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掛在平原盡頭,火紅的晚霞染盡遠方的半邊天空,一群晚歸的南美大雁從晚霞中緩緩穿行,偶爾傳來的陣陣低鳴,回蕩在蒼茫的赤色天穹。
雁字南歸,勾起絲絲故國愁緒,抬頭望著巴拉那河沿岸,潘帕斯平原盡頭的景象,陸榮廷、王士珍兩人帶著難以消解的惆悵,跟隨著腳下的船只,漸漸消失在晚霞中。
攜老帶幼、遠度重洋來到南美大陸,生活中一些常見的景象,時常能夠勾起華人們對故鄉的記憶。
鄉愁潛藏在心頭,為了遠懷故鄉,紀念早年苦難生活的回憶,華人們原封不動的將故鄉的傳統習俗搬到了南美本土。
就在陸榮廷等人匆匆離開的河岸港口附近,
七八個定居點的百姓摒棄了爭議,共同決定將農歷十一月十五日定為每年舉行廟會的日子。
廟會是節日慶典的傳統習俗,通常每個鎮子都會有不同形式的廟會、街會,距離比較近的兩個鎮子,即使方言、文化習俗相同,但是舉辦廟會的日期,也可能時間相隔較遠。
漢國本土移民以兩廣、閩南地區百姓居多,丁戍奇荒爆發后,從北方沿岸港口登船遷移的各省百姓數量也占據一個不小的比例,因為移民來源地區不同,一個定居點兩三千人,可能存在一二十種不同的風俗習慣,要是按照以往的風俗規矩,每個地方的百姓專門選擇一個日期舉辦廟會,則會因為參與人數太少,形成不了節日氛圍,也達不到舉辦廟會的目的。
松州平泉縣,一個正在規劃中的縣城,在傍晚迎來了華人們搬遷過后的第一個廟會節日。
在政府分配給的荒地里忙碌了一天,華人婦女們松開綁在額頭上的頭巾,換掉一身粗布短衣,穿上用余錢購置的新衣,小心翼翼的戴上陪嫁的銀飾,帶著家里呀呀學語的孩童,跟著丈夫一起,整個家庭一塊出去,到河岸港口附近觀看廟會表演,同時購置一些大人、小孩用到的物品。
平泉縣下轄十三個移民定居點,其中八個距離較勁的定居點聚集在一塊,協商每個定居點出30漢元,湊夠240漢元請一個戲班子到縣城中心唱戲表演。
到了傍晚,平泉縣城中心,也就是沿岸港口附近,一片剛平整出來的空地上面,一群十多名男女組成的戲班正在搭建戲臺,戲班班主在外面招呼幾個縣里的官員,戲班里的武生、花旦們則在戲臺幕后,化妝并排練著即將表演的戲曲節目。
“周班長,我們平泉縣一大半的老少百姓都來給你們捧場,你們今天晚上可要把拿手的絕活都露出來才行呀。”
“幾位大人放心,戲班里新招了兩個年輕的花旦,唱、念、做、打諸般功底一流,保證不會讓平泉縣的父老們失望。”
“如此這般正好,要是戲班的表演讓大家滿意,縣里就多湊一筆錢,還按照今天的價格,請周班主和戲班的諸位臺柱子們多在平泉停留一天,也讓縣里的百姓們多看一遍戲曲表演。”
“多謝大人抬愛,只是戲班接了長安城的活,要從殿下登基那天開始,在長安城大唱三天,確是抽不出時間在平泉多停留一天,還請幾位大人多多見諒。”
“也是,本土戲班本來就少,也就是最近兩年,從中原大陸陸陸續續來了一些戲曲班子,過幾日殿下登基,與國同慶,那時候本土各地的戲班中都向長安城聚集,大唱三天,想必一定熱鬧非常。”
“漢王殿下登基稱帝是百年一遇的大喜事,雖然我們這些戲子早些年不受官府待見,沒有分到土地,不過在接到赴表演通知的時候,一位姓孫的大人說了,殿下登基以后,本土的所有百姓一視同仁,不管是做戲曲表演的、玩雜耍的、還是街面雕刻木雕小玩意的手藝人,都能獲得政府補發的土地,我打小唱了二十年的戲,嬉笑低眉做人慣了,人到中年拉起一個戲班子,還是想給手下的后生、姑娘們找個體面的維生活計,他們還很年輕,不能一輩子像我一樣低聲底氣的過一輩子。”
“形勢變了,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前些年,本土三天兩頭打仗,老百姓們天天擔心巴西白人、阿根廷白人打過來,定居點五十歲以下的男子,農閑時節,每天進行軍事訓練,睡覺的時候也是抱著火槍睡覺,預防著萬一有人夜間偷襲,也好及時拿著火槍集結迎帝。
那時候本土青壯勞力稀少,每年來往南洋、大陸到南美的船只,運輸能力有限,每一個青壯男子都是要用到刀尖上,哪里顧得上大量招收戲曲班子聽戲唱曲?
