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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風光舊曾諳(3)魚與蚌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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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堪上身微微動了一下。

  “這廝是在為成德開脫啊”

  他陷入了沉默。

  實際上,當下這樣的情形,放在歷史上任何一位帝王身上,除了極少數極富涵養者,肯定是當場勃然大怒的,像李世民那樣在魏征的逼迫下將自己的獵鷹揣在懷里活活捂死的是極為罕見的個例。

  明顯的,尼堪也是極富涵養者。

  此時,所有的人頭都伏在地上,連一向張狂的呂潛也不例外,但打十余歲起就與尼堪生死糾纏在一起的王文慧卻敏銳地感覺到了尼堪身體輕微的抖動。

  “陛下,微臣有話要說”

  尼堪未置可否,因為此時李思恭過來了。

  “好了,王文慧留下,剩下的人先回去吧”

  就這樣,處于爆發邊緣的帝王之怒因為李思恭的到來消弭于無形。

  李思恭很激動,他有時間沒有見到皇帝了,算起來至少有五年了,作為大夏、大清之役的關鍵人物,李成梁的孫子、努爾哈赤的孫女婿,他在大夏國的發展軌跡倒是平穩得很,當然了,話又說回來,沒有這兩人的影響,以他的資質,就算五十一歲了,也做不到軍團司令的高位。

  “臣李思恭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同樣五十一歲的尼堪一見李思恭那個神情,就知道他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面色沉靜但不乏剽悍,但剽悍中又帶著一絲遲疑,這種遲疑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會無限放大,成為“憨厚”的標志,但由于他長期從軍的歷練,讓這種憨厚的底色少了許多,呈現出來的就是沉靜,說好聽的,那就是穩重。

  此時,負責南京皇宮的太監全為國親自端來了夜宵,尼堪將李思恭扶了起來,與王文慧、姬甲偉、孫秀寧一起吃起了夜宵。

  吃完之后又享受了來自西湖龍井的浸潤,此時鐘鼓樓方向才傳來一下鐘鼓聲。

  凌晨一點到了。

  “李思恭,你的家室還在沈陽?”

  “不,陛下,已經遷到長春去了,長春城興建后,微臣在長春擔任過一段時間鎮守使,并在那里買下了房舍,安了家,此后微臣東奔西走,但家室一直在長春,兩個兒子資質平庸,一個進了吉林高等技工學校,眼下在鞍山鐵坊做事,一個倒是進了梨樹城騎兵學校,但能力一般,眼下還在安西做騎兵連長”

  “很好”,尼堪點點頭,“這樣的家室才是大夏國應該有的家室模樣,李思恭背景深厚,但他并沒有利用自己在遼東的人脈將自己的兒女往官府塞,而是根據他們各自的出息順應安排,這才是大夏國普通家室的模樣啊”

  “你剛才為何去城隍廟后面?”

  “陛下,此城隍廟每年十月二十二日都會舉行祀孤日大會,不過今年的人數確實有些多,既然官府沒有阻止,這一段街面是微臣的防區,就不能不做好安定秩序的事務,城隍廟原本是前朝太祖所建,本是皇家的家廟,等閑人是不能隨意靠近的”

  “大夏入主之后這一切自然沒有了,但此廟臨近皇宮,終究不能鬧得太大,若是正常打蘸發符,微臣也沒有什么可說的,不過外面大殿里動靜很小,后面卻燈火通明,這怎么說都不像話,于是微臣就過去看個究竟”

  “此時,原前朝北大營總管、甘肅總兵卜從善的侄子出來了,陛下,卜從善當時率領接近六萬大軍投降,為我國拿下南京城立下大功,此后他的部隊雖然因為不堪用大多數解散了,他也沒有接受我國樞密院提供的軍職,而只是接受了一等侯的爵位便在南京城做起了富家翁”

  “饒是如此,陛下恩澤深厚,還是讓這些前朝的文武官員不在職的去各級衙門擔任高級參議,這倒是他們想要的,不具體負責某事,但又知曉官府的大小事宜,這就為他們的經商提供了便利”

  “這幾年,卜從善的生意在南京,不不不,在整個江南都做的風生水起,實際上都是他這個侄子來打理的,他突然在今日出現在南京最大的城隍廟,說實話微臣也是有些奇怪,不過他說他的父母都是在這個日子死于流賊之亂,每年他都會捐獻一筆錢財給城隍廟用來打蘸發符之用,由于排隊領取符紙的人太多,他也只能在后院耐心等待,他帶過來的人不少,晚上餓了便弄了一些飯食享用”

  “人一多,就未免喧鬧起來”

  “你相信嗎?”

  “陛下,自然是不信的,微臣雖然只是內城軍團司令,官府、市面上的事情基本不過問,但我的大營畢竟就在城隍廟附近,日常也會穿著便服到太平街買東西、吃飯等,多少也有一些耳聞,何況,當時后院還傳出了女子的哭叫聲……”

  “陛下,您當時的遼陽軍政學校對我等降將的培訓微臣至今言猶在耳,絲毫不敢忘記,不過由于我國已經將以前的按察使司改成公安局,市面上的事務是由他們來負責的,就算有問題,也應該由他們來跟進,微臣不過是暫時維持當日的治安穩定而已,于是在得到那卜世仁,咳咳,卜從善的侄子叫卜世仁,得到他的承諾之后便離開了”

  尼堪點點頭,又看向姬甲偉。

  姬甲偉說道:“陛下,首先微臣也是有罪的,原本是想著在江南的土地劃分完成之后再對城市進行清理的,眼下屬于江南的安徽、江蘇兩高官江以北的地區都梳理完畢了,正要對長江以南的地區下手,但涉及到半個安徽省、半個江西省、半個江蘇省、一整個浙江省,涉及到的城市有幾十個”

