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巖不可能注意不到城市中的流言,但他卻沒有辦法禁止,這個時代的人民的文化水平不足。導致了他難以選拔出足夠的有管理能力的基層官吏,這使得他對城市的把控能力不足。
而輿論這種東西,一旦不能第一時間全面控制,只會越管控傳播的越快。
鄭巖很痛苦,他討厭工業,討厭資本,討厭金錢就能決定一切的社會,但他現在必須要努力學習這些,要在城市內的局勢徹底無法把控之前,學會如何經營工廠,如何將自己的子民,變成自己的工人。
但這對于他來說是很困難的,他有武力,魂斗羅戰斗力,在這個時代說不上頂尖,但大多數時候也足夠保護自己的財產不侵犯,但是他沒有技術,想要成為工廠主,至少要在技術方面有一定的優勢,不然的話,自己的這些工人是沒有任何職業技能的,沒有技術是工人的知識水平又行,是絕對會賠錢,陪到死的。
不止如此,鄭巖還缺一筆啟動資金,以他現在的人際關系,大家都盼著他倒臺,沒有人愿意借錢給他的,而沒有啟動資金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帶著這些人,如果沒有啟動資金的話,養活他們都是極大的一筆開銷。任何產業前期運轉的過程中都是虧損的,直到有產品生產來,才會開始盈利。
他想要解決眼前的困局,所需要的準備遠遠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他現在才開始后悔,沒有,早一點嘗試把人牽出去。
更早的他只是天真的以為,只要維持住城市的運轉,城市中的人就可以像幾百年前一樣,安居樂業的生活下去。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滿的情緒開始逐漸在城市中醞釀,城市中的物資越來越匱乏了,居民雖然還在手工工場中勞作,但卻忍不住抱怨。
克天城沒有礦產,沒有農產品,交通不便,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采集沙漠中特有的動植物制作藥物。
而這個過程是很辛苦的,不論是出城采集原材料的人,還是晾曬,磨粉的工人,都要高強度的勞作。
背著背簍,跋涉在戈壁灘上的吉鎮是城里有名的向導,有他帶隊,采集隊伍往往能獲取更多藥物。
因為他在采集隊伍中的重要性,即便是在這個相對艱難的時刻,他的待遇也是不錯的,相比于大多數人連食物供給都不能保證的情況,他每周都能吃上肉就不難看出,他的地位之高。
但他最近卻越來越煩心,特別是,城市里傳出了是城主不讓大家離開的言論之后,這種糾結就更加嚴重了。
城主的宣傳中,告訴大家只有團結一心,才能不被壓迫,說城主正在努力想辦法自己建立工廠,大家團結在一起,組成工人工會,之后就不會受欺負。
這道理吉鎮是懂的,生活在人跡罕至的荒野中的人,最懂得團結的力量,因為在這些蠻荒的地區,單個的人是根本活不下來的。
在這里流放與除死沒什么區別,沒有人能不依靠其他人的幫助而征服險惡的自然,面對自然如此,面對險惡的社會自然也是如此。
可是吉鎮還是很煩,他并不是生活最困苦的那些人。即便是現在,他也能靠著自己的本事,過得不錯。
可是以后呢?他相信城主是好人,也相信城主一定在想辦法給他們找到一條出路,可離開了克天城,吉鎮還會是曾經那個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向導嗎?他對沙漠中地形的熟悉,離開了這座城市,又有什么用呢?
