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方景一直都在細想老頭的話,他的劇本很簡單,演的是明代大學士季景年青年時期一段故事,隔壁徐爭演老年。
  他只是徐爭彌留之際一段回憶,戲份不是太多。
  找來紙筆,方景根據劇本開始逆推季景年少年時期,兒童時期。
  有些資料史料有記載,他可以手機上查。
  但度娘一共就幾百字,記載不全,很多都需要自己補腦,比如季景年的愛情,家庭環境,父母職業,有無好友。
  這一寫就跟上癮似的,根本停不下來,太有意思了。
  頗有一種胸有溝壑萬千,不吐不快感覺。
  農村早上雞叫人,天亮第一聲雞鳴把方景拉回現實,只見他眼睛通紅,面色疲憊不堪。
  桌上筆記本密密麻麻一大半被寫滿,筆芯都換三只。
  “啊!”
  伸了一個懶腰,方景活動肩膀,一站起身膝蓋骨頭咔咔響,洗臉刷牙,趁著還有點勁頭出去跑步。
  圍著鎮子跑一圈,一個小時后回來,路過剛開門早餐店,他還給楊檸帶了幾根油條和豆漿。
  “篤篤篤!”
  “檸姐,起床了沒?”
  “篤篤篤!在嗎?”
  “嚎喪啊!”
  楊檸披了一件外套,穿著拖鞋,頭發亂蓬蓬出來開門,瞇著杏眼道,“你最好找我有事。”
  感覺空氣中殺氣凝固,方景縮頭,下意識把聳著肩。
  “嘿嘿!我這不是出去跑步,特意給你買早餐,慢慢吃,我先去片場化妝。”
  “對了!手機給你保管。”方景跑兩步又折回來。
  拍攝通告他昨天就收到,一張a4紙,上面寫著拍攝指導名字,動作指導名字,演員名,角色名,化妝時間,交妝時間,拍攝內容,第幾場……
  拿著手機,楊檸隨手一滑,解鎖,頁面上盡是沒有關閉的搜索信息,一看瀏覽記錄,七八百條,從昨晚九點開始一直到五點多斷斷續續。
  史記,資治通鑒,明朝十六帝,禮記,古代禮儀,古代服飾,科舉制度……
  其中大部分是關于季景年生平,一小部分是明朝背景介紹。
  來到化妝室,化妝師先給方景做臉部處理,這一場要拍的是季景年父親流放,家道中落,他被官府收押,抓到礦場干活。
  既然是落魄,那就得有落魄樣,長發凌亂,臉上慘白,心力交瘁,衣服臟破。
  化妝師是個二十多歲女孩,一邊給方景上妝,一邊說道:“方老師,你是不是好幾天沒睡覺?快熬成兔子眼了,看起來好疲憊。”
  “還有臉色也不正常,皮膚暗淡油膩,回去多補一點水果和維生素。”
  “好了,眼睛可以睜開了,方老師,方老師,醒醒,睡著了嗎?”
  “恩!”
  “恩!”
  半睜著眼,方景回過神,深吐一口氣,之前還不覺得困,這才坐下多久就瞌睡來了。
  找來假發,化妝師給方景凝固,左右看了一眼,拿起剪刀修修剪剪,幾分鐘后一個神色萎靡,臉色病態,長發飄飄帥氣青年映入化妝鏡。
  “方老師,這是道具服,一個內穿,一個外穿,試衣間在旁邊。”
  化妝師捧著沒有開封過的白衣白褲白靴給方景。
  幾分鐘后方景換好出來,化妝師小姐姐眼前一亮,心里暗贊一聲,真帥。
  白衣偏偏,溫文儒雅,這身儒服多了幾分書生氣,要是在加把扇子就好了。
  對于這個造型,方景自身也很滿意,可惜帥不過三秒,化妝師不知道抹什么東西上去,像是一道道口紅劃過,全是被鞭打血跡。
  瞬間從書香門第變回蹲號子犯人。
  “方老師,要不你先回去歇會?開機我叫你。”
  八點,工作人員看著一身單衣的方景立在雪中,臉凍通紅,鼻涕直流,很為他擔心。
  死了不要緊,別連累他們。
  方景冷得牙齒打顫,渾身發抖,“不用,我站會兒找找感覺。”
  他要飾演的季景年是礦場囚犯,大寒冬都要出來采石,吃不飽穿不暖。
  從衣來伸手的富家子弟到階下囚,這需要一個心理轉變。
  為了符合劇情,方景第一天來時就睡三小時,昨天一宿沒睡兩天更是只喝幾口稀飯。
  劇中的季景年每天有大量勞動,他沒機會扛石塊,只能跑步消耗熱量。
  現在肚子里像有一個饕餮巨獸,把他腸胃都吞干凈,餓得前胸貼后背。
  “第三百六十五場,action!”
  八點半,終于等來拍攝,方景嘴皮子都快凍青了。
  “撲通!”
  背著一竹筐石頭的方景摔倒在地,他眼神迷離,一個手指頭不想動,很餓,很累,想睡覺,舒舒服服睡一輩子,哪怕這里是雪地。
  “季景年,你可知罪?”
  在他身前是一個身穿紅袍,頭戴高帽大明官員,后面一眾衙役。
  “何罪……之……有?”
  說這話時候方景眉頭輕皺,眼睛半撐,沒有抬頭。
  電腦畫面前,導演興奮差點跳起來,連忙在對講機中道:“特寫跟上,注意面部。”
  可能是之前雪中站得太久,方景此刻嘴唇脫皮干裂,眼睛無神,睫毛上掛有霧霜,活脫脫一個被嚴刑拷打后勞累過渡模樣。
  導演轉頭對背后楊檸道:“楊小姐,你們家這個員工真是第一次演戲?”
  “他才出道半年,之前都是唱歌,雖然很火,但影視這塊確實是新人。”
  楊檸也納悶,方景這丫是不是有掛,唱歌也就罷了,第一次演戲還這么牛。
  “你父貪污,你知情不報,按照大明律例,應株連九族,當今圣上大發慈悲留你一命,為何不加檢舉你父戴罪立功?”
  “只要你承認你父親貪污,馬上就可以離開礦場。”
  “呸!閹黨不得好死。”
  方景吸了一口氣,緩慢掙扎著起身,那慘白臉色和顫巍巍的腿,讓人不得不懷疑能不能挺過半小時。
  也就眉宇間神色堅定,柔弱的目光變得兇狠冷漠。
  寒風拂過,方景像千瘡百孔的篩子,忍不住打一哆嗦,凍青的五指微微輕顫。
  桀驁看著眼前這幫人,他憤恨道:“我爹是冤枉的,你們這幫閹黨走狗,人在做天在看,等著吧,早晚不得好死。”
  “哼!冥頑不靈,既然你愿意待這個這里那就繼續待,我看你嘴硬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