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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看不見的手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揭棺起駕

  在希臘神話中有個別致的說法。

  它叫“看不見的手”。

  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用它來描述這樣一個原理:于個人行為的非故意結果,一種能產生善果的社會秩序出現了。

  聽上去很玄乎?

  ——它確實很玄乎,把我們的蘇聯老大哥忽悠瘸了。

  如今的列儂王國正奉行北約的自由貿易,皇帝也相信這只“看不見的手”,相信它能將疲軟的列儂經濟給扶起來。

  這只手從北約來。

  它伸向王公貴族的口袋。

  它拿走國庫里的銀錢。

  它染白列儂公民的頭發。

  它磨碎奴隸的骨頭。

  對伍德來說,他現在就得和這只“看不見的手”去扳手腕。

  他只做了幾件小事。

  ——做事的過程相當簡單。

  首先,伍德先生用礦產合同換來了一堆未來需要履行的債務。

  他花了六天時間,跑遍了芙蓉城每一個礦坑,拿到了芙蓉礦業超過百分之七十的礦產優先購買權。總價一百六十八萬枚北約銀幣。

  這六天我們分開來說。

  第一天。

  伍德剛開始進行收購時,芙蓉礦業中各個工長代理人會私下溝通,因為他們也奇怪,為什么這個鄉下來的大少爺會看準一個夕陽產業下手,難不成真的是慈善家?

  伍德搖擺不定的態度讓他們感到害怕。畢竟合同上只寫著“優先購買權”。

  如果征兵動員帶來的勞動力優勢沒了,幾個月之后,不賺錢的礦坑砸到工長自己手里,身后的金主會解雇無能的代理人,到時候大家都不好過。

  在伍德完成第二筆交易時已是黃昏,但馬上就有新的代理人偷偷聯系普拉克,私下和背后的金主商議好了,他們手里的礦產,價格比望鄉鎮礦坑更便宜。

  于是伍德一夜沒睡,守在王都郵電局,接信封,簽合同。

  第二天.

  朱莉大小姐連夜趕到了王都。

  椿風鎮的鎮長指派治安隊護著這家人,因為鎮長大人也看芙蓉時報,參加了小普拉克的婚禮,更知道小普拉克是個殺賊滅寇的大英雄——當然,要是伍德剿匪的新聞沒上報紙,鎮長絕對不會這么干。

  不光如此,雖然普拉克家的大莊園沒了,但朱莉大小姐依然在為農戶們做會計,讓這些刁民乖乖交稅,自然不能怠慢。

  和朱莉大小姐一起來的,有兩口陳年老棺材,里邊裝著1880年去世的老普拉克,還有1881年去世的普拉克主母,屬實是孝女行為。

  有一張列儂王國的國債券,價值四十萬北約幣,是大小姐變賣了所有祖產換來的,包括報社和安保公司的股份,祖屋地皮和期貨,還有大部分的存款。

  除此之外,大小姐身邊還跟著幾號年輕力壯的家丁護院,原本是朱莉大小姐名下安保公司的勞工,如今變成了私人保鏢。

  朱莉大小姐剛來王都,伍德就安排姐姐和萱丫頭同在王都大學城的女宿住下了,也應了伍德當初和發妻說的那句玩笑話。

  “——你能睡我姐。”

  不過姐姐帶來的幾個家丁,伍德另有安排。

  在王都最大的交易所中,伍德花了五銀幣工本注冊費,成立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

  名字叫“范克里夫食品有限公司”。

  這家公司不是賣狗肉的,更不是什么空殼公司。

  他讓幾個家丁好哥哥和索尼婭老師打過招呼,索尼婭一個個認過去,確定都是心性純良的莊稼人之后。

  伍德便吩咐好哥哥們牽著范克里夫,三人一班,每周分三天一換,去王都的餐飲商鋪遛狗。

  漂亮的喜樂蒂牧羊犬給老板們留下了很深的影響,而好哥哥們按照小普拉克的吩咐,和老板談起王都大學城里餐品配送的生意。

  王都王立大學城中有很多外鄉學生,他們來自西大陸各個國家,有各個國家的民風民俗,芙蓉城對他們來說陌生又危險,衣食住行一日三餐是重中之重,腦力活動非常消耗體力,學院食堂提供的學生餐也很難保障這些學生的所消耗的能量,能來王都念書的學生絕不差開小灶的錢。

