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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二十年路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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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播共工大神試駕房坦“自由者一號”。

  “沒有坍縮!再說一遍,沒有坍縮!”

  “上車了上車了!”

  “點火了點火了!”

  “開走了開走了!”

  許久過后。

  “這個試駕是不是試得有點久?”

  “我在桐城,我剛看見房坦開過去了......”

  “大神這是要去哪?一路向北?”

  “我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想......”

  “樓上,勇敢地說出來,看我們想的是不是一樣。”

  “怕不是——”

  “剎車失靈了吧?”

  論壇上玩家們從興奮到疑惑,從疑惑到恍然大悟,從恍然大悟到幸災樂禍,最后刷了一水的“哈哈哈哈”。

  接下來玩家的樂趣就變成了追蹤姜若,試駕帖儼然變成了“共工大神去哪里”,又名“尋找目擊者”的解謎游戲。

  群眾的力量的無窮盡的。一晚上的時間,相當于游戲中的一整天,姜若無論走到哪都有報坐標的玩家,據此繪出的路線圖先是繞著秋城轉圈,顯示姜若還在認真地試駕;慢慢開始非常頻繁地轉彎和走回頭路,顯示姜若試圖把車停下來未果;漸漸地房坦開始隨機無規則運動,這是姜若已經在隨便亂開了;最后離秋城越來越遠,路線儼然變成了勻速直線運動,這是姜若已經放棄治療丟下方向盤去睡了......

  玩家從路線圖里精準地解讀著姜若的內心變化,充滿了“大神你也有今天”的歡樂。

  其實姜若沒有睡著。

  臥倉有一扇很大的窗戶,時不時就有不長眼的奇怪生物撞在鋼化防彈玻璃上面。各種鳥臉青蛙頭“叭”一聲貼在玻璃上壓得變形,初看還喜感,但看久了也就膩味了。

  習慣了嚴格的作息,很難在這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時間點入睡,于是旅途就變成了逼)迫人思考的時刻。

  窗外是末之后的廢墟,但依稀還能看出曾經的無限風光。

  一條高架公路像座大橋,從兩幢高樓中間穿過;露出地面的樓宇仿佛兩個橋墩,“自由者一號”正從橋下穿過。

  姜若認識這座城市,每當他從秋城開車前往雅礱江上游,去接他那些管訓期滿得以釋放的朋友時,常常從這座城市路過。城里有一家他很喜歡的小酒館,賣他很喜歡的桂花酒。為著這個小酒館,他甚至曾認真考慮在這座城市度過余生。

  姜若二十七歲,馬上就要二十八歲。好像還沒有到該考慮在哪里度過余生的時候,但也已經過了向往遠方的年紀。

  在漫長的余生到來之前,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做完。

  去探尋那個他其實已經隱隱明白,卻一直不愿去探尋的真相。

  姜若找到孟叔的時候,他已經在秋城開了一家賣包子的小店。離“大川燒烤”隔了一條巷子,不遠也不近。

  看見姜若的時候孟叔有點赧然:“我沒想做什么,就是在這里看看。你......別告訴你胡嬸。”

  姜若笑笑答應下來,坐下吃了一籠包子,才問:“孟叔,開這個店的錢,是跟獄友借的嗎?”

  孟叔下意識在圍腰上擦擦油乎乎的手,“叔不是把你當外人,這不是看你剛畢業嗎?”

  姜若當然不會介意孟叔的“見外”,再說他也的確沒有什么錢。

  “我有個朋友,就快出來了。”姜若撒謊說,“孟叔這位朋友,能介紹我認識一下嗎?”

  在號子里蹲得太久的人,出來以后往往很難重新融入社會,這種時候他們常常會去投奔更早出去的獄友。雖然獄友之間相處未必融洽,但人類終究是一種喜歡抱團取暖的生物。他們之中混得稍微像個人樣的,往往獄友滿天下。

  孟叔想念叨姜若怎么老交這種蹲號子的朋友,但想到自己頓時覺得沒有資格說這話,于是噎了噎,答應下來。

  這位獄友果然沒有讓姜若失望。從他那里姜若順藤摸瓜幾乎找齊了在雅礱江沿岸各個大小縣城關過的出獄犯人,多方打聽,終于得知了狼外婆的關押地點。

  二十年前,狼外婆因偷渡人口、拐賣兒童未遂等多項罪名被判死緩,后入獄表現良好,降為無期。

  狼外婆本就驚訝他竟然也會有“朋友”前來探視,看到姜若年輕的面孔之后就更加疑惑了。

  他什么時候有過這種忘年交?

  看到和當年事有關的人,姜若真心實意地感到親切,于是露出一個笑容:“我其實也是剛知道你的名字。這么多年我一直管你叫‘狼外婆’來著。”

  恐懼像電流一樣傳遍全,眼前人的眉眼勾起了依稀的記憶,狼外婆狠狠地哆嗦起來。

  “你別緊張,”姜若往后坐了坐,把話筒拿得遠了一點,試圖讓里面的人放松下來,“我現在很好,什么也不想追究,只是有一些事想問你。”

  狼外婆慢慢冷靜下來。他還有什么可怕的呢?事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就是謀殺案都已經過了追訴期;何況這確實是一起未遂的綁架,不會有什么足以重新判他死刑的證據存在。

  “當年,”姜若停頓了一下,但既然已經來到這里,那么無論如何也要問下去,“有什么人雇你綁架我嗎?”

  狼外婆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我在想什么呢,”姜若看懂了他的表,自嘲地笑了,“你都判了死刑,怎么可能還替誰隱瞞,當然沒有了。”他于是換了一種問法,不打草稿地瞎扯,“你知道你為什么被抓嗎?有人看到你行蹤鬼祟,舉報了你。就在你帶走我的那家童裝店。你知道是誰舉報了你嗎?你仔細想一想......”

  狼外婆一雙眼睛瞪得更大了,仿佛一對銅鈴,體前傾,緊緊把手中的聽筒壓在耳朵上,脫口而出:“不是你媽報的警嗎?我們在那家店本來只是蹭個暖氣,外面太冷了......有一次瞧見你媽帶著你,看著就是有錢人......”他斷斷續續,“那天看你一個人,覺得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餅,本來我們也沒做過這種事......”

  從狼外婆語無倫次的敘述中,姜若勾勒出了一幅圖景:

  幾個做偷渡生意的人口販子,在秋城標志寫字樓下面接頭的時候,為了躲避寒風隨便逛進一家童裝店。店員對他們翻著白眼,卻對一個女人萬分殷切,那女人帶著一個玉雪可的小男孩。

  和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你我愿的生意一樣,辛辛苦苦幫人偷渡到海外,刨去付給蛇頭的成本,其實賺不了多少錢。

  他們的孩子永遠不可能在這樣的店里買衣服。

  所以他們忿忿地啐一口,“呸!”

  后來有一天,那小男孩一個人出現在店里,一個人在試衣間里呆了很久很久,始終沒有大人出現。

  于是惡魔滋生了。

  從這個天衣無縫的巧合里面,姜若窺見了那個真相。

  那個他一直抗拒的,寒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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