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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七章 荷蘭的約翰.德.維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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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洛姆先生接到國王的回信時,路易已經從巴黎離開,比起他的第一次御駕親征,這次出征反而只有少數人送行,這并不是說,國王的威信正在降低,恰恰相反,佛蘭德爾的勝利已經可以讓國王不再需要那些夸張而又虛榮的多余行為,為他送行的是王室女眷與可用的大臣、法官們,為首的是柯爾貝爾,這位曾經被無數達官顯貴輕蔑,只因為他沒有姓氏,也沒有家族,以區區一介隨駕商人的身份,獲得了國王的信任,才得以攀爬上如此高位,并且為三個女兒爭到了公夫人的頭銜。

  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國王才愿意讓他輔佐王太后與王后,為他監管巴黎以及整個法蘭西,沒人能比柯爾貝爾更明白,沒了路易,他什么也不是——他甚至不是一個教士。

  這次出征,要比第一次出征更順暢與從容,第一,是因為國王已經建立了他的權威;第二,盧瓦斯侯爵已經在父親與岳父的幫助下,建立了后勤運輸渠道與軍用倉庫,這些就像是連通了的血管那樣,不斷地將豐富的給養補充給這只龐然巨獸——就如上一次那樣,國王不但從巴黎與凡爾賽帶走了近三萬的新軍,護理人員與工人,沿途還有士兵不斷地加入進來,這些諸侯與官員實在是現實得有點過分了。

  國王出征佛蘭德爾的時候,他們只是依據傳統,履行自己作為“騎士”的職責罷了,而現在,他們可以說是一群精明的商人,在發現國王這支股票即將大漲特漲的時候,立即加大了投入,一些人說是為此傾家蕩產了也說不定,但回報毫無疑問,是異常豐厚的,與毛茸茸的佛蘭德爾不同,荷蘭就是一座黃金之城,東西印度公司每年都會給他們的投資人帶來數以千萬計的豐厚利潤——遑論操控這兩座公司的荷蘭商人。

  當然,一塊肥美的肉總是會引來無數貪婪的目光,尤其是荷蘭人在1658年迄今,幾乎壟斷了所有丁香、肉豆蔻與肉桂的買賣,日本的白銀,印度尼西亞的香料,黃金和銅,中國的茶葉和瓷器,還有絲綢,以及印度的棉花……這些全都是屬于荷蘭人的……西印度公司成立的要比東印度公司晚,但它的擴張勢頭一點不遜色于任何一個老成的殖民國家,因為它的主要貨物就是奴隸——他們曾經和葡萄牙人爭奪過巴西,與英國人爭奪過曼哈頓,與西班牙人爭奪過加勒比上的海島,與法國人爭奪過圣馬丁島,他們每到一個地方,就大肆劫掠那里的土著,把他們賣給甘蔗種植園的奴隸主,奴隸主自然會從這些黑皮膚的野人身上榨出白花花的金子——也就是另一種價值不菲而需求極大的貨物——糖。

  若是國王能夠征服荷蘭,那么這些就都屬于他們了!

  路易在馬車里反復翻看著查理二世給他的信,在信中,查理二世仔仔細細地斟酌了自己的語氣,保證既不過分諂媚,也不過分倨傲,他也明白,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但并不是毫無來由的,路易可以理解,英國與法國畢竟做了幾百年的敵人,雖然他們現在是同盟,是姻親,但也許就在他和查理二世的年代里,英國與法國之間就會爆發出一場新的大戰,到時候,威廉三世的領地確實會成為一條不錯的緩沖帶,但,查理二世也許也想到了,到時候,若是威廉三世愿意傾向英國,那么法國就要在這里落了下風。

  “你怎么看?”路易將信交給與他同坐的菲利普。

  菲利普看過了信,又在心里掠過低地地區的地圖,“簡直異想天開。”他說:“我懷疑英國人在這場戰爭中能夠起到怎樣的作用,三年前,荷蘭人的艦船直入泰晤士河,火炮打進了倫敦,人們都說,沒有一個英國人能夠阻攔米歇爾.阿德里安松.德.勒伊特。”

  “那么你猜查理二世又如何敢于提出這樣的條件?”

