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頭戲是什么?
自然是城隍廟的主持元無極道長秘制的符紙,一種金黃色的小紙片,里面有白色的粉末,小紙片一式兩份,一份用于口服,一份用于燒化,家里若是有屈死、枉死、橫死,凡事各種非正常死亡的家屬,他們的靈魂肯定是不會安生的,口服然后燒化道長秘制的符紙,加上道長在祀孤日所做的道場,有很大的可能讓這些孤魂野鬼得到安寧。
由于祀孤日一年只有一次,何況是神通極為廣大的元無極道長親自主持,故此,這一次,從南京周邊過來的信徒絡繹不絕,有的甚至從安徽、浙江、江西趕到這里,為的就是求兩份符紙。
求符紙的儀式自然不會放在廣場上,而是放在城隍廟二進的大殿里。
今日到場的信徒不下幾萬人,元無極的符紙一個銀幣一份,兩份就是兩個銀幣,若是放到以前,那就是一兩銀子,在大夏國經營長江以南地區五年之后,區區一兩銀子,任誰也能拿得出來,這也是信徒眾多的重要原因。
而江南這幾年,由于張獻忠肆虐、江北四鎮南下變成江南四鎮、大夏國進攻導致的潰兵搶劫,整個江南的人口至少減少了兩成,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有非正常死亡之人,到了五年之后,有的人已經不大相信這一套了,但相信的還是不少,不少人都在自己所在城市的城隍廟或者有名的道觀求符紙,也有慕名而來的人。
元無極這一次準備了一萬包符紙,這便是五千兩銀子,不過由于今日人數實在太多,這價格立即上升了一倍。
若是放在以往,幾萬人擁擠在兵營與皇宮之間的廣場上,那肯定是驅趕、戒嚴的,但大夏國很開放,但有一宗,他們是不會坐視幾萬人亂哄哄地擠在城隍廟門口的。
這處城隍廟是朱元璋時期就建好了的,廣場頗大,加上整個太平街,放下幾萬人還是可能的,大夏國的辦法就是出動瀚海軍維持秩序。
大夏國在南京安排了三個軍團,都是以步軍為主的軍團,一個軍團在北大營,一個在南大營,一個則在內城,城隍廟在內城,自然由內城的瀚海軍前來維持秩序。
內城的軍團司令是大家的老熟人,李成梁的孫子李思恭。
今日,他也很緊張,他親自帶了兩個團的步軍前來維持秩序,他的偵察營還在軍營里嚴陣以待,一旦有不法之徒鬧事,三百騎兵會很快參與鎮壓。
說起來像城隍廟這樣的道觀以及佛廟、教堂等,依照已經在大夏國的軍隊序列了打拼了十八年的李思恭來說已經不大必要存在了。
在這十八年里,李思恭至少有五年時間在各地的軍政學校學習中度過的,本來就有極為深厚的基礎的他眼下已經完全相信大夏國提供的那一套了,對于這些個寺廟、道觀不以為然。
“按說陛下也會是這樣的認為的,為何還允許如此多的道觀、佛廟、教堂存在?”
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他也在暗自祈禱著,祈禱今日平安過去,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事情進展的還是很順利的,似乎是以前元無極也有過臨時加價的舉動,這一次,對于二兩銀子兩份符紙的價格,信徒們雖然有所腹誹但大多數人還是接受了。
大殿里,就在城隍爺的坐像下面,一身道袍、身高不到一米四、留著稀稀拉拉幾根爛胡子的元無極正在給信徒分發符紙,他一邊發還要一邊念念有詞,類似于給符紙開光、加持,雖然每發放出去一份符紙只需要五秒鐘,不過一萬份就是十萬秒。
那可是超過十二個小時的工作量,眼下是正午時分,要到子夜時分他這些符紙才能發完。
但這也沒有辦法,人家就是沖著元無極來的,若是沒有他的加持,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道士就將符紙賣出去了,恐怕一包符紙最多五文錢而已。
李思恭騎在馬上在太平街、城隍廟廣場、皇宮附近街面巡視了一圈,見并沒有什么異常,此時他也有些口渴了,便決定去湯圓李的店鋪里喝一碗甜豆花。
其實,李思恭的警覺性還是不夠,就在昨日,有十艘信天翁從長江下游過來,并進入到了秦淮河,從莫愁湖邊上的石城門開進了內城,這些人大約三千騎,全部進入到了平時只有少量太監的皇宮。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南京按察司特意封鎖了消息,那三千騎從石城門進入內城后便沿著內城墻的邊上先是往南,接著折向東邊,最后從西華門進入到了皇宮。
