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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范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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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服了拉瓦錫,約瑟夫就可以準備回土倫了,不過在此之前,他還要去阿芒家里看看。阿芒是家中的獨子,失去了他,他家里人一定非常難過,作為阿芒的好朋友,約瑟夫如果不在巴黎倒也罷了,人在巴黎,卻不去看看,就很不像話了。

  所以在和拉瓦錫簽下合同之后的第二天,約瑟夫帶著兩個隨從——阿芒家所在的街區是富人區,治安相當好。所以帶上兩個人再乘上一輛四輪馬車,就已經非常安全了。

  馬車在阿芒家的附近停了下來。約瑟夫下了車,示意隨從留在車上,自己便捧著一束白色的百合花,朝著阿芒家走了過去。他輕輕的敲門,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有腳步聲急匆匆地過來,接著門開了一個縫,一只綠色的眼睛在縫隙那里往外面窺探了一下,然后門被拉開了更大的一條縫,露出了范妮的臉。

  “是波拿巴先生?您是來……”范妮說,同時她看到了約瑟夫手中的花束。

  “爸爸媽媽還不知道哥哥的事呢……”范妮放低了聲音說。

  “啊……”約瑟夫看著自己手里的花,想要把它放在地上,似乎又不合適,想把它放到背后去,似乎也沒啥用。

  “還是給我吧。”范妮低聲道。同時將房門全都拉開了。

  她從約瑟夫手中接過那一束花,將它藏在了門房里的一張斷了一條腿的桌子后面。約瑟夫注意到,范妮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瘦了不少,不過這倒是讓她的身材顯得越發的高挑了。

  “一會兒您就說是來拜訪哥哥的,就當還不知道我哥哥的事情,求您了。”范妮說,“媽媽身體不太好。”

  “我明白,我明白。”約瑟夫趕緊說。

  這時候從里面傳來一個中老年男人的聲音:“范妮,有客人嗎?是誰呀?”

  范妮趕緊扭過頭,向里面喊到:“爸爸,是有客人,哥哥的朋友波拿巴先生。”

  然后她又轉過頭來,向約瑟夫道:“波拿巴先生,請跟我進來吧。”

  約瑟夫便跟著范妮走進了這所洛可可風格的建筑。也許是因為疏于打理,這座房子顯得比上一次約瑟夫來的時候更加的破敗了。放到后世,在這個基礎上,稍微裝修一下,也許范妮就可以宣稱,我有一間恐怖屋了。

  進了大廳,約瑟夫發現,大廳里倒是出乎意料的整潔和空曠。大理石的地板雖然已經磨損得很厲害了,但是卻依舊打掃得很干凈,窗簾也很陳舊,上面的花紋已經完全看不清了,但明顯的洗得很干凈。至于空曠,以前放在這里的一些家具都不見了。

  范妮似乎注意到了約瑟夫在打量這里,便小聲道:“這些日子,面包太貴了,我們只能把一些東西都拿出去賣掉了……”

  “是呀,范妮小姐,這些日子,大家都不容易。”約瑟夫也感嘆道。革命后他雖然并不缺錢,沒有挨餓,但是,被斷頭臺大魔王嚇得睡不著覺的日子也不好過不是?

  “我父親在小客廳里,他的腿腳不太好,老風濕了,幾乎難以行走,所以他只能在那里等著您,請您理解,這不是我們倨傲。”范妮一邊將約瑟夫往小客廳引,一邊解釋到。

  約瑟夫點點頭說:“我能夠理解。我的父親當年還在的時候,身體也不好。”

  同時他注意到,整個小樓中似乎一個仆人都沒有了。

  范妮帶著約瑟夫進了小客廳。夏爾·拉瓦錫子爵正坐在一張老榆木的搖椅上,他比上一次見到的時候也老多了,頭發都花白了,胡子也稀稀落落的。在他的膝蓋上蓋著一張舊得泛白的毛毯,因為時間長了,毛毯上的毛都稀稀落落的,很多地方甚至還能看到蟲子咬過的窟窿。

  “歡迎您,波拿巴先生,請原諒,我沒辦法站起來迎接您。啊,您是這半年來,第一個來拜訪我們的朋友呢。快請坐下吧。”夏爾子爵向約瑟夫笑了笑說。

  約瑟夫便在他身邊的一張高背椅上坐了下來。

  “波拿巴先生,我聽說您如今在戰爭部高就?”夏爾子爵見約瑟夫坐了下來,就這樣問道。

  “是的,我在戰爭部。”約瑟夫回答道。

  “啊,那好。阿芒那個混小子,現在跑到北方軍團去了,好像是在第四軍團,司令官是儒貝爾將軍。就是前一段時間剛剛打退了奧地利人的那位。”

  說到這里,夏爾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微笑:

  “波拿巴先生,您是阿芒的朋友。阿芒當初去北方的時候,我并沒有反對。男人嘛,總要有自己的決斷。更何況,那個時候我覺得,北方前線雖然有危險,但要說,在世界上也沒有太多比那時候的巴黎更危險的地方了。您說是不是?”

