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維所言的那樣,在暴風雪臨來時,加爾文帶著個小人兒洛嘉莉在雅塔城停歇了近一天半時間后,才踩著澤蘭迪亞的特產———八腿煉金自行車,一路途徑三豬地、紅松鎮,穿過金色原野,才總算看到自己的家鄉———汲水城巍峨的城墻。
那是一道由城市南端延伸到死城北端的高大城墻,也被稱之為巨魔之墻。
如此命名是因為它早期主要就是用來抵御巨魔入侵的。
其下是高度超過一百尺的懸崖,城墻聳立在攻擊者可以攀登的懸崖段上,一直沿城市邊緣延伸到巨魔塔,或稱北塔,然后再折回南方海邊,它在這座北地沿海城市的成立之初功不可沒。
而真正了解這座偉大城市歷史的人并不多,它足有一千多年歷史,而那時的北地,還真的是南方人對它輕蔑的稱呼:
蠻荒北地!
在那個時代,北地的大部分地區還覆蓋著高大遼闊的遠古綠色森林,居住著矮人和地精類以及精靈。而少量的原始人類部落分布在劍灣沿岸,靠打獵和捕漁為生,南方的商人在春秋時節從乘船而來,此時他們聚來用毛皮交換珠寶和金屬工具,或者少數可用的武器。
隨著森林被年復一年的不斷砍伐,離海岸越來越遠,而一些部落也開始在這里度過一年中大部分時間,耕種砍伐森林清出的土地。
其中一名名叫尼摩的酋長,指示他的人民占據了農場、搖晃的木碼頭、貿易貨棚,以及儲藏棚舍,并取得了日后的汲水城港口的統治權,并定居于此,修建了以木柵為骨架的長土堤,以保護這些財產,尼摩的人民憑此抵御了數次海盜的掠奪和部落的襲擊,并繁榮興旺起來。
更遠的北方,因為凜冬期的來臨,當時獸人諸氏族部落的數量增長遠遠超過了他們的山巒要塞所能供養的極限,向地下擴張的努力遭到暴烈矮人們的激烈抵抗,于是獸人在地表世界蔓延開來。
他們沖出群山大舉南下,憑它們似乎無窮的數量如同過境的蝗蟲般,踏平了前進路線上的所有障礙。
各地的精靈聚落奮起抵抗,但最終南下的獸人大潮依舊吞沒了許多北方原住民,甚至包括“永不死者”———巨魔!
這些巨魔在獸人的入侵下,被迫南下進入尼摩的領地最北端新開發的土地,但年老的尼摩卻在這個最危險的時刻逝世,于是年輕的戎主拉隆帶領汲水人民投入抵抗巨魔的戰斗中。
這場人類和巨魔間血腥戰爭持續了近十年,直到一個具有魔力的北方少年阿格哈榮扭轉了戰爭的形勢,“永不死者”才被驅趕至永恒荒野。
因為擔心將來再遭到攻擊,汲水人在農場上方深水山峰的斜坡上修建了一座小堡壘,從這個高地可以用箭矢抵御巨魔的侵襲。
許多邊遠部落的人民也來到這個能阻擋巨魔的定居點尋求庇護,圍墻也因新農場的建立數次擴建,這也是巨魔之墻的雛形。
戎主拉隆統治著這座自由的城市,保持其獨立自主,使其日益富裕。
阿格哈榮的技藝和力量也緩緩增長,直至成為一位偉大的法師。他發明了長壽藥水,使他得以長生,數十年保持青春的軀體不變。
最終在他一百一二歲的冬季,阿格哈榮與當時的深水戎主拉隆,因為是否憑借汲水城的財富和軍力在北地開創一個以汲水城為首都的帝國的問題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也為后續的動亂埋下了伏筆。
汲水城勢力內部的權利矛盾,在歲月的流淌下經過一系列的變遷,最終形成了其獨具特色甚至可以說是奇葩的城主及領主共制制度。
即:汲水城城主必須召集幾名協助他統治的領主,平時他們隱藏于表面的平民身份下,但實際上擁有和城主近乎相等的權力,不受任何人包括彼此的強制約束。
