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實驗之后,日子又重新變得充實而無聊了。約瑟夫每天基本上只有一件事情了,那就是研究這個時代的數學。這一來是為了避免因為對這個時代的數學了解不足,一不留神就把超越了時代的玩意兒帶了出來,二來也是為將來的教學工作做一些準備。
就在這樣的忙碌中,冬天慢慢的過去了。剛剛過去的冬天,是一個寒冷而干旱的冬天,整整一個冬天,一場雪都沒有下。這對法國并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這意味著在即將到來的一年中,法國的農業可能再次面臨歉收的問題。海峽對面的英國一樣也有這樣的問題,但因為在七年戰爭中,喪失了北美和印度,法國人不可能像英國那樣,依靠殖民地的物資來維持,所以農業歉收對他們帶來的危險顯然比歉收給英國人帶來的危險更大。
不過約瑟夫并不太在意這事情,因為即使出現糧食價格飛漲之類的事情,巴黎軍官學校的教師也不至于會餓肚子。要說他們家在科西嘉還有點田產,地中海那邊基本上不會有干旱的事情,應該還是能產出一些東西的,要是能運過來,說不定還能小賺一筆。不過,從科西嘉到巴黎,無論是走路地還是走海運,都要交一大堆的稅款。真的老老實實的交了這些,不虧本已經不錯了。
“除非以后有了門路,用軍艦走私糧食,要不然,這錢可沒那么好賺。不過現在,到還是來得及提前囤積一點東西。嗯,我記得,巴爾扎克筆下的那個老葛朗臺,就是靠囤積居奇發家的。”約瑟夫這樣想道。
然而,這也就是想想而已,因為,約瑟夫手中的錢太少,其中的一部分,還要寄回家去,剩下的也就剛剛夠用,就算想要去玩囤積,也沒錢玩。
“而且,投機是有風險的。即使你知道大致的歷史,具體的操作,依舊是有風險的。而我的風險承受能力還是差了一點。所以,目前還真是什么都干不了,只能靜等死工資了。”
這正是窮人的悲哀,對于有錢人來說,一次投機失敗,哪怕損失一個小目標,也不過就是交了個學費。但是對窮人來說,一次投機失敗,帶來的結果可能就需要一家人完完整整的去……依照基督教教義,自殺是不能自殺的,這輩子都不能自殺的,所以要么就只好想辦法偷渡到美洲,或者是印度去。要么就被債主之類的抓住,然后被迫去從事各種古老而不合法的生意來還債。
總之,在經濟活動中,窮人要冒的風險總是要大于富人的,因為他們沒有資本,只有一條命而已。而約瑟夫呢,總的來說,其實是個很怕死的人。
“反正距離大革命還有幾年,還來得及慢慢積累。”約瑟夫這樣想著。
冬天一過,約瑟夫的中學生涯就只剩下最后的一個學期了。事實上,這最后的一個學期基本上已經沒什么需要上課的科目了。準備繼續讀大學的,就進入路易大帝學校的大學預科學習了。沒準備繼續讀書的,這時候也都滿巴黎亂跑的找工作去了。也只有約瑟夫這樣的,也不打算去讀大學,也不用找工作的,才依舊每天到學校來,泡在圖書館里看書。
不過他也呆不了幾天了。因為畢業考其實冬天的時候就已經考過了。所以不久之后,約瑟夫便拿到了路易大帝學校的畢業證。然后,他就可以去巴黎軍官學校報到了。
“波拿巴先生。雖然我已經從蒙日先生和拉普拉斯先生那里知道您很年輕了,可還是沒想到,您會這么年輕。不過您既然得到了蒙日先生和拉普拉斯先生的聯名推薦,您的水平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尤其是蒙日先生,他認為您將來的成就會遠遠在他之上。您也許未必知道,我們如今格外需要能教授畫法幾何的老師。”在報到的時候,校長杜邦伯爵這樣對約瑟夫說。
“多謝您的信任。”約瑟夫點頭道。
