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熄滅后,煤市街的廢棄工房回歸死寂。
荷官抬頭看去,十五米高的穹頂上漆黑灰暗,隱約能看到從墻體里伸出來的簡陋的支架。
那些支架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這是連流浪者都不愿意棲居的地方。
抽到“3”的黑杰克也披著斗篷,匆匆離開。
背影被黑暗吞噬前,他的腳跛了一下。
“你今天對他真客氣。”曼陀羅抱胸倚著墻壁,看著黑杰克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然后轉頭看向荷官。
“你們也看出來了,他精神狀態不對勁,他和以前不一樣。”荷官說,“他已經被寄生了。要不是因為精神不穩定,他可沒那么容易相信那個獵鷹。”
“你完全沒打算幫幫他嗎?”曼陀羅說,“不管怎么說,要不是那只邪物盯上了他,倒霉的就是我們了。”
“我沒這個義務,也沒幫他的能力。”荷官挑起眉毛,瞥了曼陀羅一眼,“你們也沒提醒他,不是嗎?”
“我們都無能為力,如果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寄生了,我怕他在集會上就發瘋了。”曼陀羅用深棕色的長筒皮靴尖頭踢著碎石,松了口氣。
“他還不知道自己被寄生了,不過他已經看出了一點征兆,所以他開始尋找對付邪物的辦法了。”安格列收拾著留聲機和皮革箱子,扭頭對荷官說:“在不知不覺中死去,嗯,讓我選的話,我也也認為這是個不錯的死法。”
“只要他別在我面前發瘋就好,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荷官聳了下肩。
“所以你就把這個麻煩扔給獵鷹了?他以前可不認識黑杰克,我想,他應該發現不了黑杰克的不對勁。”曼陀羅說。
“別污蔑我,我可沒那么壞心眼。”荷官看了一眼不遠處還沒離開的其他與會者,這些新人雖然故作不在意,其實都用心關注著他們三個老人的交流,“我只是不想多管閑事,能把希鐵精煉到那種地步,他可是個高階超凡者,黑杰克?對他來說還算不上麻煩。”
雷披著斗篷,匆匆離開地下四層。在三層的公共車站坐了短途的93路夜間蒸汽公共班車,下車時便收起斗篷,穿著棕色夾克和黑色亞麻褲,挎上背包,沿地下通道離開地下城。
抽簽按次序離開只是排除跟蹤的一種優化解,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擾跟蹤者的計劃,可以保證先離開的人不被跟蹤,卻沒法保證后走的人不被先走的人埋伏。
所幸,抽到1號簽紙的是那個看起來沒什么威脅的“毒蛇”,雷第二個離開煤市街,那三個最讓人忌憚的老資歷與會者沒法跟蹤他。
“可惜這次沒得到對付邪物的辦法。”
“不過,得到了信標測量法和一件超凡物品,還有一份龍息草煉成陣,收獲已經超出預期。”
“下次帶高煉成度的龍息草參加集會,所有人,包括荷官、安格列和曼陀羅也沒理由再懷疑希鐵的來歷,我就能收集到更多的煉成陣。”
“要注意的是,我得盡量保持神秘,如果被那三個人發現了我有知識盲區,我就可能被識破。一旦被識破,他們發現我只是個入門者,卻能拿出高煉成度的材料,這有可能暴露翠玉石板的秘密。”
“還好,這次集會里沒有精神被污染的瘋子。”
回梅迪麗大街的路上,一邊仔細回憶著集會的過程。
他最擔心的就是遇到勞倫特那樣行動邏輯沒法預測的人,頻繁跟里世界接觸的煉金術士中可少不了瘋子,所幸與會者的精神狀態看起來都很正常。
在路燈下,雷遠遠看了一眼梵舍廣場,沒急著回家。
“常規下的跟蹤可能性都可以排除掉了,但還沒法確認是否有人利用超凡能力跟蹤我。”
雷拿出“薩利·格里爾斯的單片眼鏡”。
黃銅邊框,設計了夾鼻和掛耳的固定零件,沒有鏈條,是十幾年前流行的式樣。
鏡片上有些淡淡的刮痕,但還沒到影響視線的程度。
這個時代沒有GPS,沒有竊聽器和追蹤器,超凡能力卻防不勝防。不過雷沒在眼鏡上發現什么可疑的東西。
街邊一間給加班的勞工提供夜宵的小店飄來香味,雷收起眼鏡走了過去。也許是因為灰騎士的能力就是暴食,所以岡堡的教會從不把貪食當成恥辱來宣揚,這個時候,也有零星幾個工人在店里喝酒。
被油煙熏黃的價碼牌,有煮豌豆、燉土豆……
雷從錢包里拿出3個便士,找店員要了一份煎蛋三明治和黑胡椒香腸。
正要離開,身邊傳來咕咚一聲。
一個鼻青臉腫的,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女孩,看著店里的食物用力咽了下口水。她縮著脖子,把雙手緊緊揣在兜里,雙腳在原地不停踩著小碎步著取暖。
雷看了女孩一眼,心里有點奇怪。她的大衣有點臟,但看得出做工很精良,她頭發凌亂,發質卻保養得很不錯,在燈光下映出暗紅色光澤。
家暴,離家出走?
雷心里冒出這兩個字眼。
“小心點兒,先生,她是個小偷。”店員卻壓低聲音對雷說,“看見她那件呢絨大衣了嗎,指不定就是偷來的呢。”
女孩仿佛沒聽到店員的話,右手在兜里掏摸了一會,拿出一枚半便士的硬幣。
“喂,一個三明治。”她向店員伸出攤開的手掌。
“見鬼,你居然會付錢了,但這點可不夠。我只能給你一個馬鐙面包。”店員沒好氣地接過錢。
“好吧,那就一個馬鐙面包。”
女孩失望地接過面包。
雷卻看見她另一只手把兩根黑胡椒香腸塞進了口袋里,油膩的香腸裝進衣兜,這是正常女孩沒法接受的邋遢事,她卻滿不在乎。
她怎么做到的?
雷疑惑地想。
“先生,您的煎蛋三明治。”
店員把報紙包著的三明治遞給雷。雷接過三明治,又回頭看去,女孩走到路燈下,鼻青臉腫地咧嘴對他笑了一下。
雷皺了下眉,左手摸了摸大衣,單片眼鏡、海洋地理、錢包,他沒丟什么東西。
忽然燈光暗了一下。
店里的煤氣燈不穩定的原因嗎?
雷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路燈。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動聲色地拿著食物,轉身離開。
路燈也變暗了。
普通人的視覺也許沒法察覺,但因為學徒之心,他對任何物理變化都很敏感。
也許,只是店里的燈和路燈的煤氣輸入的變化引起了這種現象,這可能是個巧合,但他卻想起了,進入煤市街參加集會時,他看到廢棄工房那一瞬間的視野變化。
白色馬戲團的魔術師給格芝哥表演戲法,他讓整個馬戲團在格芝哥眼前消失了。
雷回憶著書里的寓言。
那個“魔術師”,似乎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