這些領主從城市的各色人等中選出,他們的任期直至其自愿退位,而這個方案也大大的減緩了當時的政治斗爭。
因此他們也被民眾們稱之為———汲水城的蒙面領主們。
它們一般同一個時期只會存在四到六位。
汲水城就這樣經歷了貝榮時期,經歷了施拉妮時期,在此之后接任統治者是他們的女兒———“蒙面女士”蕾絲汀。
她嫁給了北方無冬城的澤爾法·阿如桑,同時她也是大名鼎鼎凱爾本黑杖阿如桑的母親。
而凱爾本就是如今汲水城現任的領主之一,同時也是唯一一名不屑于掩藏身份的明面領主。
作為一名魔法女神的選民,作為北地七姐妹老二萊拉·銀手·奧羅桑的丈夫,他熟知從阿格哈榮死亡那時至今,這一段漫長歲月中的許多秘辛,自然也知道這種隱于幕后互相掣肘會內耗掉太多包括人力在內的城市資源。
面對班恩暴政教會、散塔林會以及近年來興起的拜龍教的威脅,信奉“秘密如果告知他人就不再成為秘密”這個信條的凱爾本,毅然選擇了以公開自己的領主身份的代價,以加強鞏固自己在汲水城中的絕對優先于其他領主及城主的統治力。
為此他還效仿當年耐瑟瑞爾時代的卡爾薩斯,開辦了汲水城魔法學院,不拘一格的廣收學徒,前后培養出了許多知名的法師,協助他管理汲水城的方方面面。
至于加爾文為什么對這些知道的這么清楚,因為他就畢業于...噢...應該是肄業于這所汲水城魔法學院啊...
而他的導師,就是凱爾本培養的法師學徒,只不過是那種不怎么知名的平庸法師罷了。
從某種角度去算,他加爾文也算是凱爾本的徒子徒孫呢...
每當想到這里,加爾文就不由露出苦笑,想必當年他毅然輟學前往幽暗地域的事情,如今恐怕已經淪為汲水城魔法學院的笑話兒之一了吧。
他們從汲水城的北門入城時還算順利,他那件舍不得換的學院法袍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于是在城衛兵們的眼中,加爾文就成了一個中年喪偶獨自帶著精靈女兒回汲水城討生活的落魄法師。
至于為什么會認為是父女關系而不是拐賣精靈的人販子?
你見過有被拐的精靈會如同樣長在人販子背上嗎?
他們倒是對于加爾文他們座下那個奇形怪狀的‘單車’多看了兩眼,但也就僅止于多看兩眼而已,畢竟汲水城里的法師造物如今也不算少,這個也不過算是獨特些罷了。
入城稅加爾文給的是澤蘭迪亞自鑄的銅狼頭。
城門衛放在手上顛了顛,雖然重量比他們汲水城發行的銅幣輕了那么些,但看在銅幣鑄造足夠精美和加爾文身為法師的份兒上,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加爾文他倆進城了。
加爾文一進城就帶著洛嘉莉沿著巨龍大道直奔位于城堡區西北方海岸的濱海區,他的家就位于那兒。
從他此刻的高度俯視下去,汲水城就像是一個北高南低的平板,沿地勢稍微向西傾斜,從巨龍大道沿線變平。
汲水山峰是汲水城的最高處,它濱海的一側是為汲水城抵擋沿岸惡劣風暴氣候狂風的屏障,峰頂海拔七百多尺,山上有一座為空中交通修建的城堡,由城市守衛駐守,位于山峰下內陸側。從這兒可以俯視指揮城市海上防衛力量“投擲者”,并有數中隊的獅鷲騎士在天空飛巡。
不同于李維抓來的野生種,這可是汲水城已經馴化了幾百年的獅鷲,每一頭都價值不菲。
在加爾文眼中,汲水城的一切都和他二十三年前離開時沒有太大的變化,作為北地之冠,它應該算是北地最龐大繁榮的城市了。
汲水城的人口歷史上很少低于十二萬,人口因各種原因隨季節波動,相當一部分流動人口隨貿易行為的行程流動。
在商貿旺季,城市中的人通常能夠達到平常的五倍,也就是六十萬之多!