“年輕人,嚴格來說,我并不是信任你。我只是很信任蒙日先生而已。雖然這個人有些死腦筋,但是他的確是個非常可靠的人。一開始,我是想要把他從王家軍事工程學院弄過來的。但是他是個死腦筋……而且他不太喜歡巴黎軍官學校的某些學生……嗯,也許我也該提醒您一下,我們學校和王家軍事工程學院不太一樣,我們這里的學生,有很多都是大貴族出身,他們當中有不少人,來這里學習僅僅只是因為家族傳統……嗯,波拿巴先生,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約瑟夫當然明白杜邦伯爵的意思,他的兄弟拿破侖就不止一次的提到過,巴黎軍官學校有著最好的師資,但是卻有著最糟糕的同學。那些貴族出身的學生們來這里,完全就是為了鍍個金,然后就可以去部隊里當軍官,接著就能憑借門第迅速升官,要么成為將軍,要么離開軍隊成為其他的什么官員。對于這些學生要實現的人生目標來說,學校里傳授的那些軍事知識的重要性相當低。套用邏輯學上的表述方式就是:學好知識是既不充分也不必要條件。既然如此,這些人的實際水平自然可想而知。但是這些人偏偏都背.景深厚,你還不能不給他們一個好看的成績。而數學又是一門很難,而且如果不會,就是真的不會,想要瞎扯幾句都沒法扯的學科。要給一幫子啥都不會的家伙打高分,這實在是有點……約瑟夫估計,蒙日之所以不肯離開軍事工程學院,轉到巴黎軍官學校來,恐怕這也是一大原因。
“我明白。”約瑟夫道。
“嗯,那就好。”杜邦伯爵點點頭,但他接著又道,“不過波拿巴先生,對于那些貴族學生,也不能太過放縱,還是要努力的讓他們多少學到一點東西,要不然……對學校的聲譽也不太好。”
約瑟夫也明白杜邦伯爵這句話的意思,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在盡可能的范圍內讓這些貴族學生們多學點東西,不能把他們都教成了什么都不懂的白癡。要不然會大大有損學校的聲譽的。
“我會強化概念性的東西的教學的。”約瑟夫回答道。
所謂的強化概念性的東西,其實就是將數學中的需要定量分析的玩意兒盡可能的減少,只讓那些學生理解一個概念就行了。反正這些家伙也不見得真的要上戰場,對他們來說,能夠像民科那樣在沙龍中胡扯兩句也就夠了。而且就算真的上戰場了,定量分析的事情,也是有那些不是貴族出身的參謀來干的。
“再說,大革命已經不遠了,這些大貴族,大部分都逃不脫掛路燈的下場,最后的帝國戰爭也不需要依靠他們。我如今只需要安安穩穩的拿到錢,如果能利用一下這些注定要在路燈桿子上迎風飄揚的家伙,再發上一點小財就更好了。”約瑟夫暗暗想道。
“很好。”見約瑟夫這樣的明白事理,杜邦伯爵也很滿意,“我們已經為您準備好了宿舍和辦公室,另外,您可以在我們這里先預支一個月的薪水,并且您每年還有兩套制服……這些東西,一會兒您都可以去找后勤處的馬賽爾,他會幫您安排的。”
“謝謝您的關照。”約瑟夫回應道。
從校長這里出來,約瑟夫便又去找了管后勤的馬賽爾先生,花了一個下午將自己安頓好了。然后又花了一個晚上,準備好了上課的內容,只等著幾天后去給那些學生們上課了。
拿破侖坐在最前排——他的個子矮,坐后面看不見。這學期的課表上多了一門功課,那就是“軍師幾何學”。拿破侖知道這門功課中有一些必須保密的知識,所有學這門功課的同學都必須首先宣誓要保守秘密,而且學校也告知他們,如果將這門課中學到的知識外傳,就要以叛國罪上軍事法庭。
很多貴族同學對此并不以為然,但這個限制條件卻讓拿破侖特別地引起了拿破侖的興趣。拿破侖一直都對幾何學非常感興趣,成績也很不錯。再加上幾何學對于炮兵來說極為重要,他對這個自然非常重視。所以他早早地就來到了教室。過了好一陣子,一直到快要上課了,他的那些同學才慢慢悠悠的晃進教室來,各自找地方坐下。于是教室里頓時就熱鬧了起來,亂哄哄的就像是一個菜市場。
這時候,上課的鐘聲響了起來。大家也就安靜了下來,畢竟,這是一門新課,教授學業的老師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大家還不太清楚,所以暫時還不敢太過放肆。
上課的鐘聲剛落,一個穿著一身嶄新的軍裝的年輕人便大踏步地走上了講臺。他將講義放在講臺上,然后環視了一下下面的學生,接著便開口道:“我就是你們的軍事幾何學教師約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