  老實說,夏爾對兒子的這個決定的支持,的確不能算錯。因為那個時候,巴黎的確非常危險,尤其是對有貴族身份,又參與政治太深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您說得對。”約瑟夫回答道。

  “是呀,不過現在巴黎算是安全了。羅伯斯庇爾總算是被砍掉了腦袋。說起來,羅伯斯庇爾還是干了一些好事的。要不是他把那些猶太人都咔嚓了,我這房子里,怕是一件家具都留不下了。如今我的債主都死光了,為此,我真該喊一聲羅伯斯庇爾萬歲。”夏爾子爵笑了笑,接著又猛烈地咳嗽了起來,范妮趕緊去幫他倒了一杯水。

  “啊,范妮,你看看,你真是……你還沒有給波拿巴先生倒杯茶呢。去給波拿巴先生倒杯茶吧。”夏爾子爵嗔怪地說。

  范妮點了點頭便轉身出去倒茶了。夏爾看著范妮走遠了,便對約瑟夫道:“波拿巴先生,剛才我們說到……啊,說到巴黎如今安全了,所以……所以我想,您能不能想辦法,把阿芒從北方調回來。您知道,這不是我不愛國,而是,我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前些天,阿芒的媽媽做了一個夢,夢見……”

  “爸爸,你又在胡說什么了!也不怕人家笑話。”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夏爾扭過頭來,看到范妮端著一個茶壺,正站在自己后面。

  “還說這種夢話呀什么的,也不怕人家笑話!”范妮一邊給約瑟夫倒上茶,一邊繼續道,“早就和你說過了,夢都是假的。再說了,前幾天,你不是還接到了哥哥的信,還有他寄回來錢了嗎?哥哥在北邊很好的,你為什么一定要把他拉回來呢。”

  就在接過茶杯的時候,約瑟夫注意到范妮的手上已經有老繭了——顯然,如今就是這個姑娘,在努力地將整個家庭扛在了肩膀上。

  “唉,唉,弄不明白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夏爾懊惱地揮揮手道,“一個傻不怕死,干什么危險就干什么;還有一個呢,到現在,都快成老姑娘了,真是不讓人省心!”

  “爸爸!”范妮這時候正將茶杯遞給約瑟夫。聽到這話,她把茶杯遞到了約瑟夫的手中,站直了身子,板起臉來道。

  “好吧,好吧,我的小范妮生氣了。我不說了。”夏爾搖搖頭道,“唉,波拿巴先生,讓您看笑話了。自從革命之后,我這家里就亂成一團……唯一的好處就是,我們不要再管什么貴族的體面了。真見鬼……嗯,波拿巴先生,您如今是大人物了,您可以問問阿芒,勸勸他……”

  “如果能,我會的。”約瑟夫說,“不過您知道,阿芒這個人,有時候有點固執的。而且他又有很多的浪漫氣質,我估計,我的勸說不一定管用。比如說我的兄弟,都已經是將軍了,還是經常喜歡沖在前面。我連他都管不住呢……”

  “唉,年輕人都這樣,都不聽話。”夏爾感嘆道,“唉,算算阿芒,如今也不小了,我和他那么大的時候,阿芒他都會滿地爬了。可是這個混小子,卻還在胡鬧。因為他,以前的一些朋友都不和我們來往了。唉,我的很多老朋友都不來了,嗯,他們都上了斷頭臺,也是來不了了。他們要是真的來了,您別看我犯著風濕病,我也能立刻跳起來跑的飛快。”

  夏爾突然笑了起來。

  “爸爸,你越說越不像話了。”范妮在一邊皺著眉毛說道。

  “范妮,爸爸都快半年沒看到除了你和你媽媽之外的人了。”夏爾道,“我難得高興嘛。在十多年前,你還不會走路,夏爾還不會數數的時候,我們家哪有這么冷清過。那時候你媽媽的沙龍,是整個巴黎……”

  “得了爸爸,你就不要吹牛了,你再說下去,就要把媽媽的沙龍說成是杜巴利夫人的沙龍了。”范妮又道。

  “好了,范妮。我沒有那個意思,不過那時候,真是一段讓人眷念的好時光呀……波拿巴先生,您再看看現在,我們這里冷冷清清的,我的朋友不來了,阿芒的朋友,除了您,也沒人來了。你看,家里這么冷清,弄得我的范妮都要成老姑娘了……”

  “爸爸……”

  “范妮,你讓我說,你媽媽和你這么大的時候,夏爾都會叫媽媽了……”

  老夏爾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約瑟夫就在一邊陪著聽著。一直到了快中午的時候,老夏爾明顯的累了,約瑟夫這才起身告別。范妮送他出去,兩人剛走出小客廳,從后面卻又傳來夏爾的聲音:“波拿巴先生,你說,范妮是不是個很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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