城主最終是要帶著他們離開的,如果城主失敗了,他們同樣也是要被迫離開的。
吉鎮不知道自己離開了這座城市,會有怎樣的下場,他一邊拿著仙人掌的刺剔牙,一邊漫不經心的給自己的采集隊伍指出最近一塊小綠洲的方向。
采集隊伍中的人,雖然面黃肌瘦,但在他指出方向之后,全都對他投來敬畏的目光,綠洲距離這里并不遠。
五六公里的距離,一兩個小時的跋涉也就到了,在看到綠洲后,大家都忍不住歡呼起來,采集隊的人拿著木棍,小心的試探著綠洲里的水源,這里是很可能隱藏著兇猛的捕食者的。
咔嚓,一只怪魚躍出水面,咬住了棍子,試探的人慌忙甩動棍子,卻不想更多的的魚跳了上來,咬住了他的手,旁邊的人,七手八腳的把被咬住的人拖上岸,咬人的怪魚被亂棍打死,可那人被咬斷的手指卻接不上了。
吉鎮注意到,哀嚎慘叫的人被咬斷的是食指,雖然不像是被咬斷了拇指那樣淪為廢人,但未來干活的效率也會大大降低,或許就會因為分配到的食物更少而凍餓而死,他是為了采集隊的安全的受傷的,但在他困窘而死的時候,采集隊的人卻不會主動分他一份食物。
平日里接觸的人都是如此的不值得托付,那外面的人豈不是更加排斥他們,對他們更加嚴苛?
吉鎮看著受傷的成員被包扎了傷口,安置在后排,已經看到了這人未來悲慘的命運,而采集隊的人,在找到安全的取水方法后,搜集了幾顆沙漠中特有的水果,將最飽滿的幾個,都交給了吉鎮。
吉鎮只拿了一顆,其余的都分了下去,他啃了一口甘甜的果肉,腦海里卻閃過念頭,不能變得像這些人一樣,他不能失去手中的權利,沒有領導權,他就沒有果子吃,他就要面對危險的任務,他就可能會受傷,會面對困窘而死的危險。
這是他無法接受的,即便離開了這里,他也不能是最底層,可離開了這座城市,他引以為傲的能力,就沒有用了。
在這窮鄉僻壤之外,沒人需要知道沙漠的哪里有水源,哪里有藥草。
除非……能成為最先離開城市的人,吃到第一口紅利,但這并不容易,他知道這是背叛城主,但他沒得選,或者說,只有他有的選……
在利益的驅使下,愧疚很快就被深深埋在心底,他知道自己這么做對不起城主,但自己至少沒有害他,帶走一些人,也能減輕城市的一部分壓力,他這樣自我安慰。
他是克天城最好的向導,只有他能帶人安全的穿越沙漠,所以只有他有選擇的權利。
但他很清楚,城主說的沒錯,團結的人才有力量,他一個人是很難走出去的,就算走出去了,面對陌生的環境,他又怎么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呢?
那些希望拆散克天城的人,大抵是需要一個表率的,需要一個離開了城市,卻過上了好日子的人的表率。
可在人生地不熟的外界,吉鎮不確定自己真的能得到那樣好的待遇,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是貴族老爺,那面對逃出克天城的居民,會怎么做?會真的花大價錢養起來,給他找一份優渥的工作嗎?
大概不會吧?如果是他來安排,那一定是威逼利誘,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讓他寫親筆信,或者逼他拿出信物,只要能證明他過得很好就夠了,不需要真的給他多好的待遇。
這不是他想要的,想要真的得到林彥濤許諾的那些,靠的不只是莽出去的勇氣,還得動腦子。只要一起逃走的不止一個人,那一切就不同了。
逃走的人中,可以有人隱藏在暗處,這樣一旦有人被苛刻的對待,得不到應有的待遇,暗中的人就可以回去報信,有了這一層保險,貴族老爺才會考慮,真的出一點小錢,給他們一點真的甜頭嘗嘗。
而只有更多的人一起逃走,他們才能在可以吃到紅利的階段,轉移財產,等到有資本做一些小生意之后,再集體跑路,逃過清算。
每一步都有相當不小的失敗風險,但相比于淪為最底層,失去自己的特權與生存的保障,他認為是值得冒險的。
谷榱</span哐!
頑童將石塊丟進了一處城主待客的府邸,隨后掉頭就跑。
林彥濤看著砸在自己床頭柜上的石塊,以及上面故意用歪歪扭扭的字體書寫的內容,嘴角不由得勾起,最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
他不敢派人大張旗鼓的來克天城招人,因為那會被一位強大的魂斗羅打的媽都不認識。
但現在,問題不存在了,有一位可以帶人穿越沙漠的向導,接下來只需要安排人接應就夠了。
陰暗的巷子中,拉低了兜帽的男人靠著墻,沒有轉頭,只是淡淡的道:“來了?東西準備好了嗎?”
