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外，六月的天氣，陽光燦燦，樹影斑駁。園區的樹這些年也悄悄長高了很多，原本窗戶下的薔薇還只有一人多高，現在已經爬到了窗沿，六月里星星點點的玫紅色花朵，好像也沒有那么有活力。
方卓忽然想到自己在這個窗口已經坐了兩年多，Kim剛來的時候就坐在他對面，還一聲一聲叫他師哥，現在他的口中偶爾也會聽到這樣尊敬的稱呼，但多半是在帶有嘲諷的語氣里或者帶有push的情境中。
管他呢。
方卓抬了抬眼鏡，一早上把女兒從派出所接回家已經夠累了，現在還要被迫做一些額外的工作，方卓的心情著實好不到哪里去。
職業人應當有的素養不在話下，同樣的，職業人應當有的壞毛病這些年也沒少在方卓身上留下痕跡。
最近能讓他在工作之余身心愉快的就是這會正在給他發消息的女生，比方卓小很多，年輕有活力，關鍵還很漂亮，方桌很是沉迷和對方的聊天之中。
“大哥哥，午飯打算吃什么？”
“午飯啊，我說早飯還沒吃你信嗎？”方卓快速編輯文字發了過去。
“我信啊，我也沒吃早飯，但是已經開始想午飯吃什么了。”
“吃我吧。”方卓冷不防的來一句曖昧，他知道自己在網上性格有些活潑，可同時在現實生活中他又絕不是這樣的。
有人說現實中的人和網絡中的人就像兩個不同的人，不能混為一談，方卓相信這話有一定道理，他更喜歡網絡上的自己，敢開玩笑，敢說話，不像在現實里有時候不得不唯唯諾諾的，也是歲數大了越是有些前怕狼后怕虎。
“好啊，怎么吃？”
這個網名叫“雨很冷”的女生很快回應，對方卓的曖昧一直是照單全收的態度，方卓有時候有些得意，有時候又覺得對方才是捕獵高手，自己才是那個待捕的獵物。
“你想怎么吃呢？”
“不跟你鬧了，我今天心情不好，快來哄我。”
“怎么哄你，給你叫個外賣？”
“你對誰都這么大方嗎？動不動就送東西，叫外賣，錢都是大風吹來的嗎？雖然我知道你們那邊大城市，人人有錢，可是錢多也不是見誰都亂花的吧。”
一個二十出頭的女生正經說話起來就讓人哭笑不得。
方卓忍住笑意，手指飛速劃過屏幕，“誰也不會對誰都亂花錢吧。”
言下之意就是“對你才亂花錢。”方卓對自己的答復很滿意。
沉浸于聊天的時光，仿佛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公司系統界面，右下角，紅色消息提示不停閃爍，Kim已經發了兩次提醒，就差打電話過來催。
客戶催得緊，他壓力也很大。
經濟不景氣，大家日子都不好過。
“好啦，我先上班，等下給你叫外賣，要吃什么。”
“才不要，這不是等于把我家地址給你了嗎？要是你半夜沖到我家來怎么辦？”
“這怎么可能……你在西北，我在南方，我要過來也要插上翅膀才行。”
雨很冷發來一個哭笑的表情，隨即附上了地址。
方卓打開餓了么給她點了一份咖喱飯套餐，預訂十二點送到，隨后才懶洋洋的打開公司系統，皺著眉點掉kim的消息。
接到學校電話的時候，方卓正在會議室開項目進展會議，他早就匯報完自己的工作，正處在神游狀態，畢竟他已經廉頗老矣不想和年輕一代競爭，也就沒有積極表現的動力，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后心不在焉，成年人的工作法則。
這些年恐怕只能這樣了，最好的年頭一去不復返。
收入不錯，能過且過。
降低要求，拯救脫發。
脫發……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學校打來的。”
方卓微微躬身，一溜煙鉆出會議室，聽到女兒肚子疼被送往醫院時，心里仿佛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好像一口無力的鐘被濕濕的樹樁撞擊了一次，心口潮濕煩悶，很不舒服。
一旁的同事見了，問了句，“方哥，你沒事吧，臉色不好，不會是開會被壓榨了吧。”
“沒事沒事，是女兒學校里的電話，我一會先走。”
“真沒事？”
“沒事！”
方卓提高了音量，心想現在的人都怎么了，說了沒事還不信，是希望聽到有事才開心嗎？
“午飯真好吃。”
開車趕往醫院的路上，雨很冷又發來消息。
方卓看了一眼沒有回，他的心思還是在腳下的油門，他想早點看到女兒，想知道她到底為什么肚子疼。
早上沒吃東西？
這么大人了難道還要看著吃東西嗎？
“你吃午飯了嗎？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所以你是在忙嗎？”
等紅燈的時候方卓回了條消息，“我有點事要外出一次。”
他沒覺得自己冷淡，雨很冷卻發了一個很委屈的表情，好像自己被冷落了一般。
“好了，我只是出去辦點事，一會就……陪你？”
“好呀，一言為定。”
也不知道真開心還是假歡樂，方卓聽說過很多女生會同時和很多男生聊天，一個沒空了找另一個，一天的工作可能就是和不同人聊天，他不知道雨很冷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女生，可他也不想知道，他快樂就好。
雨很冷會讓他快樂，忘記一些煩惱。
比如，離他而去的前妻時不時來關心女兒的生活。
“最近宣宣怎么樣？”前妻的消息彈了出來。
“還好，就那樣。”
“青春期容易早戀，你要多注意。”
“好，知道了。”
“最近成績怎么樣？”
“還可以，就那樣。”
“你工作忙也要注意關心她，我最近看到新聞里說中學生跟男生私奔，好幾個月都不和家里聯系，我跟你說啊，宣宣這個年紀正好是情感萌發的時候，她要是喜歡上什么男生你可千萬不要隨她去啊。”
一連跳出幾條消息，方卓很想回一句，“你是不知道我這個時間在上班嗎？”
想了一想，算了，他現在腦子里懵懵的，只想快點趕到醫院看看宣宣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