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列朗擔心的是法國軍隊中的某些人,比如說貝爾蒂埃元帥,還有不久前剛剛在愛爾蘭抓住最后的機會獲得了元帥頭銜的蘇爾特元帥,據說都有轉向政壇的意向。老實說,如果不考慮拿破侖的意見,他們事實上要比塔列朗更有優勢一些。雖然他們全然沒有從政的經驗,但是他們身上都帶著戰爭英雄的光環,而且他們出身陸軍,而法國人對于陸軍普遍的非常信賴。
再加上這兩個身上可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丑聞,相比塔列朗,這兩個人的名聲要潔白無瑕得多。
不過對于他們,塔列朗并不是特別的擔心,因為他知道,拿破侖是個充滿了虛榮心和權力欲的家伙。他退位,是為了把自己打造成圣人,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就真的愿意放棄權力。他覺得拿破侖多半是打算躲在幕后,繼續操縱時局。而且拿破侖確實也有這樣的力量,無論是法國人民,還是法國軍隊,都可以說是除了波拿巴之外誰都不認的。無論是誰,哪怕他已經坐上了第一執政的位置,只要他的表現讓拿破侖不滿意,他只要暗示一下,就能讓那家伙下臺。
“所以,無論誰坐上了這個位置,都只可能是個傀儡。在公安部,至少一切事情是我說了算,哪怕是拿破侖,也很少會干預公安部的事情。但是如果我去當第一執政,幾乎完全自主的公安部要交出去,而我還會變成一個在大事上沒有決定權的傀儡。我是會做這種傻事的人嗎?”
在公安部,富歇也正在和下屬們討論這個事情。對于富歇并不打算“更進一步”,幾個下屬都多少有點失望。
“也許我將來會去謀求這個位置,但不是現在。”富歇道。
的確,他和塔列朗不一樣。塔列朗不可一日無錢,而富歇不可一日無權。
塔列朗當然知道,當了這個第一執政,并不見得自己的權力能有多大的擴張,但是能弄錢的門道卻多了不少——拿破侖只會在大事上加以控制,只要把握好分寸,當第一執政還是大有前途的。
所以,最終就像大家預期的那樣,在拿破侖正式宣布退出下一任的第一執政競選之后,得到了拿破侖的支持的塔列朗順利的成為了下一任的第一執政,同時法國各議會也迅速地通過了拿破侖作為第一執政,提出的最后一個議案:關于禁止任何人連任兩任以上的議案。
而塔列朗擔任第一執政之后,在國務院提出的第一條議案就是要在巴黎大興土木。
“為了表彰我的前任,法國人民永遠的領袖,永遠的第一執政,法蘭西歷史上最偉大的統帥,最偉大的思想 家、革命家、政治家、軍事家、學者,偉大的法蘭西共和國和戰無不勝的法蘭西軍隊的的締造者和統帥者,法蘭西和歐羅巴的和平和秩序的守衛者,法蘭西精神的化身,拿破侖·波拿巴第一執政的豐功偉績,我建議,我們應該為他豎立起一座世界奇觀——就在已經被拆毀的巴士底獄的原址上。你們覺得好不好呀!”
這種事情,你要問法國的議員們贊不贊成,那他們當然是贊成的了。當然,議員們對塔列朗的方案還是提出了質疑。
“塔列朗執政,你的設計方案呢?能給我們看看嗎?”一個議員喊道。
雖然塔列朗的正是職務是第一執政,但是所有人,包括各種報紙,在稱呼他的時候,都有意或是無意地將“第一”這個修飾語去掉了。甚至包括塔列朗自己都是如此,比如說他在宣誓就職的時候,就把“第一”這個詞讀掉了。也許如今整個法國,也只有拿破侖才會稱呼他為“第一執政”了。
“對呀,塔列朗執政,我們不懷疑你的誠懇,但是我們很不看好你的審美水平。”在不是面對拿破侖的時候,議員們普遍變得更喜歡開玩笑了。
不過塔列朗也不會因此而生氣,他反而笑嘻嘻地回答道:“在這一點上,我們算是取得了一致。所以我沒有設計方案,是的,至少目前還沒有。我覺得這不是我的事情,也不是法蘭西政府的事情,這是整個法蘭西,乃至整個歐羅巴的事情。所以,我的計劃就是首先向全法國,乃至全歐洲征集方案,然后由議會和政府共同組織一個委員會進行初步的審核,通過了初步審核的方案,再送到科學院進行復核,由科學院給出最后的候選方案,然后再通過議會投票來民主決定。我想,沒有人打算懷疑法蘭西科學院的審美水平吧?”
于是大家就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接著這一議案自然就全票通過了,就像這份議案是拿破侖親自提出的一樣。
于是在拿破侖退職之后,整個歐洲又掀起了一輪狂潮,從整個歐洲,甚至整個世界,從墨西哥直到圣彼得堡,幾乎所有的,還受過一點教育的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情。很多人——不管有沒有接受過建筑學方面的教育——都加入到這個世界奇觀的設計當中,然后雪花般的設計方案就紛紛被寄往巴黎的“巴黎新地標籌委會”,接著,它們就成批地被打個包,直接送到造紙廠去打紙漿循環造紙了。如果速度快一點,說不定,那些參與者還來得及讓這些紙張再循環幾次。
事實上,就連拿破侖自己,都采用匿名的方式,用畫法幾何,描繪了一座宏 偉的羅馬式的神廟建筑。拿破侖覺得,憑自己的水平,這份設計怎么著都能進復選階段。然后,這份設計,可能連打開都沒被人打開,就被打包送去造紙了——誰讓你匿名了?
