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數十里外的荒山,一處山洞內。
鬼王睜開眼睛,只覺得通體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背后更是傳來了大片大片的灼燒感,他極為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爹,你醒了!”守在一旁的綠裙少女,眼見鬼王睜眼,極是歡喜的簇擁了過去,開口喚道。
鬼王有些艱難的喘了兩口粗氣,勉強在嘴角扯出了一絲微笑,道:“瑤兒,青龍和朱雀呢,快叫他們進來見我。”
這綠裙少女正是碧瑤,她聽聞鬼王說話,美麗的臉上流露出幾分黯然神色,有些難過的道:“爹,青龍伯伯已經去了,至于幽姨她也身受重傷,昏迷不醒,鬼先生說能否活下來,全看天意……”
“什么……呃……噗!”
卻是鬼王得知心腹愛將慘死,心情激蕩下,傷勢復發,一口鮮血噴出,兩眼一翻便又暈了過去。
“爹!爹!爹!……”
碧瑤見鬼王吐血,慌得有些六神無主,她喊了幾聲,總算是想起來什么,趕緊沖山洞外喊道:“來人,快去請鬼先生!”
不多時,一個穿著黑衣,黑紗蒙面的神秘人快步走了進來,他一來,碧瑤趕緊道:“鬼先生,我爹他剛醒了,不過很快又暈了過去,你趕緊看看!”
那鬼先生點了點頭,坐在了鬼王附近,拉起鬼王的手,便以法力游走鬼王經脈之內,半晌才道:“碧瑤小姐不必驚慌,宗主只是心情動蕩,惡化了傷勢,這才昏迷,不過宗主道行精深,沒有什么大礙的。”
一邊說話,這鬼先生一邊自懷中掏出一粒藥丸,朝著那鬼王嘴中喂去。
沒有兩三息的功夫,鬼王重新睜開了眼睛,他瞧見愛女和鬼先生在身側,當即問道:“鬼先生,我昏迷了多久,宗門內損傷如何?”
鬼先生遲疑了一下,道:“宗主,你受了極重的傷勢,還是好生將養身子,我怕你心神不穩,導致傷勢再度惡化!”
“你先告訴我損傷,我傷勢不打緊,快說!”鬼王急匆匆的催促道。
鬼先生看向了碧瑤,碧瑤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爹,人死不能復生,鬼王宗的力量我們可以再慢慢培養,您先好好養傷吧。”
“快告訴我,快告訴我!”鬼王焦慮無比的問道。
眼看碧瑤也勸不住,鬼先生這才道:“宗主,我和小姐奉命在此接應,您帶領的六百名精銳弟子,只回來不到百人,十三名供奉長老,也只回來了兩位。”
“什么!”
鬼王一聽,只覺得渾身冰涼,一口氣堵在心口,幾乎又要昏厥,他好半晌才緩過來,喃喃自語道:“我的罪過,是我的罪過,我是鬼王宗的罪人……”
鬼王宗弟子不過一兩千人,他帶出來的六百是宗內最精銳的好手,這些人損失絕大多數,等于一下子打斷了鬼王宗的脊梁,尤其是供奉長老只剩下兩人,兩大圣使一死一生死不知,高層戰力更是凋零殆盡,遠比上一百年那場正魔大戰損失還要大上許多。
“爹,您別難過,其余三大派閥也好不到哪里去,據我所知,他們比咱們鬼王宗還要慘,萬毒門的老毒物身死后,逃出來的弟子十不存一,合歡宗和咱們差不多,也就是長生堂見機不妙溜得早,比咱們稍微好上一些,多逃出來數十名弟子,可是門中長老戰力,卻只剩下了一個!”碧瑤安慰鬼王道。
“四大派閥都損失這般慘重?”鬼王問道。
“是的宗主,碧瑤小姐沒說錯,你昏迷的這些日子,我派人去見了其余三派接應的人馬,都是差不多的情況,而且剛剛得到的消息,合歡宗的三妙夫人,在那天劫雷罰下沒能撐過去,已經身死。”鬼先生道。
“三妙夫人也死了,好,好,這下我就放心了!”鬼王長長舒了一口氣道。
對于魔教來說,正道固然是對手,可是真正的生死大敵卻是彼此,四大派閥每一家都想如八百年前的黑心老人一般,一家獨大,統一魔教。
正道不管再如何絞殺魔教,都是無法斬草除根的,正魔兩道爭斗數千年都是這般過來的,可是魔教派閥則是不同,他們彼此吞并,大魚吃小魚,被吞并的魔教教派,那可就真是徹底喪失了道統。
鬼王宗損失慘重固然讓鬼王心疼無比,可是他更害怕的則是其余幾派乘機將鬼王宗吞并。
“此番咱們圣教損失如此之重,一敗再敗,最大的罪過在我,我萬萬沒想到那道玄老兒竟然能御使誅仙神劍,更沒料到那莫元也能駕馭誅仙劍陣。正道勢大,看來數百年內,我等是撼動不了青云門了。”鬼王有些自責的道。
若不是他堅持二次反攻青云門,四大派閥也不至于損失如此嚴重。
“宗主不必說喪氣話,正道雖然強大,咱們卻也不是拿他們毫無辦法,只要那陣法一成,也不必等上數百年,咱們就能反攻青云了!”鬼先生極為自信的道。
“陣法一成嗎?”
