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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終 今宵酒醒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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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海驚現NPC島嶼!

  島上疑似已經發生第一次工業革命,進入蒸汽時代。加之放電生物的存在,電氣時代的門檻似乎也近在眼前。

  消息一出,玩家蜂擁而至。

  幕天席地,露宿風餐,與野獸同吃同住好幾個月的玩家們,終于看到了現代文明的曙光。

  從今天起不再當野人,我愛NPC,工業革命萬歲。

  木軒面有憂色地找到城主,提醒他,近期可能會很多神靈到島上來。大約因為對“很多”缺乏正確的認知,城主并沒有被木軒的憂慮感染,只是在木軒的堅持下張貼了一則告示,大意是有一大批神靈正在趕來,做好準備。

  島民們不以為意:“嘿!咱重生島,那可是個大島;咱這城,那可是座大城。多少人裝不下?”

  “讓他們來!盡管來!”

  等到浩浩湯湯的玩家大軍壓境,NPC們齊齊傻眼了。

  玩家先是像滇池的水葫蘆一樣漂滿了海面,接著又像夏天的蝗蟲一樣塞滿了這座城所有的角落。

  可以跑兩輛車的街道擠滿了密密麻麻的玩家,無論馬車還是鍋爐車都已經開不進城;大小客棧全部爆滿,就連號稱能裝半座城的青陽酒館,等位的隊伍也一直排到了城門外。

  島上有條貫穿全城的小河,曾帶來為島民稱道的小橋流水風光,如今也成了噩夢——島民和玩家被擠得掉進河里的事情時有發生。到了傍晚時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玩家全都上線到處逛的時候,情形更加嚴重,幾乎隔上一陣便能聽到一嗓子“又有人落水啦”,掉得跟下餃子一樣。

  玩家雖然沒有NPC手中的流通貨幣,但卻帶回了大江南北的珍貴礦石、草藥及各色神怪的獸皮獸骨獸肉,一買一賣間,重生島商業空前繁榮,島民痛并快樂著。

  在這樣舉大陸歡慶的氛圍中,神經中樞等一干人的醫院也落成剪彩,在攢動的人頭中間揭開了牌匾。

  上書:基山醫院東海分院。

  更多的好消息紛至沓來。

  大川師兄終于搞定巴菲特丈母娘,訂婚宴即將在濱城舉行。

  木軒和沈攸飛赴濱城,連他們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基本只會在答辯時出現的導師顧炎教授也特地趕來了。

  師兄弟四人站成一排,接受導師的檢閱。

  “你們把西裝穿成什么樣子了?”顧教授的吐槽和他在答辯時的提問一樣毫不留情:“送你們四個字:沐猴而冠!”

  大川師兄緊張地對著鏡子理了又理,姜若抱著胳膊站在后面看著。站得遠了些,鏡子里的人看去有點模糊,一如幾個月前大師兄去相親的那個清晨。

  姜若在心里悄悄地哼:把頭發梳成大人模樣,穿上帥氣西裝......

  大師兄突然不放心地問:“真的像猴嗎?”

  姜若笑出聲。

  訂婚宴當天,姜若手里拿著一枝玫瑰到了酒店。玫瑰是跟請帖一起送到的,希望每個賓客在宴席中,都送給準新娘一朵花。小師弟的主意。

  酒店頂層有兩個大廳,大師兄的訂婚宴在東面那間。姜若從電梯里出來,看到正對電梯的墻壁上掛著一塊電子屏幕,上面閃爍著兩對新人的名字。

  東面,是大川師兄和準新娘的名字。

  西面,姜若看到了一個名字。

  王鳶。

  他盯著這個名字看了很久,仿佛不認識這兩個方塊字。

  也許是想確認什么,也許只是鬼使神差,姜若轉進了西面的大廳。雖然沒有出示請帖但他的衣著怎么看都像一個合格的客人,所以未被阻攔。

  越過一片烏泱泱的人頭和無數陌生的臉孔,越過那些嗡嗡的禮貌的問候或者虛偽的寒暄,姜若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新娘巧笑嫣然,站在新郎的身旁。大廳里的人太多了,她沒有看到姜若。這讓姜若有一點兒慶幸,慶幸自己不用知道美麗的新娘還能不能認出他。

  十年前,在點火的那個瞬間,你在想什么呢?