而拿破侖呢,偏偏還不能做聲,因為如果被某個混蛋知道了這件丑事,他肯定能把這件事情拿來嘲笑他一輩子的。嗯,不光是那個混蛋,還有呂西安那個混蛋也肯定是這樣。拿破侖想了又想,越想越氣,最后決定,反正已經退下來了,也沒啥事要忙了,明天就到呂西安那邊去找茬,然后罵他一頓出氣。
然而更讓拿破侖生氣的事情是——最后委員會將初選之后的一些方案遞交到了法國科學院之后,拿破侖居然在這里面發現了一個和他的設計灰常相似的方案。
“這,這不是明目張膽的抄襲嗎?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這個世界還能不能變好了?我從未見過有如此的厚顏無恥之人!”拿破侖氣得手腳冰冷,渾身發抖。
“拿破侖,你怎么了?”也在一邊看設計方案的約瑟夫注意到了拿破侖臉色不對,便問道。
“沒啥。”拿破侖努力地表現得若無其事。
“我看看?”約瑟夫一邊說,一邊就把拿破侖面前的圖紙拿了過來。
“嗯,用畫法幾何畫的。”約瑟夫說,“但是這審美趣味,實在是太差勁了,簡直和你都有的一比了。這種東西,怎么擠進復選了?這一定是初選的那些家伙受了你的低劣透頂的鄉巴佬審美的影響,故意弄出來的……”
聽著約瑟夫毫無顧忌地批判著這份圖紙,也是在事實上否定自己,拿破侖便忍不住了:“約瑟夫,關于審美的事情,你最好還是閉嘴。誰不知道你在藝術方面毫無天賦。你除了會畫大眼睛之外,你還會個啥?讓你聽音樂,你連莫扎特和貝多芬的曲子都分不清。我的老天,他們之間的差別,一個兒童聽一秒鐘都能分辨出來……”
對拿破侖的說法,約瑟夫并不生氣,也不打算反擊。因為說實話,在藝術素養上,或者說在藝術天賦上,約瑟夫的確不行——他就是個庸俗的家伙而已。約瑟夫在這一點上還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比如說他曾經去參觀過佛羅倫薩的烏菲茲美術館,卻沒有引發司湯達綜合征,這就可見約瑟夫的藝術細胞其實并不那么多。而絕不在自己并不擅長的領域和別人糾纏這也是約瑟夫一向奉行的原則,所以約瑟夫立刻就轉進了。
“嗯,這么說你覺得這個設計還不錯?嗯,反正這個建筑是與你相關的,你喜歡什么樣的就是什么樣的吧。我想其他人在這件事情上也 不會有什么不同的意見的。”約瑟夫說。
“我……”
拿破侖發現了自己陷入了兩難。如果批準他,想一想,那個竊取了自己的設計的小偷,賊人居然能將自己的名字刻在這座偉大的奇觀的底座上,并因此永世受到人們的崇敬,拿破侖就覺得不可容忍。
但是,這是拿破侖自己的設計呀,如果被自己否決了,這簡直就像是自己槍斃了自己。但是能不能指出,這是抄襲的?畢竟,自己那里還有底稿呢。但是如果要這么做,這件事情就會弄得整個法國,整個歐洲,乃至于整個世界都知道。然后最丟臉的人是誰呢?毫無疑問就是拿破侖呀。愛慕希榮,自吹自擂,然后——這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丑角嘛。所以,這件事情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無論是誰,尤其是呂西安和富歇。
于是拿破侖只好咬著牙道:“這個設計雖然沒有約瑟夫你說的那樣糟糕,但是也沒有好到那種程度。總的來說,它有一定的可取之處,但整體上,整體上還不足以作為我們的奇觀的設計……”
“我總覺得你的態度很怪異。”約瑟夫說。
最終,心情大壞的拿破侖在其他方案中選了另一個方案,那是一個鋼鐵的,高達三百多米的古埃及式樣的方尖碑。
在方尖碑落成的時候,拿破侖額親臨現場,人群朝著拿破侖歡呼,拿破侖卻顯得有點憂郁。一些人注意到了這一點,于是便附會出了各種故事,有的有關愛情,有的有關品德,還有的,和外星人有點關系……這也成了法國后世的文學創作的一個常見的題材。
總之,自那次之后,拿破侖并沒有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雖然拿破侖已經不在政壇上了,而且也很少就法國乃至世界的政治事務開口,但政壇上依舊到處都是拿破侖的傳說。而且拿破侖還經常出現在各種公眾場合,比如各種慈善活動,各種藝術活動,各種科學活動當中,每一次當他出現的時候,總能贏得一片歡呼。只不過以前人民稱他為“第一執政閣下”,現在大家都稱他為“我們的陛下”,因為他雖然不再是法國的第一執政了,但他依舊是整個歐洲的皇帝。
時間很快就到了1821年。在原本的歷史上拿破侖是在這一年去世的,不過證書時空里的拿破侖活蹦亂跳,啥事都沒有,吃嘛嘛香。至于約瑟夫,因為良好的生活習慣,身體狀況甚至比拿破侖都好。
到了1835年,波拿巴家族的最后一位高官。真理部長呂西安也離開了政壇。據說當他辭職離開的時候,數以百計的群眾都來給他送別,并且向他親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