鬼王想到那如神魔滅世一般的天威,自己內心都動搖了起來,那少年以誅仙之力發動神劍御雷真訣,浩蕩天威,召下了整整八十一道恐怖天雷,那一道道天雷降世,不知多少圣教弟子化為焦炭,多少弟子死無全尸,自己不過是被那雷霆余波擦傷,便重傷昏迷過去,這等天地之威,真有陣法能與之抗衡嗎?
“鬼先生,那大陣真能與誅仙劍媲美?”鬼王有些不確定的道。
“宗主,單單成陣便需要四只上古神獸,陣法威力還需質疑嗎?再者,那莫元小兒今年不說十七八歲,以他的道行少說要活五六百年,咱們難道要蟄伏五六百年嗎?要知道宗主你我的壽元,可是遠遠比不過那莫元,只能冒險一試了!”鬼先生苦口婆心的道。
這話卻是不錯,兩人早已經修道數百載,怎么都不可能比莫元命長,以鬼王的雄心和才略,怎肯心甘情愿的被莫元硬生生的熬死?
卻見他道:“先生說的不錯,那接下來,咱們便全力搜集靈獸,拼死一搏!”
青云山,通天峰。
只見原本人間仙境的美景,此刻卻是一片狼藉,從山頂一直到山腳,密密麻麻布滿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坑洞。
其中最大的坑洞足足有八十一個,每一個都深約數十丈,方圓百來丈,全都是那道神劍御雷真訣召喚而來的天雷砸出來的。
至于那些小坑洞,則是雷霆劈在地上,余波濺射導致。
而在這些坑洞中央乃至周圍,或多或少都有些如黑炭一般的尸身,至于那滿山蒼翠的樹木林蔭,已經盡數化為了焦炭。
也就是這通天峰山勢高聳,巍峨壯闊冠據青云七峰之首,不然的話,換一座尋常的高峰,早都被這九九八十一道雷霆給劈成碎土殘石了,哪里還能聳立如舊?