  就這么簡單。

  伍德手上第一筆“正當”的生意談好了。

  這幾個好哥哥除了遛狗以外,從王都大學宿舍收集訂單出發,跑遍整個芙蓉城區,向學生們收取額外的小費。

  這是第二天伍德做的第一件事。

  ——它叫做外賣。

  等朱莉大小姐休息好了,醒來時已經快到黃昏時分。

  伍德和姐姐吩咐起第二件事。

  他讓姐姐帶著四十萬銀幣的國債券去銀行兌現,讓萱丫頭護著姐姐,把姐姐送到芙蓉金融期貨交易所。并且將四十萬銀幣換成綠鈔,約等于一億兩千萬列儂穗花幣。

  這些錢里,抽出其中百分之一,用來給范克里夫食品公司雇傭配送工人,擴張外賣隊伍,讓家里幾個護院好哥哥守在大學城的各個大門前,開設門店,并且和各個宿舍選出來的學生代表統一交接食品訂單。

  一切看起來很正常,在索尼婭·文萊眼中,用新產業斂財,是星界來客的基本操作。

  但在第三天,不一樣了。

  伍德已經三天沒合過眼了,不眠不休地干活,發合同,收合同,簽合同,看協議,訂協議,查協議。

  盡管范克里夫食品公司有一部分工作是朱莉大小姐包辦,但芙蓉礦業的不良資產和失信記錄實在太多太多,其中又有不少奴隸主對奴隸工人死亡要求賠償的訴訟記錄,還得到法院去逐一審查。

  也正是這一天,伍德要走出狙擊北約幣的第一步棋。

  西大陸公歷一八八八年九月十五日。

  伍德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六周。

  星期三的清晨。

  王都王立大學城的學生們早早起床,來到西北和東南兩個大門,從外賣小哥手里拿走冒著熱氣的精致小食和魚鮮湯點,他們帶著外賣回到食堂,又能看見坐在餐桌邊的貴族少爺和小姐們坐得筆直,能窺見等待開飯時那種焦慮又饑餓的神情,紛紛朝他們手中私人訂制的食物投來羨艷的眼神。

  與此同時。

  伍德的工人聯合會在皇后大道一百零五號成立了。對面就是列儂皇室的寢宮院墻。

  工人們起初還不知道這個工會是干嘛用的。

  他們只看見一個鄉下來的金發小子,拿著揚聲紙筒,站在木臺上,對遠方喊話,喊的口號不重要,因為這些工人大多都不識字。

  要不是礦區的工長喊他們來,他們才不會浪費這個時間呢。

  直到伍德給第一位礦坑里的鋪路技工配了三位學生。

  直到這三位學生,將技工所講的鐵道鋪造的工藝流程都悉數記下,按白話文的方式出書成冊。

  直到這位金發的鄉下少爺,花錢買下了書。

  直到這位技工的名字寫在書上,收錄進工人聯合會里,并且小少爺做出承諾。

  “有一天!它會出現在王都王立圖書館里!”

  ——在這個瞬間,工人們沸騰了!

  索尼婭·文萊老師默默地站在天文臺的屋頂,用望遠鏡看著這一切。

  她搞不清楚小普拉克到底想干什么。

  以往的星界來客,如果有那么一技之長能夠傍身,都恨不得藏著掖著,不讓別人知道,這叫悶聲發大財。

  礦區的工長就是這么來的,他們比起普通的工人,經驗多那么一點,工作效率高那么幾分,能夠當奴隸的老師,就能當上工長,守住這點知識,就等于守住了財富和地位。

  普拉克現在干的事情,不知道會得罪多少人。

  她想了想,撓著腦袋。

  望遠鏡鎖定了其中一位拿著知識換來綠鈔的工人。

  這位工人拿到錢以后,立馬跑回衛星鎮,跑回莊園主手里換回了奴契。

  ——此時此刻,這位工人自由了。

  可是自由之后呢?他還能干什么?

  還不是接著回去挖礦?

  索尼婭看出了蹊蹺。

  這位工人回到工人聯合會的大書庫里,經過一兩個小時的抄錄,排除重復收錄的無用知識,礦業生產的書籍已經砌起兩個書架那么高。

  這位工人回來以后,便找小普拉克要了個學生,讓學生教他認字,教他念書。

  ——和普拉克說的一樣,這里的知識對所有工人開放。

  索尼婭老師恍然大悟。

  這樣下去,芙蓉城里將沒有文盲,也沒有奴隸。

  ——只有自愿當奴隸,自愿蒙住雙眼的人。

  和小普拉克說過的一樣。

  “自由固不是錢能買到的,但能被錢所出賣。”

  可是,小普拉克圖什么?

  索尼婭老師又開始想這個問題。

  這個小男人為了什么,是出于什么動機才這么做的?

