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艘畫舫。
這艘畫舫上主持大局的是尼堪的親衛隊統領,勒恩,朱克圖的兒子。
勒恩,朱克圖,在索倫語里都有“壯大”的意思,但也有堅固、可靠的意思,對于尼堪來說,以前朱克圖、蘇哈并駕齊驅,但總的來說,朱克圖最為可靠。
勒恩,二十五歲的勒恩繼承了他父親的使命,繼續成了尼堪最可靠的人之一。
當畫舫駛入莫愁湖時,勒恩就緊張起來了,在三艘畫舫里,第一艘由于主事的人是孫臨,實際上灰衣衛保護尼堪的重任不可能落到他身上,而第三艘是尼堪乘坐的畫舫,王文慧緊跟著他,也不可能時刻注意著外面的危險。
于是,真正能依靠的護衛船只實際上就是勒恩的這艘船只。
當單長庚趕走搖著尾櫓的船娘,自己親自動手奮力搖起來后,勒恩一早便注意到了這一點,而當單長庚所在的那艘畫舫徑直朝著尼堪所在的船只沖過來時,勒恩已經下令海軍陸戰隊的隊員接管了劃槳、搖櫓的操作。
而他自己則在一層船艙架起了一桿槍。
一桿在大夏國剛剛出現不久,總共只有十桿,全部配置給了勒恩的親衛隊的新槍!
前面說過,無論是火繩槍還是燧發槍,由于要解決漏氣的問題,鉛彈的直徑只能盡量貼近槍管的內壁,于是在裝填的時候就比較麻煩,只能用特制的木桿幫忙向里捅,后來,大夏國雖然以弗朗機銃為基礎對對燧發槍進行了后裝改造,但實際上只是解決了裝填的問題,由于大部分槍管都只是滑膛的,火槍的射程、準確度依舊是一個問題。
一百米的射程已經是大夏國在工業大幅領先的情況下做到的極致了,當然了,這也與十八世紀歐洲燧發槍的射程類似。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在目前的條件下,尼堪自然想到了米尼彈,眼下這十桿新式火槍就是采用了能夠與槍管緊貼在一起沿著膛線高速旋轉前進的米尼槍!
當然了,大夏國目前經過長時間摸索后,也只有這十桿槍屬于合格的后裝、線膛、米尼槍!
但這足夠了,這十桿槍的的射程高達五百米!
勒恩對準的就是正在瘋狂搖櫓的單長庚!
與此同時,在海軍陸戰隊的控制下,勒恩所在的第二艘畫舫已經掉頭沖到了第三艘畫舫的前面!
勒恩的這桿線膛后裝米尼槍體現了大夏國當下最高的科技城就,在槍管的前面還配置了簡單的消音器,而在后部還配有瞄準鏡,實際上就是將一只軍用十倍望遠鏡經過不斷試驗后固定在槍身后部而已。
在眼下的大夏國,還做不到將光學、力學、彈道學完美地結合到米尼槍上,而只能通過大量的試驗、匹配,才弄出了一桿重約十斤、十字準星與后置瞄準鏡、線膛完美配合的米尼槍,就這么一桿槍,大夏國的兵工廠花了三年時間才制作出來,當然了,那特殊的槍彈就花了兩年時間。
就這十桿米尼槍,兵工廠是在報廢了幾百桿槍后最后得來的,眼下想要量產,還早得很。
但在勒恩手里的這桿就是一桿合格的米尼槍!
圓錐形彈頭、圓柱形彈體高速旋轉著射向身材高大的單長庚,那桿試驗了幾百次的消音器也恰到好處地掩蓋在莫愁湖上的喧鬧聲中。
莫愁湖,東西、南北長度都不過一里路,而眼下勒恩的畫舫與單長庚的畫舫之間的距離只有一百米!
一百米,在勒恩米尼槍的瞄準鏡里,單長庚那張在明亮燈籠映照下的滿臉絡腮胡子、正帶著緊張、興奮又有一絲恐懼的大臉暴露無遺。
區區一百米,米尼彈轉瞬即到,在勒恩的瞄準鏡里,在單長庚左胸口灰白色的湖稠長衫上很快就出現了一朵紅花,一朵越來越大的紅花!