整座通天峰上下,都能看見有青云弟子在忙碌,或是在處理魔教賊子尸身,或是在搬運土石掩埋那些大大小小的坑洞,或是修復青云觀內的廣場與玉清大殿。
反倒是那些化作焦炭的樹木,沒有一名弟子去理會的,也是,雷擊木也是上號的法器主材,只要等上十年百年千年的,這些被神劍御雷真訣劈過的樹木,老樹發新芽,自然而然的便能為青云門提供不少法寶材料。
道玄嫡傳弟子蕭逸才此刻正站立在玉清大殿廣場正中央,有條不紊的處理著門中各種雜事,他也不愧是道玄青眼有加,視之傳承衣缽的未來的掌門,大大小小的事務處理的極為妥善,顯露出令人敬服的能力。
不過這時的青云七峰,所有弟子長老乃至首座的眼中,所關注的都不是他,而是通天峰掌門寢殿內兩道昏迷不醒的身影。
距離那日大戰已經過去了三日,這兩位青云門定海神針,也整整昏迷了三日。
寢殿大門口,有四道年輕的身影把守著,兩男兩女,兩名女子俱都是嬌艷美麗,身材婀娜,一名氣質活潑,一名冷若冰霜,正是大竹峰和小竹峰最得意的女弟子田靈兒與陸雪琪;而那兩名男子,一名長相英俊,只是渾身有幾分跳脫之氣,另一名則是長相平平,偏偏面上滿是堅毅之色,他們二人一是風回峰首座愛子曾書書,一是大竹峰排名最靠后的弟子張小凡。
這四名弟子都是此番正魔大戰中表現最為亮眼的后輩弟子,也是沒受什么重傷的弟子。
像龍首峰的齊昊、林驚羽,此刻都躺在床上下不來,尤其是齊昊,他身為七脈首座中道行最淺,年紀最輕的一位,面對魔教偽裝成的焚香谷弟子偷襲,被打傷的最重。
此次青云門抵御魔教,雖然第二次魔教攻山,青云門弟子沒與其交手,但是光白日里初次攻山,就損傷不少青云弟子,各脈長老基本上人人帶傷,畢竟魔教四派合力,人多勢眾,是以現在才由這些年輕弟子把守道玄真人的寢宮。
曾書書是個靜不下來的性子,他又與張小凡熟識,此時魔教早已經狼狽逃竄,也沒誰敢再潛回青云山偷襲,所以他就極為放松的找張小凡閑聊道:“小凡,早就聽說你們大竹峰七弟子道行精深,不在一脈首座之下,現在看來,豈止是首座,只怕道玄師伯也未必比他更強!”
張小凡還未說話,田靈兒已經接過話茬,卻見她明艷的臉上滿是驕傲之色,她道:“這是當然的,我七師兄天縱奇才,普天之下的修士,誰也勝不過他,我爹都說了,他將來的成就,不會比青葉祖師差的!”
青葉祖師是何等人物,乃是將青云門從一個寂寂無名即將破滅的小門派,發展到雄踞天下正道魁首千年的驚艷奇才,這一千年來,也就出了一個這么樣的人物,田不易這番評價,對自家弟子的期許不可謂不高!
曾書書聞言,竟然沒有反駁,反而道:“這說法也算不得錯,莫師兄的年紀遠比青葉祖師道行大成時來的小,他那一晚以誅仙神劍施展的神劍御雷真訣,只怕仙人下凡,亦要身死當場,不過我就奇怪了,你們大竹峰總共就九名弟子,就出了三個修道奇才,難道我青云千載積攢的氣運,這一代盡數都被你大竹峰奪了去?”
他這一問,連冷臉示人的陸雪琪美眸中也閃過一絲好奇之色,看向了田靈兒與張小凡,尤其是張小凡,分明便是資質普通,可道法精進之快,不比她慢,委實令人詫異。
張小凡憨厚的一笑,道:“我算不得什么奇才,師姐和七師兄才是,我都是承蒙七師兄教的。”
在張小凡自己看來,他雖然努力修行,可是資質平庸,原不該在英杰輩出的青云門中嶄露頭角,純粹是莫元教他的天書才讓他道法不斷精進。
不過這卻是看輕自己了,修道一事上,在于一顆堅持不懈的道心,天書固然讓他融會佛道兩家真法,但是終歸是他自己的不懈努力。
試問,那太極玄清道第一層最笨的弟子花費三月都能入門,有幾個人能堅持不入門還苦苦修持三年?
張小凡正是這般不懈修行,才能同時在佛道兩家的無上真法上齊頭并進,即使沒有天書相助,這少年日后的成就也絕對不會低于任何一名天才的。
陸雪琪看著眼前這個少年自謙的話,眸光里閃過一絲別樣的光彩,旁人不知曉張小凡的閃光之處,她卻與其在死靈淵下渡過了一段交托生死的時光,是深深知道這個貌似平庸的少年不凡之處。
只是可惜,整個有些木訥的少年眼中都是一個紅裙女孩的身影,她和他雖然站在一起,他的目光卻未曾有半分傾向自己。
曾書書依舊是喋喋不休的說著莫元的不凡之處,說著他那風回峰首座的爹如何羨慕嫉妒田不易的事,只是諸般種種,都未曾落入這個背負天琊神劍的女子耳中,這名清麗少女的眼中,滿是那一道少年的身影。
而就在此時,寢殿之內,響起了莫元的呻吟聲,自施展那一道猶如神魔滅世的神劍御雷真訣后,三日三夜,這名青云天驕,終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