

  就在這個時候。

  從車廂的坑口破洞中,瑪格達看見墓地里站起一個黑漆漆的人影。

  那個人左手舉著一把鐵鍬,右手對著天空比拇指。

  像是在做測量,又像是在點贊。

  緊接著,鐵鍬打著旋拋飛出去!

  轟——

  布洛克兩只眼睛里的瞳孔失焦。

  ——有什么東西過來了!

  本能想要躲閃時,他看清那飛來的投擲物,內心一陣狂喜。

  不過是一把破鐵鍬,有什么可怕的!

  在一瞬間,他感覺熱浪撲面。

  生與死的那一刻,他能辨出鐵鍬木柄上的裂紋,從內里迸出熔巖的光與熱,無數木渣破片四散爆射,帶著薪火的輝光,暗紅色的高溫鍬頭高速旋轉,像是一把奪命飛刀。

  噗嗤——

  布洛克的身首分離,讓這桿鐵鍬炸得四分五裂。

  等行兇者的血肉落地,像是下了一場火雨。

  “普拉克!”瑪格達沖出馬車,往墳地跑。

  她跑到墳墓前,一路跑一路喊。

  “普拉克!普拉克!普拉克是你嗎!小普拉克!我就知道你死不掉!”

  那個人依然用著伍德的皮囊,身上的衣服在電刑椅上燒得破破爛爛。

  那個人比著大拇指,拿住巴風特的顱骨碎片。

  山羊頭在刑場上讓雷管炸得支離破碎,只剩下最后一點了。

  那個人喊:“換個說法吧。”

  瑪格達愣在原地,不敢再進一步。她能從對方身上嗅到手性分子獨有的氣味。

  和一般的魔術師不同,對方幾乎把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交給了魔鬼。

  ——除了部分不成鏡像的器官,她不太確定這個人到底是否還能稱呼為人類。

  瑪格達唯唯諾諾地問:“換個說法……換個什么?”

  那人說:“我不是伍德。也別喊小普拉克了,還有任務等著我。”

  瑪格達:“你的意思是?”

  那人問:“你有染發魔藥嗎?要黑色的。”

  瑪格達從衣兜里翻翻找找,弄出魔藥。

  那人又問:“你有香煙嗎?”

  瑪格達又往衣兜里翻出香煙,跟著魔藥一塊拋過去。

  “陳小伍。”

  那人將手里的顱骨奮力往身后一扔,扣下起爆按鈕。

  “以后,我就叫這個名字。”

  瑪格達的眼中多了一朵璀璨的煙花。

  火光沖天,烈焰匯做一個半人半羊的怪形。

  從火焰中走一個黑發男子。

  他揉著頭發,將高地人的卷發揉直揉順,揉去腦后。

  一改之前的陰霾與深沉,變得精氣神十足。

  他叼著煙,飄散的火星落在煙頭,開始燃燒。

  身后的怪形焰光在那一刻坍縮凝實,變成他身后神圣的幻影。

  像是神靈顯圣,寄宿于凡人之身。

  從幻影之身涌出幾條鮮亮的火舌,形狀像極了糾結纏繞在一塊的須發,它們舔舐著瑪格達的傷口,從傷處傳來炙熱的痛感,緊接著止血。

  做完這些,幻象又在轉瞬之間消散,仿佛從來沒出現過。

  陳小伍做了個別致的自我介紹。

  “初次見面,不用指教。”

  瑪格達微微張著嘴,她見過很多男人。

  沒見過這樣的。

  很顯然,她又死了。

  凌晨六點四十分,太陽剛剛攀上陳小伍的肩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飄灑著巴風特的骨灰,都叫他一口氣吸進肺里。

  緊接著吐出煙圈。

  ——形狀像極了紅桃愛心。

  身體里的性感炸彈在作祟。

  從他的喉舌中噴出焰光。

  ——對準煙圈。

  “一箭穿心。”

  不久之前。發生了一次爆炸。

  一個魔鬼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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