  “還是一樣,哥哥,”菲利普說:“您說過,您會永遠站在上帝這一邊。”君權神授,查理一世被公開斬首,可以說是為歐羅巴所有的君王們開了一個惡毒而又滑稽的開頭,路易是最先察覺到的,有查理一世,當然也可以有卡洛斯二世,利奧波德一世,或是路易十四——所以路易是絕對不會支持任何一個逆賊的,問題是,在支持查理二世的同時,他也必須遏制英國的發展,免得它成為一個棘手的大敵,不然他就要變成一個前所未有的笑話了。

  “事實上,”路易一邊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一邊說道:“菲利普,我原本想讓你成為荷蘭總督的。”

  “唉?”菲利普不滿地噘嘴,雖然他已經二十八歲了,不但有了一個女兒,還是一個未出生胎兒的父親,但居然還有幾分可愛:“我甚至不愿意待在奧爾良。”他真心實意地說:“您別想打發我走,不管您到哪兒,我總要一個房間里,最好不要離您太遠。”

  “那就離我最近的好了,”路易戲謔地說道,“我會命令特蕾莎把她的房間讓出來。”

  “我倒愿意,但母親肯定要打我耳光,”菲利普說,“她還希望您和王后有更多的孩子呢。我只要能夠居于您的大臣或是教士之前就行了。”

  “我發誓會的。”路易說,兩兄弟相對而笑,這番對話看似在玩笑,但也有著幾分真實——菲利普總是距離路易最近的那個人——“那么你覺得,我讓蒂雷納子爵來做荷蘭總督如何?”

  菲利普眨了眨眼睛,幾秒鐘后,他露出了一個明朗的笑容:“好選擇,哥哥,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還在忙于清理與平定佛蘭德爾地區的蒂雷納子爵并不知道,他之后的二十年,已經被無良的國王與王弟奧爾良公爵安排妥當了。

  蒂雷納子爵當然不叫蒂雷納,他的名字是亨利.德.拉圖爾.奧弗涅,他是奧佛涅家族的孩子,是色當公爵的次子,后來因為色當公爵參與了對黎塞留紅衣主教的叛亂,色當公爵領地被收回,他的身份就變得有點尷尬起來了——不過他確實有著極其出色的軍事才能,十二歲的時候,就被送到了他的舅舅,拿騷的莫里斯親王那里學習和加入軍隊,十九歲曾一度回國,但之后又為自己的舅舅繼續效力了五年,35年的時候才真正回到法蘭西。

  路易之所以讓蒂雷納子爵成為荷蘭總督,原因也正在這里,蒂雷納子爵的母親正是威廉一世,威廉.奧蘭治的女兒。在荷蘭,莫里斯親王作威廉一世的次子,威廉二世的弟弟,不但成為過荷蘭執政,組建了荷蘭常備軍,還曾經不止一次地擊敗過西班牙人,對于荷蘭人來說,莫里斯親王的名聲,甚至要比威廉二世更好一些,更甚一些地說,因為莫里斯親王沒有結婚,沒有正統意義上的孩子,所以他的大部分政治遺產都被威廉二世繼承了。

  而蒂雷納子爵的存在就變得非常微妙了,他從十二歲,到二十四歲,整整十多年,都緊隨在莫里斯親王身邊,是莫里斯最好的學生,最親愛的外甥,莫里斯親王身邊的很多人,都見過和記得這位年輕的軍官,他雖然是個法國人,但身體里另一半血脈卻屬于奧蘭治家族,相比起一直被荷蘭議會戒備,數年前才堪堪顯露才華的威廉三世,荷蘭人會傾向于哪一方呢?這個結果別說是路易,就連菲利普也忍不住好奇起來了。

  威廉三世,只能說是被自己的輕信與魯莽毀了,當然,你也能說他是迫不得已,畢竟在首相與議會都對他滿懷戒心,他能夠從荷蘭獲得支持并不多,在法蘭西已經征服了佛蘭德爾地區,直接劍指荷蘭的時候,這位一向將荷蘭視作掌中冠冕的奧蘭治后人急切地需要一筆錢款來招募士兵,籌齊軍備,來與路易十四的十萬大軍對抗。斯圖亞特欠了奧蘭治家族的近三百萬荷蘭盾的債,哪怕只是還上十分之一,也足夠威廉三世從中轉圜一二的了……