  “以前,各省黑道人物多半聚集在南京、蘇州、杭州、揚州、南昌、寧波等地,除了少數城市,大多數都是當地的地頭蛇占優,不過近幾年來,原本在南京、蘇州、杭州三地做大的幾個城狐社鼠似乎有向周邊城市擴展的趨勢,為了將他們一網打盡,按察司在土地事務結束后并沒有第一時間對他們采取行動,因為他們的頭頭腦腦在每年南京城的祀孤日都會聚在一起,這城隍廟就是他們聚會的地點”

  “這里面的幾個關鍵人物幾乎都是以前從北京城退下來的,他們以前與皇室、親貴、內官、五城兵馬司、錦衣衛、東廠勾連甚深,本身也是皇親國戚的邊緣人物,在北京時他們織就的網絡已經滲透到內、六部、衛所、漕運,幾乎將整個明國官場重要人物都圈在里面”

  尼堪暗忖:“這一點,明國卻熟視無睹,認為很正常,他不滅亡才怪”

  “在我國席卷江南之前,這些人通過與皇室、大太監的關系又將那一套恢復起來了,不過江南與北京不同,除了南京、蘇州等要地,還有大量看起來不起眼實則不簡單的城市,比如徽州、太平府、松江府、寧波府、常州府,等等,都不可小覷,這些地方多半是前朝退休大官的勢力,由于幾代經營,盤根錯節,就來了以前的分守太監也是無可奈何”

  “于是,有一次王大人南下時就與微臣談起過此事”

  尼堪接過了話茬,“你等就商量故意讓南京、蘇州、杭州三地的惡勢力做大,等到一定程度再收網,就會事半功倍一些?”

  此時,王文慧、姬甲偉兩人趕緊跪下了。

  王文慧說道:“確實如此,由于事情尚沒有告一段落,何況那時微臣正好陪著陛下在美洲、歐洲、北非、安西一帶,故此……”

  尼堪說道:“那眼下的結果是……”

  姬甲偉姬甲偉說道:“對于這些人送來的銀票不瞞陛下,我等確實是故意收下的,并密令手下的人不得隨意干涉彼等的運作,當然了,為了不露出破綻,也會隔三差五造成一些誤會,但最終還是解決了,五年以來,我按察司累計收到彼等的銀票接近五十萬兩,全部鎖在衙門度支處的鐵箱子里,分文未動”

  “事情與我等料想的差不多,這兩年,南京的勢力逐漸擴張到了江西、安徽一帶,蘇州的勢力則圍繞太湖做大,杭州的勢力幾乎將寧波、金華、衢州以北的地方占據了”

  “當然了,期間我等也提供了不少便利,肯定是暗地里的,不會光明正大地站出來協助彼等,他們都是惡勢力,他們之間的火并,也會讓我等將來可能的收網減少一些阻力”

  “他們手底下有多少人,這些年掙了多少錢,戕害了多少人,拐賣、強多了多少人口可有數?”

  姬甲偉說道:“南京、蘇州、杭州三地自然知道,不過剩下的只有一個大概,這幾年,只要走了大夏銀行票據的,都在我司的掌握之中,五年下來,他們在煤炭、糧食、布料、運輸、糞便上的業務總量至少在千萬以上,其余的他們肯定是用現銀往來的,目前尚不清楚細節”

  尼堪笑道:“你等在他們內部就沒有一個內應?這樣的話如何將把他們一網打盡?”

  姬甲偉說道:“自然是有的,但他們在內部的分工非常細,就算在南京城,他們的人分下去也只是負責一個坊區,同時,負責賬務的都是長期跟著他們的自己人,故此……”

  尼堪冷笑道:“你剛才所說的都是正常的生意往來,能有什么把柄落到你等手里?!孫秀寧”

  孫秀寧又站了起來,他的手中又多了一張紙片。

  “查南京近三年以卜世仁為首的團伙非法所得如下”

  “其一,南京團伙控制應天府、鎮江府、太平府、池州府、寧國府、廣德府六府之地,除了糧食、煤炭、布料等物,彼等最大宗的生意就是木材、竹材、藥材和當鋪,截止到今年上半年,彼等已經控制了黃山木材、竹材、藥材外銷量的三成,這些交易都是通過現銀完成的,并沒有在大夏銀行兌換成銀票和紙鈔”

  “但他們與其他的商家有生意往來,可從其他商家那里換來銀票和紙鈔,而由其他商家在大夏銀行兌換成新的銀票和紙鈔,由于我國銀行在得到銀錠之后,除了查驗其成色,并不過問其來歷,這些人便完美地避免了按察司的查究”

  “這還是較為正常的生意,雖然期間少不了脅迫和坑蒙拐騙,但大體上還是過得去的”

  “三年了,這些業務累計交易量至少五百萬兩,特別是木材,江南地區的木材來源幾乎都靠黃山和天目山,而他們就是其中的老大”

  “其二,便是他們稱之為偏門子、暗門子的業務,其中,各地的青樓酒肆他們至少占有三成,別的不說,就以南京為例,他們在幾家有名的青樓,每三個月就會掛出新貨上市的幌子,也就是說,每隔三個月他們至少有上百名年齡在十五歲以下的男女孩童出現在那里,南京最大,三個月一百名,一年就是五百名左右”

  “其它地方自然沒有南京大,但每府三十人還是有的,加起來就接近兩百人,一年就是八百人,于是整個南京及其附近地區加起來就在一千五百名左右”

  “這些人的收購價格都在一千兩以上,加起來就是一百多萬,這些孩童每年可為他們帶來幾倍的收益,這又是五百萬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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