  你是不是真的如你想象的那般不求回報?

  姜若夢游一樣回到了大川師兄的訂婚宴,夢游一樣起身和鼓掌,送上玫瑰和順暢地說出早就打好腹稿的祝福。直到曲終人散走出大廳,秋末的冷風撲面而來,方才大夢初醒。

  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你明明看到了你想要的結局。

  大川師兄打電話問他什么時候回去,姜若說自己喝醉了隨便找了個酒店,其實他只是有一點兒微醺,但他突然不想回去。

  他果真隨便找了個酒店然后沉沉睡去。夜里好像下了雨,夢中似有雷聲,但聽不真切。第二天他被風鈴的聲音吵醒,坐起來從床頭的窗戶看去,看到酒店大廳前面的院子里,種著一棵粉紅色葉子的樹。

  那是一棵許愿樹。小時候媽媽常帶他去的公園里就有一棵,媽媽說人們在根莖里注入了染料,把葉子染成了這種顏色。媽媽還說那棵樹一定很痛苦。

  樹上掛滿了許愿鈴。

  許愿鈴拖著長長的字條隨風飄揚,不用看也知道字條上寫的無非是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你看啊姜若,全世界都在相愛。

  那棵痛苦的樹,他是不是其實在詛咒著那些寫下愿望的人們呢?

  傍晚,姜若一個人回到T細胞,忽然提出,去看冰雕。

  “你不怕冷你去啊。”周周在濱城長大,什么樣的冰雕沒見過,興致缺缺地抱著一只熱水袋,打著哈欠,劃拉著手里的控制面板,隨著她的動作面前的大屏幕上切換著最近的新劇。半晌她忽然想起什么,“不對喔,現在還沒開始結冰吧?你看個鬼的冰雕喔?”

  姜若推起她的輪椅就走。

  “喂干嘛呢!”周周想自己把輪椅開回去,但鑰匙孔處卻摸了個空,“我椅子鑰匙呢你也拿走了?救命啊!拐賣人口啦!”

  “你喊啊,”姜若說,“喊破嗓子也不會——咳咳,”好像脫口而出了什么亂七八糟的臺詞,他掩飾地咳了兩聲,再冷笑三聲:“有本事你站起來跑回去啊?”

  秋末的濱城已經很冷了,但周周沒有騙他,還沒有到結冰的時節。

  廣場上空蕩蕩的。

  當一座真正的建筑被拆掉的時候至少還會留下殘垣斷壁,但那些冰砌的建筑在融化以后,卻消失得干干凈凈。

  記憶里的埃菲爾鐵塔,中世紀教堂,望京SOHO和巨大的摩天輪,連同在它們前面合影的人,全都不見蹤影。

  什么也沒有,什么也沒有。

  “大冷天的,宅起來難道不快樂嗎?”在姜若又一次把輪椅調到制動模式,然后斜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時候,周周終于忍不住吐槽,“你有沒有見過超市啊公交上,腿腳不好的大爺大媽們,杵著的那種推車式拐杖?你現在這樣子就跟他們差不多你造嗎?”

  姜若從鼻子里笑了一聲。

  “小伙子年紀輕輕的,未老先衰,你這樣很危險啊!”即使姜若不搭腔,周周也能自逗自捧地演下去,“你推我出來就是差個拐杖嗎?還是說你想找點氣氛?‘又是秋天,妹妹推著我去北海看了菊花’的那種氣氛?那你也等菊花開啊?”

  我知道北海還沒有菊花,可我還是想來看看。

  我不想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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