單長庚倒下了,隨著他的倒下,那艘畫舫也慢了下來,不過,由于慣性,他繼續朝前沖了一陣才停下了。
所有的行動,無論敵我,都是電光火石間,實際上在單長庚展開行動后的不久袁繼咸就后悔了,因為他從望遠鏡里已經看到了三艘畫舫上不約而同出現了火槍的身影!
一剎那,他冷靜下來了,他立即意識到一件事。
自己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而無論成功與否,他,或者他們要付出的代價就太大了!
自己倒好說,可將錢謙益、史可法等人全部牽連進來就不合算了!
但見到單長庚倒下后,王文慧不準備給他們這個機會了,他不可能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讓步皇帝和他的愛妃們陷入險境。
尼堪所在的這艘畫舫也由海軍陸戰隊接管了,每一側四只船槳正畫著向秦淮河上游走去。
尼堪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當然了,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他也不能讓自己的妃子出現慌亂,于是他向卡塔麗娜、愛海說道:“朕似乎有些不大舒服,今晚就到這里吧”
在剛才,新鮮的蓮藕、西瓜、稻米、菱角、肥鴨吃過之后,連卡塔麗娜也有些不適,聽到尼堪這么說,她也是點點頭,兩人都是這樣,一向大膽的阿海自然也不能說什么,何況自從他們從貢院碼頭上船,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雖然夜晚的秦淮河異常美麗,但時間長了也就那么一回事。
這艘畫舫很快掉頭回去了。
但第一艘、第二艘畫舫對著錢謙益那艘畫舫迎了上去。
又是一個不眠的凌晨。
乾清宮。
尼堪斜躺在大炕上,王文慧正在匯報。
“陛下,已經完全查清楚了”
“那艘船是錢謙益的,今晚他們并不知曉我等出來游玩,不過是因為前兵部尚書張國維過來了,就聚在一起游湖,上面除了錢謙益外,尚有史可法、袁繼咸、單長庚、張國維、王夫之、吳偉業、黃宗羲等,那袁繼咸實際上就是史可法府里的頭號幕僚,而單長庚則是他的護衛頭子,他原本就是他的標營總管”
“袁繼咸身上有我國產的望遠鏡,聽他說是從史德威那里得到,陛下,雖然是五倍的民用望遠鏡,但史德威作為我國的旅級軍官,還是很容易得到的,袁繼咸根據三艘畫舫、孫臨以及在望遠鏡里的情形判斷陛下可能在第三艘畫舫上,陛下,微臣有罪,雖然之前想到過暗中隱藏的敵人可能擁有望遠鏡,但還是大意了”
“算了,這樣的安排已經很好了,無論如何安排總有疏漏的時候”
“陛下,單長庚已經被勒恩的新槍當場擊斃,而袁繼咸等人也全部被我等拿下,袁繼咸也主動承認了是他指示單長庚干的,但奇怪的是史可法將此事攬過去了,硬說是他指示的,陛下,當進入莫愁湖后,微臣便小心起來”
“我不斷用望遠鏡在四周搜索著,很快就看到了埋伏在暗處的袁繼咸,像他這樣的人對于如何在夜晚正確使用望遠鏡肯定不如我等,故此,從他接下里的一系列行為判斷,此事應該是袁繼咸一人策動的”
“直接說結果吧”
“陛下,微臣尚未說完,由于拿下了史可法,微臣就有理由派人去搜索他的宅邸了,陛下您猜,我發現了誰?”
“難道是那晚在城隍廟的那些人?”
“正是,里面有幾人正是我司密切監視的黑道人物,其中最主要的是三人,這三人都是從北京過來的,一人叫權赫,原本是王之心公公的義子,在北京時,權赫就是以王之心為首的內官、東廠、錦衣衛在民間掙錢的代表人物,也是他們在民間眼線的代表性人物,此人當時控制著北京城南城的大車行、打行,朱慈烺能夠順利南下,他也立下不少功勞”
“還有兩人都是勛貴的親戚,田篤是田貴妃的堂弟,丁驤則是國丈周奎夫人的侄兒,這三人正是整個江南黑道的關鍵人物,當然了,平時他們都不會出頭,每人的手下都有十名左右的或來自北京,或來自江南的嘍啰,就是這些人幾乎掌控著整個江南”
“除了這些人,還有他們的賬房以及主要的打手,當然了,這一次他們從江南各地通過坑蒙拐騙手段弄過來的小戲班子、瘦馬、男女孩童大約一百多人,按照他們的說法都是上等貨,是要賣大價錢的”
“最關鍵的是,他們還攜帶了賬本,這一次我是倒是大獲豐收”
“他們這幾日都藏在史可法府邸沒走?”
