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不留人。
拂發掀衣,僅留下短暫的冷。
亦如此刻洛天香的心情,獨坐于清心臺,她內心的情緒極復雜。
于外人言。
嫁給帝子宮那位‘天驕人杰’,是多么幸運而驕傲的事。
可誰能體會得了她此刻內心的五味雜陳。
望著桌上放著的紅裝,她覺得命運捉弄人,不公!
你拼命掙扎,卻越陷越深。
可倘若你稍微松懈,又是萬劫不復。
無從選擇。
她失神落魄,五指輕觸桌上的紅裝。
于此時。
身后一位穿繡碧蘭長紗宮裝的女子,徐徐走入清心臺,她纖蔥細指亦輕輕滑過桌上質地柔和的紅裝,坐在洛天香左側。
凝視著她,徐徐道:“倘若他待你哪怕有一絲不好,姑姑會讓他付出代價。”
洛天香失笑,突然問道:“姑姑,我們這么做,有意義嗎?!”
“以前,我一樣與你有同樣的困惑。神武王府與神武帝朝相互依存,萬古長存,不好嗎?為何偏偏要刻意打破這種依存?”
洛云裳明眸若星燦,觀望清心臺外,自顧問自己,突然語鋒一轉,說道:“但后來,我也明白了,倘若不打破,洛家血脈背負的負擔與枷鎖,也將牢牢拖住洛家,將洛家一點點吞噬。”
“明明純凈的血脈,卻要摻雜契約污濁,天香,我不甘心,我想替洛家擔憂,徹底解決這根刺,盡管……。”
“盡管洛家人,包括父親都不理解嗎?”
洛天香接話道。
輪到洛云裳失笑,她抓著洛天香的手,道:“洛家人的確不理解,你爹也的確不理解,所以,注定我們只能孤獨前行,背負別人拿不起的。”
“姑姑。”
洛天香深深吸一口氣,笑道:“我會幫你!”
洛云裳也笑道:“不管如何,五天后,你便是新娘,姑姑會將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你成為神武帝朝最美的新娘。”
某樓閣。
洛神王背負雙手也,觀望清心臺,微微輕嘆,轉身離去。
余下五日。
整座帝都的氛圍,猶如六月潮頭,一浪高高掀起,還沒等驚濤拍岸,緊接著被更大的浪頭覆蓋。
帝子親征榮耀而歸。
又將迎娶洛神王之女。
無疑是成為整座帝都茶前飯后的談論話題。
功績偉業。
柳逸飛無疑是都占了。
其手段,其謀略,得天下人認可,奉為傳奇帝子,巔峰榮耀。
倘若又聯姻洛神王府,其地位更加鞏固,誰能撼動?
任其他帝子優秀,又怎樣?
終不過是綠葉襯繁花。
此番帝子娶親,與迎娶池心蓮等不同。
由于是迎娶帝子正妃,由帝宮親自操辦。
并不拜父母。
只親啟上天,下詢地冥,告祖萬代。
并攜帶帝子正妃,登帝臺,完成‘帝禮’,便算結束。
帝臺。
位于一帝門,潛龍峰!
第五日。
清晨。
晨光普照,霞氣東來,帝宮龍脈處,氣運金龍早早騰躍,金光綻放萬萬里。
帝子居中。
巫樂陽、池心蓮服侍陳初見穿紅裝。
身為女人,卻要幫自己夫君打扮娶另一個女人。
看起來雖怪異。
但這就是事實。
洛天香乃是正妃。
這是不變的事實。
她們唯求的是,盡可能討好‘柳逸飛’,以討得未來能有個好地位,得個恩寵。
于陳初見而言。
終究是第一次穿紅裝,第一次做新郎,若不是身處于人前,他都將興奮的手舞足蹈,就算是代替‘柳逸飛’,亦是讓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欣喜。
他是秦皇帝沒錯。
可,除開秦皇帝這身份外,他還是一個男人。
不管明天,或后天如何,但拜堂成親日,總得認真對待。
“殿下,好了!”
池心蓮心頭雖不舒服,但臉上仍舊掛著笑容。
此刻愁眉苦展,哪能擺臉色。
陳初見打量一番紅裝,旋即才望向池心蓮等女,伸手,挑起池心蓮的下顎,環顧其他三女。
良久。
池心蓮、靜靈、于小薇等都滿臉疑惑,問道:“殿下,怎么了?!”
“看看。”
陳初見漫不經心應一句。
若‘柳逸飛’死,陳初見不知她們的命運將如何?
