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與南希離去,瑟華卓看著門被掩上,門鎖壞掉了,門外的寒氣透過門縫侵蝕進來。
冰冷的腸胃需要烈酒灼燒,瑟華卓想去喝幾杯,微醺讓靈感恣肆,再進一步就會放空腦袋,這兩種狀態都是他所需要的。不過他現在荷包空空,薩拜因那里還欠了快十鎊了。
花錢修門又是一筆支出,他不滿地嘟囔了幾聲。撐起身子走到桌邊,拿起空酒瓶,刻意讓僅剩的幾滴涼絲絲的白蘭地浸潤過干枯起皮的嘴唇,再讓它們流進嘴里,擴散到整個口腔。
火辣辣的味道讓他精神一振。
“對了,我也是個超凡者了。”瑟華卓咂了下嘴,“超凡者可不會缺錢。”
放下空酒瓶往沙發上衣躺,伸展開肩膀,盯著天花板。
“創造出更好的作品?”
他自嘲地笑了笑。
“希望如此吧。”
正午時分,瑟華卓在翡納河邊支起畫架。昨晚的陰云未能醞釀出暴風雨,化冰的湖面上春潮緩緩流淌。這時僅有兩艘貨船在港口邊卸貨,鍋爐里冒出灰色的濃煙。
瑟華卓撥開灰色大衣的下擺,裹著圍巾,拿炭筆在白紙上畫下空間透視線。他畫得十分細致認真,勾勒圖像時還顯得很吃力。
兩個小時后畫才初具雛形,對著午后的翡納河,他筆下卻畫出一片暮色。陰晦的濃云下,港口的鋼鐵拱架間亮起大燈,照亮了船只與卸貨工。一艘貨船停泊在岸邊,船員正操控起重機拉起沉重的鐵錨。
沒一會兒,瑟華卓身后傳來腳步聲。他不以為意,沒有回頭。寫生時總有好奇旁觀的人。
雷就站在瑟華卓身后看著他作畫。一上午的時間足夠讓人冷靜下來。不過薩拜因的筆觸有些遲澀,甚至像個技藝生疏的初學者。
但看到瑟華卓的畫,雷驚訝地挑起眉頭。
對著午后描繪暮色,這并非匪夷所思之事。但瑟華卓畫上那艘停泊在岸邊的貨船的船身上寫著“米爾諾陶斯號”,后面跟著一串編號。
昨夜前往營救瑟華卓時雷路過港口,雖然只是一瞥,但對那艘貨船的編號有印象。記憶中的編號畫上的恰好吻合。這倒不足以讓人驚訝,住在港口附近的瑟華卓當然認識幾艘船。
但瑟華卓此時正畫出一只白鸕鶿,它被船員驅趕,從船舷邊摞成堆的粗大船繩上撲棱著翅膀飛起。船員的不耐的神態與白鸕鶿懶洋洋撲扇翅膀的姿態,都幾乎與雷記憶里的畫面完全重合了。
回想起來,雷昨晚抵達港口時,瑟華卓正在距離此地兩里外的河邊舊宅中,他絕無可能看到這幅畫面。如果說,當時有某個攝影師照下了那時的情景,并將照片交給了瑟華卓,那未免太過牽強,而且漏洞百出。
那么最合乎情理的解釋便是——這是他的超凡能力。
瑟華卓筆觸生疏遲澀,一個曾小有名氣的畫家不至于毫無基本功,這也側面證明了雷的猜想。
雖然心中驚訝,雷并未打斷瑟華卓。待他完成整幅畫,放下炭筆,雷才出聲。
“我昨晚見過這艘船。”
瑟華卓訝然回頭。
“好吧,你又來了。”他撇了下嘴角,“覺得怎么樣?”
“幾乎一樣。”雷看著畫,又看向河面。
“剝離色彩就更能突出結構。”瑟華卓說著,眼神飄忽了一下。
雷注意到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沒帶顏料出來?”雷問道,“我想上色后它會更完美。”
“我用不上它們了。”瑟華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
“現在我的世界只有黑與白。”瑟華卓笑道,“非黑即白的世界。”
雷這才明白瑟華卓的眼睛受到了怎樣的損傷。
不過,只是色盲的話似乎并非無藥可醫。他頓了頓,道:“煉金術也能用于人體,也許你能眼睛恢復。”
“你要明白。”瑟華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這里沒有受任何傷,是我的靈魂,我的靈魂被拿走了雙眼,而靈魂的升華和損傷都是不可逆的,我想你應該知道。”
雷沒繼續嘗試改變瑟華卓的想法,“你看起來不是個初學者啊。”
“當然。”瑟華卓嘆了口氣,“我很早就在準備那些玩意,以前我故意畫一些涉及神秘的作品想吸引一些地下煉金術士,也因此和合伙人告吹了。”
“為了成為超凡者?”雷問。
“誰不想呢。”瑟華卓道,“但原因不止這個,你知道烏洛波斯,我有些問題得找他們解決。曾經我的父母都是超凡者,結果因為這個組織而死了。”
雷挑了下眉。
瑟華卓原來對烏洛波斯抱有仇恨。
“為什么現在又不隱瞞了?”雷看這瑟華卓。
“因為今天早上在我家里,那是個僻靜的地方,就算開槍也沒人聽到。”瑟華卓若有所指,事實上,他的確對雷不光破壞了他的門,還把地板打出一個槍眼怨念頗深,“而這里是港口,到處都有人看著。”
“怕我對你下手?”雷勾起嘴角,“你膽子夠小。”
“只是有必要的謹慎。”瑟華卓道,“而且我留下了一封信,如果三天內不收回的話,它就會被公諸于眾,到時候會有人知道,是你干掉了我。”
“那你要失望了,這種信完全派不上用場。”雷說,“我沒有對你動手的理由。”
“事實上,我也根本沒寫什么勞什子信。”瑟華卓笑了笑。
“如果你想用這幾句話讓就我保護你就太單薄了。”雷走向畫布,“說正事吧,這是你的超凡能力?”
“我以為你對那個魂所了如指掌。”瑟華卓道,“你不知道我的升華途徑?”
雷搖頭。
“我也不好形容,但當我嘗試臨摹時,我就能看到事物在之前狀態。”
“時間回溯?”雷嘗試著形容,并暗暗心驚。
“不……用‘復原’來形容要貼切很多。”瑟華卓道,“沒錯,就是復原,作畫時我能復原一段時間之前的場景,我是在今早不甚摔碎酒瓶時發現的。這樣做很耗神,所以我畫得有些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