這些旺季有規律地出現在“滿春”,冬季通情達理地離去,等待來年的再度肆虐,陸上交通恢復,海港全部解凍、以及南方安姆秋季的豐收。
此時已近凜冬,巨龍大道上自然沒有旺季時那么擁擠,所以加爾文直接將單車跟變形金剛似的從八腳越野模式切換成了雙輪模式,從坡上一路朝著海灣別墅區滑下,就連身后被鼠皮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精靈洛嘉莉,都不由發出‘哇噢’的驚嘆聲,瞪著大大的眸子好奇的看著眼前壯觀繁華的北地大都市。
值得一提的是,這項建議是李維親自提的,因為他實在無法忍受澤蘭迪亞廣場上萬自行車‘噠噠噠噠噠’的可怕噪音!
甚至有些擔心隨著這些蛛腿自行車越來越多,會不會有一天導致共鳴現象從而導致整個澤蘭迪亞的坍塌...
隨著離濱海區越來越近,加爾文越加有種‘近鄉情怯’的緊張感。
加爾文家的‘別墅’靠近海岸,因為父親老喬治是經營紅酒行業的,算是一個在平民中還算‘富有’的中產,而濱海區就是他們這種有點小錢卻又不是貴族的群體扎堆的區域。
加爾文的單車在濱海區第二大街73號的兩層小樓前停了下來,望著那棟在晨光照耀下顯得并不富貴卻足夠溫馨的小樓,加爾文拍了拍洛嘉莉的腦袋讓其等在原地,他深吸口氣,走到院門前,猶豫了會兒,還是抿唇按響了魔法門鈴。
叮咚。
他原本想用鑰匙自己開門的,但那串鑰匙早在二十三年前他被卓爾劫持時,就已經不知遺失在哪個角落了。
加爾文幾乎屏息的盯著小樓的門,就這樣大概流逝了‘漫長’的半分鐘。
和加爾文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是,隨著房門被推開,露出的卻是一名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名裝扮明艷的金發少女,她看著滿臉‘不可置信’的加爾文,也露出疑惑的神色,張了張嘴還是開口問道:
“請問...您找哪位?”
加爾文的一顆心也隨之沉入谷底,強忍著焦躁聲音沙啞的問道:“不好意思,這里,不應該是喬治家嗎?”
他仍然抱著僅存的僥幸,害怕是因為離開的時間太長,而導致自己的記憶出現的絮亂。
但讓他失望的是,少女蹙眉對加爾文道:“抱歉,這里是威爾遜家,我從小就生活在這里。”
噗通。
加爾文只覺得自己兩側額角在隱隱作痛,就在他準備追問時,又一名似乎是那女孩的父親走了出來,他似乎也聽到了兩者的對話,想了一會兒道:
“年輕人,這里十多年前的確是喬治家,因為我在與夏蘭商會簽訂不動產移交協議時,上面的確是這個名字。”
“那請問,您知道這名原房主現在在哪兒嗎?”
加爾文瞬間激動了起來,直接一個舞空術越過鐵柵欄來到中年男人的面前,將那對父女嚇了一條。
“魔法師!”
那名金發少女在驚嚇之后立刻興奮的驚呼一聲,看向加爾文的暮光也變得截然不同起來,甚至還趁父親不注意有些‘羞澀’的捋了捋耳畔的發梢。
中年男人垂首回憶了一番,有些遺憾道:“那位房主當天似乎并沒有到場,因為這是一處抵押給夏蘭商會的資產啊。”
旋即他有些憐憫的看向加爾文:“這里想必應該是您原先的住所吧,實在抱歉,看你的樣子,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吧。”
“是啊...已經二十三年了。”加爾文有些魂不守舍的低語道。
中年男人露出恍然之色,“那就難怪了,那您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我之所以能以低價買到這處房產,在于十多年前,當時的汲水城被獸人包圍甚至一度被攻破過,因此城內的貿易也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不少商人因此破產,甚至當時還有不少貴族都被殘忍的獸人殺死了呢。”
加爾文聞言不由踉蹌一步,面色慘白,“怎么...會這樣。”
看著加爾文一臉絕望的樣子,中年男人也露出不忍之色,“不過您也不用太過絕望,我們濱海區位于最內層,如果當初老喬治在家的話,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也許,他只是經濟上出了些狀況導致不得不將抵押的房產抵給夏蘭商會,您在汲水城還有什么熟人嗎?最好是再打聽一下。”
“對了,導師!導師一定知道!”
