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年輕人,你這個腦子真的是好用,有些事情啊,就是要一針見血,沒有猶豫不決的,我相信你,我丈夫眼光不錯,你是個好醫生。”
阿敏毫不掩飾對沐春的贊譽,本來聽孫祥云已經說過不少這位社區醫院身心科醫生的事情,覺得很有意思,丈夫對這位醫生也是非常欣賞。
孫祥云從年輕時候起可就是個品味很高的人,尤其對朋友之類的要求更為嚴苛,雖然他平時待人還算和善,但是阿敏知道,能被孫祥云夸的人一定是很不錯的年輕人。
“我覺得沐醫生已經成為阿敏的醫生了,不是我的醫生了。”
孫祥云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看起來整個人都精神多了。
“您沒事了吧,那我們是看看您的畫還是聊聊人類怕死這件事?”沐春輕松地說著。
“看看我的畫吧,我倒是覺得怕死這事情還是多投入在其他事情上消耗一些注意力,自然也就不會害怕了。
回想我當年要考國家美院的時候,沒日沒夜畫畫和學習,后來要趕比賽作品的時候也是全力以赴投入創作,那種時候身體也是非常疲勞的,但是完全不會去想著死啊什么的,主要還是老了退休了實在是太閑了。”
孫祥云說得振振有詞的,阿敏卻在一旁冷笑了一聲,“前兩天你要是這么說我是相信的,百分百相信,但是現在我可不那么相信了。”
阿敏看看沐春,沐春在心里搖搖頭,夫妻咨詢就是有這樣的特色,擠在兩個人中間,時不時要照顧丈夫的情緒,不能讓丈夫覺得醫生和自己老婆像串通好了一樣,什么都是一唱一和的,也不能一味幫著丈夫,讓妻子覺得男人就是這樣都是自以為是的,以為男人什么都懂,女人什么都不明白。
所以,面對夫妻兩人同時在場的時候,身心科醫生要考慮的事情就呈幾何難度增長。
所以阿敏的這個眼神,沐春只能假裝沒有理會到,裝傻啊,有時候也是需要的。
沐春在這方面可以說是有天賦的吧,雖然他自己也未必覺得。
孫祥云帶沐春看了他的作品,其中有很多都是風景畫,有水彩和油畫,還有炭筆畫,這些畫風格都偏向于寫實和清新。
“完全沒有莫奈那種色彩失真的感覺啊,就感覺像是照片一樣。”
沐春贊揚道。
“這是我丈夫的特點,他的畫細節非常好,就像是照片一樣。”
阿敏自豪地說著。
孫祥云拉過阿敏的手,又輕輕放下,畢竟醫生也是外人,過于親熱總是不符合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修養。
“這么說來,孫老師是不是也是很喜歡攝影的?”
沐春隨口一問。
“不,孫老師對攝影的喜好倒是一般,不過......”阿敏看了看老公,想從他的臉上得到同意或者不同意的反饋。
孫祥云當然也明白阿敏要說什么,夫妻之間就是默契比一般人都要高,有時候不用開口就知道對方想的是什么。
“去看看吧,沒什么不能看的,他拍那么多不也是希望被人夸嘛。”
于是三人來到靠近西邊窗戶的一排攝影作品前。
“都是日出和日落?”沐春驚嘆道。
“是的,他應該是擁有繞海市最多日出和日落照片的人了,這一點對一個人的一生來說也算是一個成就吧。”
孫祥云說著,眼角悄悄有些顫抖。
“是的,非常不容易的成就,這些照片非常有意義,雖然我不懂攝影和繪畫專業,但是,我猜想這些時間和愛積累下來的照片一定是很有價值的。”
聽完沐春的話,孫祥云點點頭,“不容易啊,一個醫生竟然還能想到這些事情,的確如此,藝術的價值有時候不是它剛出現的那個時間段就有意義的,但是某一天,那些辛苦創作的作品就會閃閃發光,也許對一些人,也許對一個時代,產生意想不到的影響。
比如......我不知道醫生是否聽說過有一個很有名的年輕藝術家,他因為妻子離世后悲傷過度,于是郁郁寡歡,甚至說自己已經死了。”
沐春搖搖頭,于是孫祥云繼續說了下去。
“那位畫家后來去殯儀館給死人畫肖像,還在這個基礎上創作了很多想象畫,比如最近有一組照片在網上很熱門,是他畫的一組《未來的我們》,簡直像真實的照片一樣生動,但是其實這些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也沒有照片可以參照,他把死去的人還沒有出現過的生活場景畫了出來,很多人都感動哭了,說是,就好像讓一個人真正的活完了一生。
我可以給你看看這組畫,我非常感動,這是從死里面誕生出活的力量。”
說完,孫祥云打開了工作臺上的電腦,給沐春看了那組畫。
“哦,對了,你可能不認識這個畫家,他叫丁家俊,英文名更為人熟悉一些,叫Seven。”
孫祥云介紹完,沐春認認真真看了那組畫,總共十二副畫,包含的場景有一家人在一起吃飯、海邊散步、大學畢業、結婚、全家旅行......
“你知道這里面誰是死掉的人誰是活著的人嗎?”
孫祥云側過臉問沐春。
“死掉的難道是孩子?”
孫祥云驚訝地看著沐春,“你怎么知道的?”
沐春哈哈一笑,“我猜的。”
“很厲害的——猜。”孫祥云差點要豎起大拇指,但是總覺得在這些畫面前做這樣的動作有些不合適,就忍住了。
“也許,我們也可以試著為老吳做一些事,比如這些照片也可以放到網絡上專門申請一個賬號,全都是老吳拍攝的照片,或者為他辦一場小型的個人攝影作品展,名字就叫《日出和日落》,這樣大家在想念他的時候,也能知道老吳是個熱攝影的人,或者......”
沐春的話說到一半,孫祥云突然站了起來,“醫生說的不錯,我應該為老吳做些什么,做些什么才不會胡思亂想。”
于是孫祥云跑到衣帽間取出外套,從外套口袋里又取出一個深藍色透明的小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