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拔弩張之下,岳圓仍是束手而立,絲毫不擔心與自己一步之距的王恬,下一刻就會一劍刺穿自己喉嚨。
“倘若殺了貴人需得償命,那俺們賠上賤命就是了,沒甚了不起的,”岳圓那副拘謹討求的模樣丁點沒變,
“可貴人們憑白和俺們賭命,哪里值得?”
王恬怒目相向:“少廢話!再敢向前,先取汝頭!”
“但有不退者,皆斬。”岳圓針鋒相對,在厭軍鏗鏘拔刀聲下,竟伸手摸向了王恬佩劍。
“你做什么!”王恬一怔,喝問道。
此刻他只需轉一下劍鋒,便可削掉岳圓五指,劍鋒再朝前一遞,便能戳破岳圓喉嚨。可他也知道,岳圓一旦橫尸劍下,此間對峙便再無轉圜余地,那一千虎狼非得撕碎了自己不可!
是以突見岳圓伸手,他竟不自覺的回收了一下劍鋒,仿佛生怕傷著岳圓一般。
“快瞧瞧,真是開眼了,只這寶劍便能抵小將百條賤命,”岳圓敲著劍刃嘖嘖感嘆,慢慢跨前一步,輕聲勸導,“此劍華貴,不適劈砍,貴人快請收起,若有折損,俺可不賠。”
“唉,要說起來,
萬事自有俺家殿下和老丞相打擂臺去,貴人何等錦繡前程,何苦在這里與小將以命換命?”
“萬望郎將不要徒勞抵抗啊。”岳圓語重心長嘆道。
這幾句話等若把王恬的臉摁在地上揉搓,然后再啐上幾口踹上幾腳,可不知為何,王恬硬是克制住了殺人沖動。
城前厭軍前隊的胸膛已經抵上了守兵長戟,或是因為主將遲遲沒有下令,守兵被逼的節節后退。
“郎將!郎將?”
偏將不斷呼喚王恬決斷,可王恬那張嘴就是遲遲發不出聲音。
“啐!不動手就滾開!”一個厭軍甲士突然一口濃痰唾到面前守兵的臉上。
這一口濃痰仿佛破堤的洪水,厭軍再無客氣,開始大步沖刺。前排甲士甚至徒手撥開了守兵長戟,劈開守兵陣列,從正中間突入,將早已垂頭喪氣的守兵擠到兩旁,徑直奔向城樓。
王恬頭腦懵旋,那鄉巴佬這就把事兒辦完了?
看著占領城門城樓的厭軍,他胸中萬千志氣便如捶破的爛鼓,一時間泄的精光不剩。
沒見丁點紅,京師正門已然換防了。
“恭送郎將,承蒙郎將高義,
小將改日登門致謝。”岳圓打了個圓場。
王恬狠狠瞪了一眼,拂袖轉身,再留在這里,徒污瑯琊王氏門楣而已。
望著憤然離去的王恬,岳圓只呵呵苦笑,竟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失望,自言自語道:“誠如殿下所說,南人還真是懦的很。”
一盞茶的功夫拿下京師正門,這差事足算辦的很出色了,他卻只當跑馬溜圈般渾不在意,徑自尋了個僻靜角落盤腿而坐,從懷里掏出一本小冊子,津津有味的讀了起來。
“虧某還盤算不戰而屈人之兵,結果竟被人家兵不血刃拿下了!”
這邊的王恬也在自言自語,
“丟人現眼,無顏見家翁。。。”
“畢竟是和厭軍叫陣,郎將...”偏將垂頭嘟囔了半句,眼見少主子臉色更陰,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咦,郎將!”剛閉上嘴,那偏將卻又叫了起來。
王恬大惱,罵道:“你有完沒完!”
但只見偏將一臉詫異的指著背后:“怪事,他們要干什么?”
王恬順勢望去,這個時辰本該緊閉的宣陽城門,已被剛剛換防的厭軍打開了,正四敞大開著。
“真是胡鬧!”王恬眉頭一皺,同樣疑惑不已,可只一瞬,他臉上的疑惑便換成了驚恐。
他突然想到,宣陽門外,正拘押著十幾萬降兵啊,而看守降兵的不是別人,正是厭軍。
“武昌郡王究竟要做什么!”
王恬心中惶恐難安,直覺告訴他,如此輕易讓出了宣陽門,恐怕要鑄成大錯!
茶盞應聲碎了一地。
“豎子安敢!”
“不過打了幾個勝仗,他就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了么!”
庾濟氣的手腳發抖。
起初,岳圓持手令要接管宣陽門的第一時間,王恬便命親衛去給王導傳訊。
事發突然,王恬囑咐的匆匆忙忙,親衛傳過來話更是語焉不詳,王導和庾濟這兩個老頭子只當自己耳背聽錯了,驚詫之于總感覺是有誤會。那司馬白除非決心兵變,否則再是猖獗,也不至于公然強搶京師城門吧?他搶了大門難道打算去收稅嗎!
況且那宣陽門是司馬白想接管就能接管的么,王恬領著麾下那一干精銳守兵是吃閑飯的?
莫非司馬白是因為被擠兌的急了眼,撒潑打滾一哭二鬧三上吊?
還沒待倆人推敲出個所以然,王恬便慌慌張張的奔進了公房。
侍衛要見這兩個重臣需要上下通傳,王恬人熟臉大自然免了流程,中間時辰一抵消,是以他幾乎和那侍衛前后腳來此!
剛剛才得知司馬白去找茬,茶都沒涼的功夫,便聞城門已被奪去,且正四敞大開,饒是以王導的丞相器量,此刻也是驚掉了下巴。
“虧得丞相當初拿他當成社稷柱石,哪料竟引來了一個活生生的董卓!”庾濟破口大罵。
這倆老頭從來不是一路人,但如今憑空竄出個司馬白,倆人已心照不宣默契的站在了一條戰線上,庾濟也難得的替王導叫起屈來。
“私調兵馬,火并官軍,強行奪城!這不是謀逆是什么?丞相,咱們這就進宮面圣!”
“賢侄隨我二人一起,你麾下損傷多少一并上稟陛下知曉!”
“沒...沒損傷,其實...也不...不算火并。”王恬結結巴巴嘟囔。
“嗯?”庾濟一怔,半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起王恬,這才注意到王恬衣冠整齊,毫發無傷。
王恬臉色漲的通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一腦袋磕在地板上,連聲謝罪:“卑將無能,愧對朝廷信賴,實未敢與厭軍動手,只得讓出宣陽門!”
“白送了?”
庾濟瞪圓了眼睛,望了望王恬,又望了望默然不語的王導,半晌才冷笑了一聲。
若非瞧在王導面上,他真想一刀劈了這丟人現眼的繡花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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