當不可否認的是。
她們不會再風光。
片刻。
陳初見松手,然后離開帝子宮。
由典韋等隨行,前往神武王府迎親,并趕往潛龍峰。
洛天香盛裝。
很美。
女人最美的時刻,就是紅裝加身的那一瞬,是世間最美,獨一無二。
此刻洛天香不僅是神武州第一美人,更是這世間最美的新娘。
由洛云裳、洛小憶、若傾仙等陪同。
一起登潛龍峰。
神武帝朝文武百官,各府郡都派了人參與。
數不清的勢力強者們,紛紛抵達,一是為瞻仰這位傳奇帝子,二是想示好。
潛龍峰上。
神武大帝,洛神王、池國卿、靜殿閣等站立,共同見證‘帝禮’的完成,皆是滿面笑容,喜不自禁。
洛天香就算多不愿,亦沒掃了今日之興,倒體現出大家閨秀的得體大方。
‘帝禮’完成。
便回帝子宮。
設宴擺酒。
普天同慶。
陳初見應和一通,亦是夜幕拉下。
所有人陸續遣散。
人生三大喜事,無外乎,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他鄉遇故知。
陳初見回帝子居。
新房喜慶。
洛天香端坐床頭,靜雅恬然。
肌若凝脂。
黛眉如畫。
盛裝打扮。
乃國色天香非凡物。
一首洛神賦,興許能形容她的‘洛神貌’。
今夜俏嬌娘。
的確將天下女人都比下去了。
陳初見入房中,倒兩杯酒,走到床邊,坐下。
順手遞一杯洛天香道:“你是第二讓我斟酒的女人。”
洛天香瞥眸,打量‘柳逸飛’,片刻,接過酒杯道:“你的話很傷人!明明今是你我成婚時,你卻提到了第二個女人,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吃醋了?”
陳初見搖著酒杯,酒也不灑。
“我不吃醋。”
洛天香徐徐一句,但眼神依舊認真盯著陳初見的瞳孔,片刻道:“因為你不是柳逸飛!”
酒杯一頓。
陳初見盯著洛天香。
“雖我不知道,你為何與柳逸飛一模一樣,但你絕對不是。”
洛天香繼續道。
聽此,陳初見突然笑了,“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至于自欺欺人吧,不過我不怪你,我會給你時間,慢慢喜歡上我的。”
“你不是柳逸飛!”
洛天香湊近陳初見,眼神銳利,含著冷意。
就在此時。
洛天香突然間,猝不及防的出手,祭出一道禁制,如光一般打入陳初見的身體內,迅速封鎖他的修為與元神之力。
伴隨‘鏘’的一聲,一柄寶劍架在陳初見的脖子上。
陳初見眉頭一疊。
“你不用掙扎了,那是禁神符,能封印你的元神與法力,沒我解禁,沒人能打開。”
洛天香冷笑。
一聽,陳初見倒也沒什么舉動了。
但讓洛天香狐疑的是。
他也不懼。
哪怕劍架在脖子上。
這個男人貌似連神態都沒一點變化。
“你到底是何人?”
洛天香冷冷道:“若你不說,我即刻殺了你。”
她不敢確定。
之前言語激將試探。
陳初見不買賬。
她并不甘心,誓要搏一搏,只能出此下策。
若真不是。
那她便以外間傳言你不是柳逸飛為由,搪塞一番。
“那你殺吧。”
陳初見笑道:“不過,你忍心殺?“
洛天香打算動手,突然又頓下,冷笑道:“我突然改變主意了,不殺你,不過,我會將你的身份告知陛下,到時候,看你如何解釋?”
“柳逸飛,我比他都了解他,哪有那手段擊敗‘十字軍’,而且,萬靈皇朝我也調查過,那兒,你可沒解釋清楚。”
洛天香繼續試探。
陳初見沉默。
抬手,二指捏著劍體,手腕一轉,叮,一聲清脆聲陡響,令洛天香美眸陡凝的是,自己先天靈器級的寶劍,竟被輕描淡寫的折斷了。
她也懵了懵。
陳初見扔掉劍尖,鎮定自若轉向洛天香,輕勾起她的下巴,徐徐道:“你胡鬧夠了吧。今晚乃是你我的大婚日,我再原諒你一次。”
洛天香一聽。
亦放下內心的疑惑。
如此驚嚇,‘柳逸飛’都沒一絲反應,她不相信,這時間還有人的心性,能有如此堅如磐石,不動如山?!
“你睡吧,我坐會。“
洛天香起身。
陳初見也沒多說什么,而是躺在床上,望了望紅床,倒有點不爽了,高高興興的拜天地,折騰了半天,結果最后送入洞房,被妻子晾在一邊,這可一點都不完整。
這可是他人生第一次成婚呀!
就算馬上要走。
也得做完一切吧。
陳初見側身,望著思索的洛天香,喊道:“想知道真相,躺下。”
洛天香一聽。
轉眸望去。
陳初見手拍了拍旁邊空位,臉上露出一抹戲謔笑意。
洛天香心哼一句,小把戲!
“袁雨欣的事是開頭,不想知道就算了。”
陳初見無所謂道。
‘袁雨欣’三字,令洛天香神情微凝,死死盯著床上的柳逸飛,走上前:“你想說什么?”
