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得功不愿意投降嗎?”
當郝搖旗和許都各帶一支生力軍趕到右翼戰場時,他們所見到的已經是明清聯軍一片土崩瓦解的場景。
原本被多爾袞倚為厚望的數千清軍,根本沒有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他們沒有能夠穩住南明北伐軍的軍心,反而因為劉澤清的突然“轉進”,浙勇的迅速瓦解,還有高謙、劉良佐兩部的迅速崩潰,被明軍潰逃的士兵“帶”垮了。
五萬人的大軍,一望見李來亨的旗幟抵達戰場,就已經全軍為之動搖。順軍宿衛禁旅只是輕輕一沖,劉澤清就帶著山東鎮率先逃走,本來明軍以幾十倍于李來亨的兵力,即便兩軍士氣、戰力相距懸殊,也不至于如此一觸即潰。
可是由于江南兵人人身懷重金,大部分人早已賺回本錢,根本沒有苦戰的毅力。原本明軍所有士卒,就只是抱著打掃戰場的心態才趕赴右翼,他們一旦發現上了多爾袞的當,即將面臨一場激烈的惡戰,軍心士氣便大打折扣。
兩軍尚未交鋒,明軍便已經顯出頹勢。
而恰巧,李來亨親自組織的這波沖鋒,又與劉澤清的“勝利大轉進”同時發生。明軍兵力眾多,各支部隊又分屬于不同的將領、派系,互相之間缺乏統屬關系,見到戰場形勢并不像清軍使團所說的那樣樂觀,已經是人心惶惶。
當大順軍的攻擊波楔入明軍陣線,劉澤清的山東鎮又全體跑路之時,絕大部分身處戰線中央的士卒,甚或是中低層的軍官將領,根本無法窺清戰場全局,也摸不清楚李來亨所部的兵馬具體數目。
南明將士只是望見了李來亨的旗幟、聽到了闖賊發出“晉王到”的歡呼聲,又發現劉澤清已經先行率部逃走,當然就直接斷定,自己是上了建奴的當,被騙來抵擋大順軍的主力了!
危機關頭,只有博和托留在明軍中負責聯絡的岳樂,尚有死戰之志。他目測李來亨這隊禁旅騎兵人數不多,戰馬揚起的煙塵規模也不大,看來其后續兵力的數量也很成問題,因此反而升起了擒賊先擒王的勇氣。
“殺李來亨啊!”岳樂拔出長刀大喊道,“殺李來亨啊!李來亨就在那里,殺了李來亨大清就贏了。殺李來亨啊!”
在岳樂身旁還有少量滿洲護軍,更多人則是被瘋狂潰逃的明軍推倒、擠倒,隨后被無數雙腳踩踏到窒息而死。還有一部分人,更讓岳樂感到不齒,他們身為仙女所生的滿洲人,居然也跟著那些膽怯如雞的明軍士兵一起逃亡。
“殺李來亨啊!”
岳樂絕望地吶喊著,大清扭轉戰局取得最后勝利的希望,明明就在他眼前的地平線上。岳樂甚至已經能夠清楚看到李來亨頭頂的范陽帽和紅纓,可偏偏就是這段短暫的距離中間,卻被無數南明潰兵堵塞。
“殺李來亨啊!”
岳樂再也顧不上其他事情了,他情急之下,單只自己一人持刀躍進,跟在岳樂身旁的最后幾名護衛大吃一驚,急忙也追了上去。
可是他們這區區十幾名勇士,根本無法逆潮流而動。還不等岳樂等人同順軍騎兵交鋒,就又有數名武藝精湛的滿洲勇士被明軍潰兵活活踩死。
岳樂痛哭流涕:“爾漢人……爾漢人……爾明軍漢兵何日如此兇狠了!?”
大順軍騎士都注意到了這名正在瘋狂砍殺明軍潰兵的滿洲人,岳樂的布面甲和尖盔都和一般明軍士卒不同,過于招搖,瞬間就吸引到了大部分順軍將士的目光。
李懋亨看向晉王一眼,只見李來亨輕輕頷首示意,李懋亨隨即便挺槍沖鋒,向岳樂沖去。
如果是兩軍正面廝殺,或者放在二人逐對較量的時候,即便李懋亨英雄非常,想要拿下岳樂也必須付出不小的代價。
可是此時南明軍隊瞬間爆炸、全線崩潰,在大量潰兵的沖擊下,岳樂情緒沮喪,精神都要出了問題,如何抵抗李懋亨的一槍?