“大……大人,名單已經擬好了,這就……”
吉鎮沒有看清,自己手中的名單是怎么到了對方手上。
“為什么上面會出現老弱?不可以有老人,殘疾,孩子,女人必須是健婦,不可以懷孕,懂了嗎?”兜帽下的嘴角露出冷笑。
“你都已經當了婊子,難道還非要立一塊牌坊嗎?我猜猜你為什么要帶上這些老弱,是不是想要給你的城主大人減輕一點壓力呀!
看來你還是有良心的,但是啊,有良心的人呢,一般是活不長的!”兜帽男談了談手中的名單:“按我說的做,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這張名單明天就會出現在鄭巖的桌面上,這是名單,也是投名狀,身為小人物,即便不愿,吉鎮也只能交出自己的主動權。
“小……小人明白了,小人這就去辦!”
接下來的一周里,吉鎮的采集隊開始擴大,而擴大后的人手,則逐漸都換成了健壯的男人,這無可厚非,采集是危險的,需要更強壯的人參與。
但沒人注意到,這些都是抱怨城主抱怨的最大聲的,這些年輕力壯的人,認為自己離開城市后,會過得更好,就算沒有貴族誘惑的條件,他們年輕力壯,靠著賣力氣也總能有一條出路。
于是,他們分裂了,雖然沒有明說,但卻心照不宣,終于,在一周后的一天里,吉鎮帶領著他們,來到了一處遙遠而偏僻的綠洲,風暴在他們的身后掃過,掩埋了他們的腳印,吉鎮則下令大家在綠洲中休息。
“盧恩,李二,趙明義,你們跟我來。”三人似乎是早有所料,而一些較為敏銳的人,則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吉鎮拍了拍三人的肩膀道:“我知道的,你們三個是隊伍里最能干的,也是最想要出去闖蕩一番的,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跟著我干!我帶你們穿過這片沙漠,去大城市里討生活。但你們要聽我的!明白了嗎?”
李二回頭,看著被沙子掩埋的腳印,似乎明白了什么,再看看另外兩人,彼此眼中都流露出野心。
“好!我們干了!”
隊伍中最強壯的三個男人拿起了武器,明晃晃的長矛反射寒光,他們護衛在吉鎮身旁,走向共計十八人的采集隊,武力上,拿著最鋒利武器的他們已經占據優勢。
“剛剛的風很大啊!”吉鎮坐在不知多少年歲的樹根上,沒頭沒尾的說:“這么大的風,我們怕是不好分辨回去的路了。”
“有您在,怎么可能找不到回去的路呢?”總有一些人是不會看氣氛的,但吉鎮很滿意他的接茬。
“是啊!可是沒有我呢?我去過死了,大家是不是就困在這里了啊!”
話音落下,人聲嘈雜,話語中帶這些恐慌。
咚咚咚!長槍狠狠敲擊地面,李二扯著嗓子大喊:“肅靜!”
三人整齊劃一的動作鎮住了眾人,而吉鎮則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
“跟我走!去沙漠對面的城市,或者留下來,自己想辦法返回,我們都是城市中最強壯的人。我想你們應該懂得如何選擇。”
吉鎮剛說到這,就有人激動的走上前:“你!你這個叛徒!城主對你那么好,給你吃給你喝,都他媽喂了狗了嗎?”
噗嗤!
吉鎮揮揮手:“拖下去。”
上前爭辯的男人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肚子上戳著的長槍,眼神中滿是恐懼。
“腿長在你們自己的身上,我們想走就可以走,這家伙顯然是不懂得這一點,那也就不需要這雙腿了!
李二!”
“在!”
“去把他的腿給我鋸了!”
“是!”
吉鎮掃視剩下的十七人,沒有一個人敢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