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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災難現場的畢業答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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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軒博士答辯當天,參加答辯的五位教授有三位遲到。

  并不讓人意外。雖然畢業答辯對于博士來說堪稱比高考還要恐怖的人生重大斷頭臺,但對于迎來送往每年看著不知多少青蔥少年變成禿頭中年的教授們來說,卻實在只是天天見的小場面。教授們日理萬機,答辯遲到的幾率和早上趕公交失敗一樣大。

  木軒在碩大的投影屏幕旁邊轉來轉去,不時扯一扯自己的領帶,直到沈攸看不下去:“三師兄,你再扯領帶我怕你會把自己勒死。”

  不說還好,小師弟這一道破,木軒真的有了點兒窒息的感覺。

  師兄弟四人是在木軒答辯的前夜才臨時湊齊的。

  彼時木軒正處在“明天要上斷頭臺”的巨大焦慮中,一個人呆著實在害怕,扯住沈攸把ppt不知講了多少遍,偏偏小師弟資歷最淺,又沒有經歷過答辯修羅場,實在給不出太多建設性意見,木軒的恐慌無處發泄,好不容易在機場接到姜若和大川師兄的時候幾乎是熱淚盈眶地撲了過去,仿佛一只撲向鳥窩的雛鳥。

  然后一個不防備,一頭嗑在姜若懷里的骨灰盒上面。

  顯然姜若并不是一個信玄學的人,在他的世界觀里不存在“抱著骨灰盒去參加師弟答辯是不吉利的”這種說法。

  木軒只得安慰自己:這是毒奶。

  博士答辯通常有三種境界。

  第一種是像姜若那樣的簡單模式,適用于對自己研究領域鉆研之深,已經可以與導師平等探討的博士生。這種情況下通常會被導師引為得意弟子,答辯場上自然有意無意多加維護,其他教授看碟下菜也就不會太過為難,于是答辯場如茶話會,一派其樂融融。當然,這種學生是鳳毛麟角。

  第二種是絕大部分學生遇到的困難模式,適用于研究生階段多少出了點兒成果,對自己的領域也不至于一問三不知的,資質有限勤奮來湊的生活中的你我他。這類學生在導師心目中的形象是“人傻聽話”,需要敲打敲打以免出去以后有辱師門,于是會暗示其他教授稍微提幾個有深度的問題,當然這種問題學生們是大概率答不出來的,于是全程兩股戰戰,最終是否通過一方面取決于答辯前猛看論文是否正好涉獵到相關內容,俗稱“考前押題”;另一方面就要看運氣了。

  第三種就是傳說中的修羅場,遇上的無不留下終身心理陰影。修羅場多出現于三種情形:其一是該生實在菜得摳腳,絕大部分修羅場都是這種情況;其二是該生與導師存在重大分歧,相愛相殺當然要善始善終;其三是該生極其倒霉,遇上組成答辯委員會的教授們對其課題的看法存在重大分歧,當場掐起架來,于是場面完全失控。

  萬萬沒想到,木軒遇上了千載難逢的第三種情況。

  五位教授中三位遲到的原因,是這天新一期sce放出重磅論文:阿爾茲海默與遺忘癥。

  在經過家屬授權后,王磐大腦的數據被了全球最大的疾病資源庫,醫學界立即開始了加班加點的研究。眾所周知,阿爾茲海默癥患者的大腦存在淀粉樣蛋白沉積,而在遺忘癥患者的大腦內,卻不存在這種現象!更有甚者,海馬萎縮、海馬區代謝降低等癥狀也不存在!

  可以說,遺忘癥患者的大腦,就ct和pet成像結果看來,與正常人并沒有分別,這一點把遺忘癥和阿爾茲海默涇渭分明地區分開來。而患者出現的記憶障礙與認知障礙卻與阿爾茲海默患者如出一轍,這顯然是一種未知的新疾病,且很可能成為又一個醫學難題。

  中外十幾所醫學院在sce聯合發文稱,遺忘癥患者的大腦至少在0.1納米分辨率下未見結構改變,病變也許發生在更細微的尺度,甚至可能是人類尚未探知的尺度。

  粒子物理學已經多年沒有重大進展了,越來越多的應用研究因此碰壁,與多年前的科幻小說《三體》中描述的,通過鎖死基礎物理學來鎖死人類科學的情形何其相似。

  如今學術界再一次撞上了這座堅硬的山壁,絕不是什么歡欣鼓舞的事情。當姍姍來遲的教授們終于在圓桌邊坐下時,整間會議室的氣壓都降低了。

  木軒清了清嗓子:“感謝各位老師到場參加我的博士論文答辯......”

  他才說了半句話就被打斷。年齡最大的一位教授犀利地發問:“在開始之前,談談你對進化算法造成遺忘癥這件事情怎么看。”

  木軒對此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但是上來就王炸真的好嗎?

  他當然可以有很多說辭:“進化算法導致遺忘癥”不是準確的表述,導致遺忘癥的是進化算法的錯誤應用;遺忘癥的發病率也并不像看起來這么高,二十年前“不周山”有多少玩家不得而知,但被確診的其實只有王磐,顧荻頂多算是“疑似”......

但同時他知道那些都是借口:“山海經”作為一個“錯誤的應用”,其實是他們師兄弟一手促成,無需辯解;而發病率再怎么低,以“山海經”玩家基數之  龐大,最終都可能成為一個可怕的數字;更可怕的是以遺忘癥病程發展之緩慢,無從得知有多少人會在未來二十年內慢慢地發病。

  木軒:“這是一次重大的科學事故。”

  教授:“我來得這么晚,就是因為看到論文以后去了解過事情的始末。當你們決定用人作為實驗對象,作為‘觀察者’來構建你們想象中的世界時,想過這樣的后果嗎?”

  木軒:“想過。雖然我們不知道是怎樣的后果,但我們早已決定,無論怎樣的后果,都會一起承擔。”

  教授:“你們如何承擔?”

  木軒:“用余生來解決這個問題。繼續研究進化算法,研究遺忘癥,找出它們之間的因果,配合醫學界找出預防和療法。”

  教授:“就憑你們?”

  木軒:“我知道您問的是我們是否懺悔。我們在做這一切之前就已經對后果有所覺悟。但我們還是做了,其實與故意殺人無異。故意殺人的兇手可以懺悔嗎?未免無用且虛偽。我們需要做的只有承擔。”

  “現在想來,我們試圖完全拋開現實去造一個‘真實’,或者其實是一個誤區吧。”

  “從今以后二十年,或者更久,我們隨時隨地接受審判,并接受良心的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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