  而查理二世成功地利用了這一弱點,把他騙到倫敦的懷特霍爾宮,把他關了起來。

  等到荷蘭最終被英國與法國瓜分,威廉三世即便回到荷蘭,擁有烏得勒支,他在荷蘭民眾心中的形象,也已經崩潰得無法挽回了吧,畢竟在他們最痛苦的時候,這位奧蘭治的繼承人并未能及時出現,力挽狂瀾。

  那么,只要蒂雷納子爵能夠徹底執行國王的命令,控制半個荷蘭,甚至繼續鯨吞蠶食,或許也不會是什么困難的事情……畢竟路易和他的大臣,他們的目的就不是徹底的摧毀荷蘭——他們想要金蛋,也想要那只能夠生下金蛋的雞。

  若是說荷蘭是一只能夠生下金蛋的雞,那么最大的金蛋肯定是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原先只是一座小漁村,和很多從漁村發展起來的港口城市那樣,它得益于大航海時代的迅猛發展,而它的名字,和敦刻爾克那樣,來自于坐落的地點,阿姆斯特來自于阿姆斯特爾河,村莊正處于它的河口,而丹,在低地語言中是水壩的意思,因為它正坐落在一座水壩上。

  它曾經籍籍無名,但現在它已經是荷蘭最大的城市與都城。

  市政廳正位于阿姆斯特丹城市中心,水壩廣場的西側,它的地基是石頭砌筑的,但這些石頭下方卻由一萬多根木樁支持,這些木樁深入地下三十尺左右,所有看著它建造起來的人都不由得瞠目結舌——這座龐大的建筑外部嚴整齊方正,用色單一沉穩,正符合荷蘭人對政治建筑的想象,內部卻極盡華麗考究之事,到處都是深紅色的錦緞與胡桃木的護墻板,鎏金的燈具與精美的油畫相映成輝,行走在這里的官員無不帶著一種傲慢而又矜持的神色,就像是一只只肥壯的大鵝。

  與這些官員的神色完全不同的是他們的首相,荷蘭的大議長,也可以說,荷蘭的無冕之王,約翰.德.維特。

  他是23年生人,三十歲就在第一次無執政時期成為了大議長,以領袖的身份,結束了第一次英荷戰爭,承認戰敗,接受英國的護國公奧利弗.克倫威爾提出的航海法,并秘密承諾了所謂的《除名條款》,也就是保證,永遠不將奧蘭治三世選為執政與最高統帥。也就是說,就像是路易十四與查理二世的友誼,這兩位也可以說是在遏制王權上惺惺相惜了很久。

  但這并不是說,他會殺死威廉三世,殺死威廉.奧蘭治的子孫。或者說,就算他要這么做,他也不會采用這樣卑劣愚蠢的手段。

  問題是,相信威廉三世的失蹤與這位首相先生完全無關的人,并不多,就連他的弟弟也是將信將疑。

  若只是平民,甚至是議會成員,好吧,哪怕退一萬步來說,那些奧蘭治的支持者,也就是荷蘭保王黨,被人們稱之為橙帶黨的人,認為就是他囚禁甚至殺害了威廉三世,也不是沒有爭辯或是推托的辦法,但他將要迎來一個最難對付的人,而那個人,正是令英國佬瑟瑟發抖的“恐怖者”,荷蘭海軍的最高統帥,米歇爾.阿德里安松.德.勒伊特。

  這位將軍出生在07年,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了,但他在走廊里快步行走的時候,依然如同一艘裝了鐵質撞角的多桅大船,人們紛紛避讓,又向他行禮或是頷首,比起玩弄政治起家的首相,這位在海上縱橫了四十多年,從一個商船船長直至海軍上將的老人,無疑更值得尊敬。

  而這位將軍,可能是首相先生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威廉三世在哪兒?”這是勒伊特將軍在進入首相辦公廳所說的第一句話。

  首相嘆著氣,抬起手蓋住了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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