陳初見沒應答。
瞥向床空的一半。
洛天香猶豫片刻,脫掉鞋,躺在床上,卻與陳初見隔得遠。
陳初見卻不喜歡。
手一拉,洛天香翻一圈,緊貼到陳初見。
“你……”
被陳初見抱著,洛天香眼神遽冷,掙扎逃開。
陳初見卻沒放手。
自顧著道:“人生第一次拜堂成婚,沒想到是與你。”
洛天香感覺這句話有點莫名其妙和不對勁,放棄掙扎,問道:“現在你該說了吧。”
陳初見嗅了嗅洛天香的秀發。
隨即才直勾勾盯著洛天香的明眸,道:“告訴你也無妨,我的確不是柳逸飛。”
洛天香:“……”
這突然的反轉,令她無從適應。
她都猜測自己是錯了。
可此刻,竟然告訴她,他不是柳逸飛。
那剛才……!
“果然。”
洛天香回神,突然又掙扎,喝道:“你真夠大膽,膽敢冒充帝子,還敢褻瀆帝子妃,你死一萬次都不夠。”
洛天香瞬間感覺有方法可以擺脫帝子宮了。
只需將眼前之人不是帝子柳逸飛的事,告知柳安瀾,瞬間將柳逸飛的死,都嫁禍給他,那她不僅能順利脫身,還能緩解洛神樓的威脅。
不過……
陳初見接下來的一句話,如一盆冷水,澆了她頭上。
“我只是冒充帝子,你可是殺死柳逸飛的罪魁禍首。”
陳初見瞇笑,摟著洛天香的腦袋,幾乎鼻子貼著鼻子,徐徐道:“袁雨欣是洛神樓的殺手,是你安排她刺殺柳逸飛,而你,是洛神樓的。不僅你是,你姑姑都是。”
“你胡說!”
洛天香怎會承認。
“你不承認也沒關系,你也可以嫁禍在我身上,去柳安瀾那告狀。”
陳初見氣定神閑。
無所畏懼。
相比他來說,洛天香更怕。
洛天香也知曉這點。
冷靜不少。
因為若眼前這人若與她魚死網破,那屆時,洛神樓曝光,牽扯的是神武王府。
想及至此,她不得不謹慎。
她死死盯著眼前的男人,這一剎那,才知曉他的可怕。
算計得死死的。
“你有什么目的?”
洛天香問。
陳初見不假思索的說道:“既然今日是你我的大喜之日,有始有終吧。”
“你是以柳逸飛的身份,還是你本來的身份?”
洛天香突然問。
“有區別?“
陳初見反問。
“自然有。”洛天香道:“若以柳逸飛的身份,那以后我就是帝子妃,若是你本來的身份,那你就亮出來,那代表與我成婚的人是你,而我,就是你的女人。”
陳初見一聽,的確是這個理。
這女人很聰明而狡猾。
以此探尋他的身份。
陳初見倒不懼。
但也不會因此小舉動,而影響整盤局。
只是道:“以后你會知曉。”
“好,我也不問。”
洛天香立即改變方針道:“不過,我有個計劃。既不損害你,也不損害我,想不想聽?“
“說。”
陳初見大概知曉洛天香想說的。
洛天香道:“你繼續做你的帝子,我也不會威脅你,相反會輔佐你,直至你坐上帝位。”
“可我想鏟除洛神樓!”
陳初見一句,令洛天香神情一凝,就在此時,陳初見又道:“事,到此結束吧,洛天香,你是第一個與我成婚的女人,若想自保,就撇清關系吧。”
說著。
陳初見在洛天香額間親了一下。
算是拜堂成親落幕。
洛天香楞在床上。
陳初見走下床。
頭也不回,跨出帝子居。
瞥了瞥夜幕,突然間,手掌一揮,一股恐怖的金烏火,朝虛空某一角吞沒而去。
只見轟擊的虛空處,迅速沖出兩道人影。
被發現后,其中一人指殺光速,卷起浩瀚的天地之勢朝陳初見襲殺而來。
另一人施展囚禁術,化一方巨大的囚籠,準備趁機封印陳初見。
陳初見袖手一毀,扔出柳逸飛的尸體,擋住那襲殺一指。
柳逸飛的臉被擊穿。
鮮血飛濺。
飛砸在一座涼亭。
被囚禁術束縛,陳初見摘星手一抓,以天帝戰軀之力撕開,遁入虛空,同時‘九杖囚牢’瞬間籠罩,將暗藏的兩人瞬間籠罩。
“此局落下!“
陳初見深邃凌厲的眸子遙望夜空一眼,負手跨空,身影消散于夜幕。
轟隆隆!
九杖囚牢砸地,整個帝子宮劇烈震蕩。
鐵老、典韋等被驚動。
“何人膽敢在帝子宮放肆!”
鐵老瞬間渡空而來,震喝一聲,音波動蕩。
于此時,囚困兩人的‘九杖囚牢’隨之消失。。
那兩人知曉中了算計,準備逃,卻被鐵老的天地奧義籠罩,又壓了回去。
帝子居中的洛天香跨出,望著此幕,總算知曉陳初見最后那些話的含義了,只是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