這番話也提醒了加爾文,他紅著眼睛急忙翻出了圍欄,載著滿臉關切的洛嘉莉急忙朝著位于汲水山腰的城堡區駛去。
汲水城魔法學院就位于那里。
但當他趕到學院被門口的警衛攔下時,卻從對方的口中得到了一個令他徹底絕望的答案。
他的導師,梅凱文·羅德里格斯,已經于十八年那場抗擊獸人的防守戰役時,英勇犧牲了...
一系列的打擊讓他都沒有勇氣再去尋找自己的未婚妻維娜了,他短時間已經難以應付更多的意外了...
又過了一刻鐘,他和洛嘉莉終于驅車來到了最北方的死城。
雖然名字叫死城,但它其實是一座四周建有圍墻的公墓,有警衛按時巡邏。
與陰森的稱呼不同,這里象花園一樣,環境優美,對外開放,汲水城的居民甚至經常把這里作為野餐和聚會場所。
只不過現在還是清晨,所以內里的人并不算多,在告知來意后,警衛一臉鄭重的將加爾文領到了他導師的公墓前。
看著墓碑上熟悉的名字和生前肖像,加爾文像是瞬間失去人生信仰的普通人,以手扶著墓碑癱坐在墓前,將額頭也抵在墓碑上,閉目長嘆,一時間,竟是不知該何去何從。
“叔叔,您別傷心了,不管如何,你還有洛嘉莉呢。”
一旁的小精靈看著滿臉頹然的加爾文,眼眶也涌現出晶瑩的水汽。
“嗯!謝謝,謝謝你,洛嘉莉,我想,安靜一會兒。”
加爾文一把將洛嘉莉擁入懷中,就這樣側靠在導師的墓碑前,陷入沉默,如同睡著了一般。
而洛嘉莉也像是和加爾文相依為命般,不住用小腦袋在加爾文滿是胡茬的臉上磨蹭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邊像是逐漸熱鬧了起來,不時有緬懷的禱告聲傳來。
加爾文依稀記起,今天...似乎是就是一年一度的萬靈節緬懷日了。
而就在這時,一陣雜亂的腳步朝著他的方向走來,應該是好幾個人,只不過突然像是施展了魔法般定住了。
“魔法女神密斯特拉啊!那...那是加爾文嗎?他...他居然活著從幽暗地域回來了?”
這是...
渾渾噩噩的加爾文只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似乎是當年魔法學院的一名女同學,叫什么名字來著。
想必自己現在的樣子,很狼狽吧,哈哈。
“維娜,維娜!你怎么了?”
依舊是那個聲音,但是她喊出的名字卻是讓加爾文猛地睜眼,然后朝著那個聲音的方向看去。
然后就看到了兩女一男,他直接無視了左邊那個叫不出名字的女同學和一旁滿眼警惕的中年男人,然后就看到了中間那個穿著法袍胸前佩戴著大法師星云徽章的女人。
可不就是自己魂牽夢繞的...那個身影嗎?
“維娜!我...我回來了...”
加爾文猛地站起身來,將洛嘉莉放在了地上,想要接近,卻又有些害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但維娜的神情卻是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這名時隔二十三載依舊明艷動人的女法師對著他笑了笑。
沒有戲劇中那般久別重逢的擁抱相吻,也沒有崩潰的離去。
而是大大方方的走到近處,在洛嘉莉的身前蹲下身來,摸了摸小精靈順滑的頭發,這才抬首看向一臉恍惚的加爾文問道:
“這是你女兒嗎?真可愛,叫什么名字?”
“額...”
加爾文面色頓時一僵。
維娜...似乎誤會了什么。
偏偏洛嘉莉還滿臉熱情的喊了一句:
“漂亮的阿姨你好,我叫洛嘉莉。”
維娜的手一頓。
一陣海風拂來。
凌亂的加爾文,似乎感覺到了一陣...凜冽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