岳樂沒有騎馬,他一人站立在眾多奔逃的明軍士兵中間,恍若瘋魔。等到岳樂注意到那名向自己飛馳過來的順軍騎士時,已經悔之晚矣。
李來亨憐憫地看向那不知名的滿洲人,放在一年前,他還會為親手擊殺鰲拜感到興奮。可是到了現在,恐怕只有多爾袞的首級,才能夠讓李來亨的內心產生一絲波瀾。
“建奴受死!”
李懋亨略略將身體傾斜出一些角度,挾在肋間的馬槊迅疾出擊,依靠重力和戰馬的沖擊力,他的手中連一絲遲滯感都沒有感受到,在刺中敵人的瞬間立即抽出槍刃,眨眼間就已經自岳樂的尸體旁飛沖而過。
李懋亨陣斬岳樂以后,剩下的十幾名滿洲護軍,都被崩潰的明軍士兵沖散在了人海之中,再不能組織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雖然之后這些人都靠自己驚人的武勇,給圍過來剿洗的順軍將士造成一定麻煩。但只要放開一定空間和距離,大順軍將士足可以使用火器將他們輕松打死。
何況沒過一會兒的時間,郝搖旗、許都兩部便先后開抵右翼戰場。兩支生力軍的加碼一錘定音,使得戰局徹底倒向李來亨一邊。
郝搖旗帶羽林健兒們飛沖數陣以后,非常輕松地就攻破了馬士英等南明朝廷官員所在的中軍陣地,還繳獲到了不少原本要留給弘光皇帝使用的御營儀仗。
馬士英本人倒還算有些骨氣,他沒有像高謙和劉良佐一樣棄軍而逃,也沒有像他身旁左右的那些金陵朝官們一樣向郝搖旗泥首請降。
而是在順軍騎兵攻破其車仗時,施施然整頓衣冠,先面北拜崇禎先帝,而后又面南拜弘光皇帝以后,才抽出短劍刺入自己的胸口。
可惜馬士英疏于武藝,連這最后自刎的一劍都沒能成功。他近侍的幾名貴州兵急急忙忙將馬士英搶救下來,很快郝搖旗帶兵趕到,看到這樣馬士英自殺殉國不成的畫面,不禁好笑道:
“聽小兵們說爾是前朝大學士,好說歹說亦是一相公,有骨氣自殺殉國,倒比這班磕頭蟲厲害些。
喏!將馬士英帶回去,好生救治,將來如何處置,還由咱殿下裁決!”
除了馬士英以外,江北軍閥中還剩下的一個黃得功。黃得功本部嫡系兵馬,出自勇衛營中,算得上是明軍最后一支具備戰斗力的部隊了。
但自從割據江北以來,黃得功便學高謙和劉良佐那般瘋狂擴軍。除了勇衛營出身的老卒以外,在江北新募士兵,全都不堪大用。順軍輕輕一沖,同樣是登時崩潰。
最后只有黃得功自己率領數百名勇衛營士兵,死守一處小丘。他們立木柵以拒順騎,又在后方抬炮架銃反擊,頗給郝搖旗制造了一些麻煩。
許都和正在黃得功軍中佐事的夏允彝是舊交,他們和陳子龍、方以智等人,皆是復社、幾社的老朋友。如今由于種種緣故,竟然分屬兩軍,時勢之變,何至于此。
許都策馬黃得功的軍前,大聲勸告夏允彝投降:
“瑗公!尚記得金華許生否?我主起兵,只為救民水火之中,奮起于民間以圖自全,初無黃屋左纛之念,繼憫生民涂炭,始取土地胡虜之手而安輯之。
瑗公,今日江南聯虜入寇中華,荼害于天下,獨我主起自宇內風煙之中,迅掃胡腥,再開天地,且匹夫起事,無憑借威柄之嫌,其功高萬古,得國之正,豈不能得公之一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