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二,李來亨最后還是只帶著兩千人到桐柏山迎接李過的大軍。https://他畢竟放心不下盤踞在承天府的革里眼賀一龍和老回回馬守應,革、回兩營趁著闖軍殲滅左鎮的空當,不光把承天府府城占據了,還將周邊的州縣如京山、景陵一并拿下。
闖軍一邊要掃蕩左良玉的殘兵,一邊又要提防革、回兩營,甚至于正在武昌一帶活躍的西營,李來亨當然也就騰不出手來了。
李來亨自己又放心不下左金王賀錦和治世王劉希堯――雖然賀錦因為防守隨州時的失誤,被李來亨抓住痛腳,于諸將面前狠狠訓斥了一番,威望大受影響;可劉希堯在南水門之戰表現杰出,和藺養成一樣,又是李來亨夾袋中少有的水戰人才,李來亨不得不重用治世王來收編左鎮水師。
少虎帥前怕狼、后怕虎,又擔心革回兩營盤踞承天以后,發展為尾大不掉的軍事集團,又擔心賀錦和劉希堯不能同他一條心。
這時候李過帶著三萬大軍抵達湖廣,其實若以常人眼光來看,無疑是對嫡系兵力捉襟見肘的闖軍一大利好。李來亨正可以借助他義父的這三萬生力軍,在接下來爭奪左鎮遺產、鯨吞湖廣各府的征戰中,取得最大一塊果實。
可是李來亨又怎么是常人呢……
他在湖廣一貫是自己“另搞一套”,甚至于有“另立中央”的嫌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當然就多多少少會害怕李過是來奪權的。
“牛金星獻策請大元帥派遣一大將南下楚地,這當然是有意圖謀府主……可是大元帥不用別人,而用補帥領兵,又顯然是信任府主之舉。只要府主胸無二心,何必擔憂?即便只帶護衛一二人相迎,我也料定不會有任何意外之事。”
方以仁持扇輕搖,微風將初夏的炎熱慢慢吹開,他對李來亨“鼠目寸光”的小心思頗覺好笑。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且不說李自成不久之前還派谷可成南下增援李來亨,若大元帥真有圖謀李來亨的意思,又豈會只派三萬人來呢?
只是李來亨自己心中有鬼,才這樣慌亂。在方以仁的幾番勸說下,他抹了好幾把汗,才最終定下來:
第一件事,是讓劉希堯和藺養成二人,整編左鎮投降的水師船隊;
第二件事,是命谷可成和高一功兩員大將,率兵萬人南下駐扎大洪山一線,提防盤踞承天府的革回兩營――李來亨在這里有沒有調開闖營老兄弟的小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第三件事,是以防守隨州時指揮不利為名,對賀錦罰俸若干、減免其部的戰后獎勵,隨即再以法外開恩之名,免去此罰,一求得削弱賀錦威望和部隊控制力的效果――但實際上是真能收得奇效,還是會弄巧成拙就不得而知了。
這三條策略,除了第一點是方以仁建議的以外,第二點和第三點都出自行軍司馬顧君恩的贊畫。
方以仁對此微有意見,不過李來亨既然最終接受了他的辦法,只帶二千人出桐柏山迎接李過,方以仁也就不再多言什么了。
這回李來亨還把正在德安府府尹任上的陳可新也帶了過去,因為李過并非一人率兵而來,李過的副手陳藎,這位在開封投靠了闖軍的大明進士,和陳可新也是老朋友了。
陳可新之所以能夠投入李來亨的麾下,也是因為陳藎早早建議他南下一觀闖軍的施政。他聽說陳藎投奔闖營,又被委為李過的副手后,便主動請纓,跟隨李來亨一起前去迎接。
二陳既是老友,陳藎又似乎對李來亨頗有好感,這自然就大大踏實了李來亨的內心。
李來亨走到出山鎮附近,就看到了李過大軍張貼出來的安民檄文:
為剿兵安民事:
明朝昏主不仁,寵宦官,重科笫,貪稅斂,重刑罰,不能救民水火;日罄師旅,擄掠民財,奸人妻女,吸髓剝膚。本營十世務農良善,急興仁義之師,拯民涂炭。今先定中原,兵臨三楚。遣牌知會:士民勿得驚惶,各安生理。各營有擅殺良民者全隊皆斬。爾民有抱勝長鳴迎我王師,立加重用。其余毋得戎服,玉石難分。
此檄。
“好,闖軍已稱王師,再不復流寇之像,大業幾定。”
陳可新這份剿兵安民的檄文連連稱贊,李來亨看罷后就下令兵馬在出山鎮扎營休整,等候李過大軍抵達。
為了迎接李過的三萬大軍,白旺和白鳩鶴專門從后方的黃麻一帶,調來一批糧秣物資。除了夏糧以外,還有各色衣物、草鞋、箭矢、火藥,甚至于是一些如草扇、麻繩、頭巾、氈帽的日用品,真是百貨齊全、無一不缺。
這也是為了向中原闖軍,展示一下李來亨經略楚地的物質成果。
“節帥,補帥已到了!”