“是的,史可法的夫人早亡,他又沒納妾,實際上他的府邸成了前明落魄官員的聚集地,除了張國維、袁繼咸,我等還發現了一大幫人,這些人不是他的幕僚,就是他的家丁”
“這么說,那天晚上,他們就是通過太平門過去的,然后乘坐船只離開的?”
“是的,其中史德威起了關鍵作用,眼下此人已經被我司關押起來了,當晚協助他的親兵也一并關起來了,當我等坐船追到湖心時,應該是運送那些人的船只剛剛靠岸不久,于是史可法便假裝在那里釣魚應付我等”
“由于史可法府邸并沒有其他人,故此他們大大方方在府上住了下來,準備等風聲過去之后在回到內城,當然了,肯定是繼續通過史德威的太平門”
“史可法到底是怎么想的?”
“陛下,微臣親自審問過,雖然他義正辭嚴,回答我等的問題也是能含糊其辭,但微臣也大致了解了他的心思”
“哦”
“其一,他并不是完全敵視我國的,不過以他的歲數以及在江南士林、官場的聲望,在我國接管江南后竟然沒有出動哪怕像布政使這樣的高官去三顧茅廬請他出山,而只是在大軍已定后讓他出任了高級參議,這讓他十分失落,當然了,這是微臣猜測的”
“其二,他確實是心向明國,當然了,根據微臣的判斷,無論是他還是袁繼咸,以及像吳偉業這樣有名的文人,他們心目中想的并不是朱明,而是那個尊重有功名的讀書人,在賦役上有優待的讀書人,與皇帝分享權力的讀書人,還能通過獲得庭杖、死諫獲得清譽的讀書人,能夠對現行政體、各類人員安排進行合理解釋的讀書人心目中的朝廷”
“這個朝廷,不一定叫大明,只要做到上述幾點,叫什么都行,但我大夏自然不是這樣的國度,單單全民教育一點就讓他們憤懣在心”
“倒是像黃宗羲、王夫之這樣的人物比他們開明一些,但根據微臣與彼等的交談,像黃宗羲、王夫之這樣的人物,他們心目中的理想國度既不是大明,也不是大夏,而是介于期間的國度,故此,他們雖然稍有好感,但也有限”
“卜世仁呢?”
“在史可法府邸抓獲那些人后,通過審訊、賬本很容易就關聯到此人,因為,這些人按照我國規矩成立了金陵公司,這個公司的董事長就是卜世仁,凡此種種,他卜世仁都脫不了干系,眼下我司的人已經圍住了卜從善的府邸”
“拿到檢察院的搜查令沒有?”
“自然拿到了”
“你覺得如何處置為好?”
“彼等竟敢行那謀逆之事,自然要嚴懲不貸!”
“不,首先,我國既然剛剛分設刑部、御史臺、大理寺不久,就要嚴格按照修訂的律令行事,否則朝令夕改,何以服天下?”
“那陛下的意思是……”
“按照律令,該抓的抓,該判的判,比如這件事,涉及到卜世仁、權赫、田篤、丁驤以及他們的爪牙,史可法、袁繼咸、史德威等,自然要根據律令懲處,以朕的看法,像卜世仁等黑惡勢力,必須嚴懲,否則何以震懾宵小?”
“而像史可法、袁繼咸這樣的人,他們或者真正心向明面的遺老遺少都沒了,也會有新的人出來,這些人,可能在各行各業都有,在官場更是如此,他們拿著大夏的薪俸,卻向往著別國,他們都是大夏的兩面人,若是讓這些人全部搬到他們向往的國度去,他們又不樂意,也就是說,他們生來就是為了惡心大夏而存在的,這樣的人無論何時都少不了,殺是殺不盡的”
“先審判吧,涉及到流放的,統統流放到澳洲附近的島嶼,讓他們終生不得與外界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