現在條件好了,十來年發展下來,早年移民的百姓們都積攢了一部分銀錢,而且阿根廷、烏拉圭兩國被漢王殿下帶領大軍消滅,巴西又分裂成兩個國家,咱們漢國在南美洲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國,
國家安穩,即使再打仗也是巴西、智利害怕被咱們的軍隊打敗,百姓們手頭有了余錢,不用時刻擔心政府分發的土地被白人奪回去,慢慢就有了心情聽聽戲曲表演,或者多花點錢購置些衣服、首飾之類的物品。”
比照在秘魯起義期間的集體組織模式,建國伊始一直到阿根廷戰爭之前,漢國本質上還是軍事為主,經濟、農業、工業發展一體化的軍工復合型體制,就像一個放大號的軍事機器,農業、工業、經濟各負其責,一切以軍事建設、提升軍隊總體戰斗力為第一目標。
長達十一年的軍事集體化生活,最大程度發揮了本土的戰爭潛力,同時也剝奪了普通百姓,除了生存外的其他娛樂、消遣活動,每天要么到工地上進行集體勞動,要么被集中起來進行軍事訓練,而婦人們也閑不住,他們需要忙著照看政府分配的土地,以及紡布織線、飼養牛羊牲口等勞動。
和大陸地區吃不飽飯,稍稍懈怠一些可能餓死的生活相比,南美本土的生活是好上很多,但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枯燥、高強度勞作,也會消耗百姓的精力,降低他們對政府的擁護程度,所以,在國家結束十一年的奠基時期,進入另一個十年發展建設的轉型期,適當放松政府對普通百姓在日常生活中的干涉控制,給予他們一定的時間用來與家人休閑、娛樂,張弛有度,使社會保持適當活力,無疑更有利于社會健康發展。
傳統的娛樂、消遣行業漸漸復蘇,
寬敞的空地上,擺滿了一排售賣首飾、糖葫蘆、木雕小玩具、桌椅等物品的臨時攤位。
大人們抱著一兩歲的小孩子,有的陪著孩子盯著皮影,聽著幼兒嘻嘻作笑的聲音欣慰開懷,有的嘗了一口華人百姓釀制的葡萄酒、地瓜酒,點頭稱道后,買下斤寄存在一邊,等著回去的時候帶上。
北方的面食小吃、南方的糯米糕、鴨蛋等食品擺放在一起,起初來自不同地區的華人百姓們,也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選各色食品帶回家給大人、小孩品嘗。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河邊燈火通明,
縣城官員和負責幫忙的青壯把煮熟的整只豬、牛、羊以及時令水果擺成長長一排,開始祭奠神明、祖先,祈求神明、祖先保佑,來年春天,縣里的糧食收成一年比年一樣好,牛、羊、豬等牲口也都膘肥體壯、沒有瘟疫疾病……
本土地區糧食、牲畜價格低廉,每家華人家庭普遍都養著幾十頭到幾百頭不等的牛、羊,西班牙人幾百年前遺留在潘帕斯大草原上面的牛、馬蛻化為野牛、野馬。
新遷移過來的華人家庭中如果有退伍的青壯男子,七八個人集合一起,常常能圍捕到不少野牛。因為獲得馬匹、牛、羊的成本低,平泉縣舉行廟會,祭拜神明、祖先的祭品也格外豐富,頭煮熟的牛羊和其它祭品,等到祭拜儀式完畢,全部推進巴拉那河中,名義上是供奉給河神和祖宗,實際上卻便宜了河里的大小魚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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