  她將望遠鏡推向伍德,卻找不到伍德在哪。

  現場的工人們排好三列長隊,擠滿了整個皇后大道,眼中殷切的目光都是對自由和財富的渴望,更多的是對生命的渴望。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他們或多或少都清楚,落后的生產技術導致他們過早的衰老、患病、死亡。

  只有將手里這一點點可憐的生產資料貢獻出來,它是世上最昂貴,又最便宜的東西,和同行交換,讓它產生價值,才能換到更安全、高效的工作環境。

  幫工人聯合會寫書,是因為他們都不想再做奴隸,想要用錢換來自由。

  回到工人聯合會讀書,是因為他們想活下去,活得像個人。

  ——只有小部分人還不清不楚,拿了錢栽進賭場和私人診所,重新掉進籌碼和鴉片的旋渦里了。

  又在這個時候。

  王都最大的交易所開始營業。

  朱莉大小姐養足了精神,買下工人聯合會的地皮和房屋之后,還剩下差不多一半的結余,也就是五千來萬穗花幣。

  她將這些錢扔進了交易所里,將望鄉鎮的野地買了下來,經過礦業開發,這些地皮養不了畜牲,在芙蓉城這種寒帶地區更難種植農作物,值不了多少錢。

  緊接著,她把錢花光之后,又用這些地契做抵押,往銀行換貸款,換成北約幣,再次從金融交易所將北約幣在市面上拋售,換成列儂穗花幣。

  就這樣,她也背上了巨額債務。

  不過她記得弟弟說過的話,也認可弟弟的說法。

  這個商業嗅覺異常敏銳的女人,十分認同弟弟的理念。

  ——讓列儂的有錢人,見識見識現金的力量。

  她將貸來的銀錢丟往市場,給有錢的地主老爺們存在自家地窖里發霉生銹。

  把這些錢換成穗花幣之后,又統一用穗花幣發放工資,用于交易結算,一部分穗花幣回到工人的口袋里,一部分變成了普拉家的實體產業,變成了外賣哥哥們手里的食物,變成食鋪后廚的食材。

  后來,它們讓朱莉小姐撿起老本行,開始轉向紡織業和服裝廠。

  一整天下來,朱莉小姐用借貸和收購的方式,讓市面上的綠鈔少了四億有余,讓市場上的銀幣多了一百三十萬個。

  如此巨大的交易吞吐量在芙蓉城是前所未有的,在列儂的歷史上,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商人敢這么做,因為它的風險太大了,一旦出了差錯,有了壞賬,朱莉面對的就是巨額賠款。

  沒有地主老爺試著用這種方法來盤活自己手里的現金,他們更喜歡泡在銀子里洗澡,享受財富帶來的滿足感。

  ——更關鍵的是,他們不信任這個國家,不信任國家發行的貨幣,更不信任國家的資產,不信任自己腳下的土地。

  于是乎,事情有了轉機。

  在星期三交易所下班的最后幾分鐘。

  市面上的貨幣流動帶來的影響,也讓北約幣兌穗花錢幣的匯率開始浮動。

  最終從一比三百六十七,變為一比三百四十四。

  這意味著什么?

  朱莉看見通告欄上的這串冷冰冰的數字時,內心的激動難以言喻。

  這代表她從銀行借來的銀幣,已經開始貶值。

  原本從銀行借一個北約幣,要還三百六十七元穗花幣。現在只要還三百四十四了。

  老弟那只“看不見的手”已經開始產生作用。

  每個使用列儂穗花幣的人,每一個窮人,口袋里的財富都在增值,它的購買力在上升,過不了多久,它就能化身為猛獸。

  抱著銀錢過日子的人,最終都會一無所有。

  是北約的貿易自由給了朱莉這個機會。

  在第四天。

  芙蓉時報對外賣這個行業已經開始高度關注,報紙上的配送到家讓不少家庭主婦卸下爐灶前做飯的重擔,有了更多的時間來照顧孩子,打理家務。

  與此同時,普拉克家的姐弟倆便開始給每個家庭的女人安排工作,他們用央行和交易所套出來的穗花幣雇傭工人,在礦業周邊的野地里建起木廠房,安置棉麻紡織和服裝加工的流水線。