親軍標威武將軍張皮綆帶著十幾名騎兵先行奔了回來,遠處煙塵滾滾,一望可知大軍將至。李來亨在心里吐了口氣,把當年李雙喜贈送的虎頭腰刀取了下來交給陳可新,自己不帶一把兵器單騎出營。
“義父!”
李來亨高呼了一聲,不過走在最前面的卻不是他義父李過,而是擔任李過副手的進士陳藎。
陳藎騎在馬上,略微有些尷尬地向李來亨拱手道:“少虎帥單騎遠迎,我立刻稟報補帥。”
“哈哈哈,鬧了個笑話。”
李來亨輕輕笑了幾聲,聳了聳肩膀,感到心中壓力驟然失去一半。過了一會兒許久未見的義父李過便騎馬奔來,李過的神情面容還是那般的肅穆,但在肅穆之下又難掩久別重逢的感慨和思念。
他飛馳到李來亨的身旁,同樣沒帶兵器,一手按在李來亨的肩膀上,眼中微微泛紅,低聲道:“好……真好!你的個子又長大了一些,身體也壯實了許多!”
李過見到李來亨后的第一句話,終于讓李來亨胸中的各色小心思煙消云散。他深吸了一口氣,感到胸中突然翻騰起了一種讓人難以忍耐和抑制的的感情。
平心而論,李來亨對于李過這個便宜義父,并沒有多深的感情。但人非草木,此時此刻李過話語中透露出來的關心,終于讓他忍不住也紅了眼眶。
“義父……”李來亨悄悄了擦了一下眼角,握住了李過伸過來的右手,“左良玉已被我殺掉了,官軍在湖廣的州縣雖然還很多,但實際上力量已很薄弱,估計惡戰不多……我只擔心張獻忠、賀一龍、馬守應等人會作亂!”
李過點了點頭,用他標志性的低沉嗓音說道:“湖廣的情況你最了解,我們北來的都是客,還要聽你分說清楚才行。大元帥在開封建基立業,招攬了各路的中原豪杰,袁時中、李際遇、沈萬登這些人全已投入闖營。可袁時中近來便突然扯旗叛逃,脫離了闖軍,禍亂梁宋之間……所以我很明白你的用心。”
他接著將陳藎拉了過來,給李來亨介紹道:“這位是陳藎,表字王臣。他是個有大學問的相公,有進士功名,連牛軍師都比不上。大元帥已內定他來做荊襄節度使了。”
荊襄節度使?李來亨心中一驚,但還是淡定回答道:
“我和王臣雖然沒有見過面,但通過溫故已往來過不少書信了……溫故是王臣的老朋友,現在正在我的幕下做德安府府尹。”
陳可新也對李過突然提到的荊襄節度使一詞,大感驚異和好奇,他暗自和陳藎對了一下眼神,見陳藎微微點頭,心中又安定不少。
果然李過隨即便解釋道:“大元帥已知道湖廣闖軍白手起家殲滅左鎮的事情,牛軍師也認為闖軍席卷三楚大地不過數日之間。所以在我帶兵南下之前,大元帥已委任好了三楚各地的節度使。”
李來亨心知自己的湖廣節度使將要不保,心中重又緊張了起來,小聲問道:“大元帥的意思是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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