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點點頭，的確，吳芳梅這說法沒什么問題。
不過生死面前，很多家屬都是很難抉擇的，沐春還記得自己在外科輪值的時候見過太多這樣的選擇，明明知道治療也沒有太大作用的時候還是有很多人無法作出放棄治療的決定的。
這種選擇既與我們傳統的孝道有關，也與社會評價有關。
人們總以為選擇一定是出于自我意識的，但有時候并非如此，很多時候選擇是沒有自我意識的。
我們是人，比差異更多的是我們非常相似。
“我還以為是有多孝順呢，其實啊不一定。”吳芳梅話鋒一轉，告訴了沐春一件可怕的事。
老爺子前腳進了ICU，當天晚上就病逝了，五個兄弟就把當時的ICU醫生堵在走廊里，完全不放人家輪班，當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醫生已經累的不行，但是這群人就這么攔著鬧事，說根本就是騙錢的，根本沒有任何治療效果還會讓老人早死。
然后就是長達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不把老人帶走。
“啊？”沐春目瞪口呆，隨后咽了一口口水。
吳芳梅卻越說越興奮，說后來大家都明白了，就是要醫院賠錢，說是只來費用不便宜，效果沒有，根本沒有用還要開刀。
“這不是都是反過來了嗎？不是他們說要手術的嗎？”沐春愈發覺得困擾。
“人的嘴巴兩層皮，求人時候一套話，事情解決了又是另一種話，這個人家要這么做你也沒有什么辦法不是嘛。”吳芳梅繼續說道：“足足一個多月，要求賠錢，不然就每天去外科走廊里站著，警察去過幾次，趕走了又去，他們也不動手，就那么兩百多斤的油桶一樣拿個椅子坐在你們走廊里看抖音，醫生護士都快瘋了。”
“最后呢？”沐春問。
“最后啊，其實他們老房子的鄰居都知道，這幾個兄弟平日里專門做一種見不得人的買賣。”吳芳梅說完看看門外，隨后壓低聲音說道：“他們專門幫人家去醫院鬧事，然后賺點......零花錢。”
“這......算是一門生意？”沐春還是第一次聽說。
“呵呵，我就說小春醫生太單純，你以為360行，行行出狀元，就那么點行業啊，多著呢，什么黃牛，什么幫人家帶孩子，什么冒充人家女朋友。”
“冒充人家女朋友？”沐春這么一問，吳芳梅笑嘻嘻地看著他，“你過年要不要找一個帶回家騙騙父母啊？”
“當然不要！”沐春立刻果斷拒絕吳芳梅的提議。
吳芳梅笑了笑，“沐醫生有心儀的女孩子吧，這個我管不了，反正啊，方家的人你最好避開他們，他們的想法簡直沒人猜得透，你知道他們為什么要救老頭子嗎？”
“不是因為孝順爸爸嗎？”沐春問。
吳芳梅搖搖頭，就差沒說：少年，你太單純。
“因為當時方佳找到了一個有錢的老公，當時兩家剛成為親家，說起來方佳那個老公也算個老實人，但是怎么說呢，多少有點不太正常，我也說不上來，看上方佳自然是看中她漂亮，可能因為知道自己家兒子有點問題，能找到這么個漂亮媳婦不容易，于是啊，老兩口把繞海的房子賣了，回幾百年都沒回去過的老家買了個很便宜的小房子養老，說是只要肯好好和他們家兒子過日子，錢都給方佳。”
沐春點點頭，吳芳梅又說道：“結果，結婚沒多久，方佳就生了，生了個女孩子，長得很漂亮，男方家里也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就覺得很開心，又給了方佳很多錢。這時候正好老頭子病倒了，方家就讓這個妹夫付醫藥費，妹夫想著也是自己的丈人總不能說我手上有錢不拿出去給他治病，于是啊，就把錢都拿了出來。
誰知道這是一個無底洞啊，一次手術，兩次手術，最后還那個什么ICU，花了二十幾萬，全都讓妹夫出，這妹夫傻，可是人家爸媽不傻呀，對不對啊沐春醫生。”
“嗯，好像是有點奇怪。”沐春回應道。
“那么你現在知道為什么一定要搶救，一定要做那種沒有治療價值的手術了吧。”吳芳梅詭異地笑著，隨后站了起來，打算回去的樣子。
“誒？什么意思？”沐春傻乎乎地還沒弄明白。
“就是說，他們先讓妹夫付錢，老頭子死了就去問醫院把這錢要回來，那么是不是妹夫這邊給出去的醫藥費越多，老頭子死了以后他們能要回來的錢也越多啊，還要在這個基礎上外加一點賠償費，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
吳芳梅說完又叮囑了幾句千萬不要跟他們走太近之類的，到時候惹上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當時京一附屬醫學中心可是人心惶惶，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恐怖呢。
沐春謝過吳芳梅后，皺著眉頭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身心科里只剩下咖啡機轟隆隆的聲音。
真是不太平啊，沐春心中想到。
但是說起來，劉淡淡去了賈院長辦公室以后也沒告訴大家發生了什么事，賈院長竟然也沒有來找沐春，這一點令沐春有些想不明白。
沐春給劉淡淡打了電話，電話那頭仍然是無人接聽。
沐春開始有些擔心了。
內科來了新的實習生這件事雖然他在劉田田面前沒有表現出幾分在意的意思，但是很顯然，內科來了新的實習生一定和劉淡淡有關。
他可能不會再來花園橋社區衛生中心實習了？
沐春抬起手腕看了看日期，劉淡淡的實習應該到5月才結束，怎么會現在突然換人了？
種種猜測都沒有什么意義，最重要的還是要聽聽劉淡淡自己是怎么說的，或者也可以去賈院長那邊打聽一下。
可是很顯然劉田田都沒能從賈院長那邊聽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怕是這個醫院也沒什么人能知道更靠譜的內情。
想到這，身后傳來了敲門聲，賈院長咳嗽了一聲說道：“沐春醫生，接下來有病人嗎？”
沐春跑到電腦邊看了看系統，“我把叫號系統切換到楚醫生那邊就行了。”
說完，一頓熟練地鼠標，十秒后，沐春招呼賈院長，“院長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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