  男人下礦出工,女人還能到紡織廠做小工臨時工補貼家用。

  廠房旁的生活區開始重新撿起農民種植業的老本行,或從地主手中用銀錢收購原料。再標上列儂穗花幣的價格,按市場價售賣。

  這些產業再次向列儂央行抵押,變成銀錢,在交易所中往返以復,化為綠鈔。

  又在這一天,伍德讓朱莉買下了王都王立大學周邊所有的閑置房產。并且通過索尼婭老師的關系,接下了交通部外包的修路項目。

  工人聯合會里的書錄從礦業增加到養殖業、加工業還有紡織業,馬上就會多出來交通業。

  當第一條石砟路蓋住郊區的草木。

  當第一位富有的工人將自己的兒女送進王立大學時。

  不論是富人還是窮人,所有人都盯上了王都王立大學周邊的房產。

  就在這短短的四天里。

  朱莉小姐用不眠不休的熬夜代價,換來了富可敵國的財富和掉入深淵的債務。

  她內心的壓力極大,可是她看見一個個農婦讀書寫字,上崗就業時的笑臉,她知道,伍德教她的這條路沒錯。

  星期四的傍晚。

  北約幣和列儂穗花幣的匯率停留在令人欣慰的位置上。

  一比三百。

  伍德知道,一旦它跌破三百大關,銀幣的價值將會像瀑布一樣覆水難收,它已經讓北約幣的購買者產生恐慌。它失去了應有的信用力。

  這已經足夠了,姐姐用錢幣買入賣出的方式,讓北約幣貶值了六分之一。

  這六分之一對于手上初具雛形的民生產業來說,從銀行借來的債根本就不算什么。

  ——衣食住行,這是每個老百姓都會買賬的東西。

  它的信用,比錢本身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就算是列儂王國,就算是財政大臣收了地主老爺們的好處,要來制裁普拉克家,從這些產業里獲利的人民也不會答應的。

  時間來到星期五。

  在這一天里,交易所里的每個交易員臉上都帶著沮喪的神情。

  他們的老板大多是種植園的莊園主,結算貨幣大多用的都是北約幣。他們能感覺到,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往老板的口袋里偷錢,而且是明目張膽的,合法合理的偷。

  他們曾想去銀行借債的方式來阻擋這種拋售銀幣的趨勢,往別的行省和城市調動綠鈔來救急。

  可央行卻收緊了口袋,一點新錢都不愿借出來。

  他們想,難道印鈔機都壞了嗎?

  當銀錢越來越便宜,賣家卻越來越多。

  當穗花錢越來越貴,賣家卻越來越少。

  當匯率跌破一比三百的大關時。

  大部分交易員不約而同都松了一口氣。

  就像是例行公事那樣簡單直接,他們加入了拋售北約幣的交易中,因為銀錢已經不可信了。因為老爺們說,如果匯率跌破三百——

  ——它肯定會接著往下跌。

  在它跌到無法承受損失之前,趕緊賣了它!

  朱莉這一天,什么都沒有買,什么都沒有賣。

  她安靜地坐在銀行里,每過一分鐘,銀行的債券管理員就會來問朱莉大小姐,該還債了。

  朱莉當然不會這么簡單的還債。

  她只看著央行匯率通告牌上越來越夸張的數字,如果有人問她。

  “你有什么夢想?”

  她一定會回答。

  “我想挖一個游泳池,往里面灌滿綠花花的鈔票,踩著我那個缺德老弟的腦袋,爬到三層樓那么高,然后跳下去。”

  當央行換了通告牌,到下午四點時。

  ——銀幣和花幣的匯率來到一比四十七。

  來到這個曖昧的價格時。

  這個價格代表著,就算把北約幣拿去熔成白銀,也只有白銀本身應有的價值。

  在這個瞬間。

  朱莉給了央行一套房子。

  這下她欠的錢,全都還清了。

  債券管理員再也沒有主動和這位客戶說過話。

  反而,債券管理員開始推銷起列儂國自家的貨幣。

  ——來存錢吧!來我們國家存錢!

  這一天里,整個芙蓉城都瘋狂了。

  每個奴隸拿到周結的花幣工資時,第一件事就是贖身。

  每個工人拿到月結的花幣工資時,第一件事就是念書。

  朱莉的人生中,有了第一筆算不清的賬。

  她有多少錢?

  大概只有亞蒙大神知道!

  這些錢從哪兒來的?

  朱莉不知道,應該都是大風刮來的。

  伍德能給出答案。

  即將迎來安息日的周五傍晚。

  芙蓉城的十六個鄉鎮中。

  一共有兩百多位地主老爺。

  他們其中,又有五十來位芙蓉礦業的大老板。

  他們都是賣國賊。

  他們不約而同默契十足地吊死在房梁上。

  墊腳的東西,是一沓沓厚實的,北約商貿同盟官方認證的銀元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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