這一路上南京官方都沒有凈街,只在皇宮附近,也就是內城前貢院,后來改成高等師范學校到通濟門這一段大約三里的地方進行了戒嚴。
這樣的話,這三千騎可能進入了皇宮,也可能繞過皇宮從朝陽門出去到了孝陵衛,也有可能從正陽門出去,到達外城的南大營,因為瀚海軍時常有騎兵出城訓練,他們的路線不定,讓人摸不著頭腦。
若是李思恭稍微警覺一些,知道了三千騎全部進入到了皇宮,他就會知道此時只有兩個人有可能辦到,一個自然是當今皇帝,一個則是太子監國殿下。
眼下這兩人都在北京,都有可能來到南京微服私訪。
晚上八點了,信徒們很累,但元無極更累,他的臉上滿是汗水,眼神也有些渙散,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繼續分發符紙,因為他并不是這里的主人,真正的主人。
在大殿的后面則是偏殿,原本是城隍廟的道士們居住、念經、日常打蘸、習武的地方,由于是太祖皇帝親自下令建成的,還是馬皇后親自盯著完成的,這處城隍廟占地頗廣,前后三進院落,每一進都是美輪美奐,蔚為壯觀,這在全天下眾多的城隍廟里絕對是獨一份。
但此時南京城的信徒們熟悉的道士都在前面大殿里協助元無極道長,后面除了做飯的雜工應該沒有其他人才是。
但與前殿雖然人頭攢動,但基本上還是井然有序、安靜如雞的場面相比,后院實際上頗為熱鬧。
此時的四合院大同小異,三面建筑物可以住人,每一面有大約十個房間,中間那處最大,這樣的話就是三十間,當然了,肯定不會都住人,柴米油鹽,香油燭火等物一樣都少不了,自然還需要房間存儲。
眼下正中最大的房間以及兩側最里面的房間都亮著燈光,中間那間更是燈火通明。
令人想不到的是,這處本來是道場打坐、休息、接見弟子之處竟然是一處上好的餐室!
一張碩大的八仙桌位居其中,桌子上堆滿了酒菜,一瞧那模樣,都是在南京城最上檔次的高級菜,酒壺也是景德鎮新出的景泰藍制式,這樣的酒壺,加上酒,一壺起碼十個銀幣,可能還沒地方買。
但在這桌子上,起碼有好幾瓶這樣的好酒。
有四人端坐桌上,坐在主位的竟然是一位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而其他三人都是四五十歲、大腹便便之人。
這年輕人正是在大夏國拿下南京城之戰中立下大功的原北大營指揮使卜從善的侄子卜世仁,說起來這兩人的名字著實有趣——從善,多好的名字,加了一個卜姓,這就變味了,同樣,世仁,也是一個好名字,但加了一個卜字,就更加令人浮想聯翩了。
不過這一切都不影響卜從善、卜世仁父子在歷史上投靠清國后繼續呼風喚雨,得以善終的結局。
這一世,由于卜從善的功勞,大夏國占據南京后,雖然剝奪了他的兵權,但依舊論功行賞給了他一個二等候的爵位,他在南京盤下的商鋪、宅子也自然都屬于他,大夏國未動分毫。
我等知道,卜從善是前甘肅總兵,其核心兵力三千人來自西北,是當時南京城戰力最強的,雖然后來摻雜了幾萬人進來,但單論戰力,他的幾萬人一點也不亞于朱慈烺親自編制的新軍十大營。
于是,雖然有江北四鎮存在,但作為北大營的將主,卜從善還是很有些威望的,而且他不像方國安那樣囂張,更是深得朝廷上下的信任,實際上,方國安只是表面上囂張,而卜從善正應了他的名字,在他擔任北大營統帥的幾年里,他至少將南京城幾十處宅子、商鋪弄到了自己手里,還與城里的黑道人物搞在了一起。
看來,就算沒有大夏人勸降,他也打好了一旦瀚海軍大軍南下,他立即迎風而降的主意!
他看得很清楚,大夏人只是對田產很在意,對于住宅、商鋪等財物并不在意。
卜從善沒有兒子,他的侄子卜世仁歷史上繼承了他的爵位,眼下,卜世仁同樣在南京城呼風喚雨。
而另外三人,我等以前也見過。
這三人都是從北京過來的,還都是與朱慈烺有脫不開的關系。
權赫,以前壟斷北京城煤炭、糧食買賣,身后站著整個錦衣衛、東廠、內官系統的黑道人物,當然了,他是大太監王之心的干兒子。
朱慈烺南下時,權赫利用自己的關系,還是立下了一些汗馬功勞的。
田篤,崇禎帝田貴妃的侄子,他也干著煤炭和糧食的營生,但是與權赫不同的是,他是以糧食為主,煤炭為輔,而權赫是以煤炭為主,糧食為輔,當然了,來到南京后,煤炭變成了木炭和木柴。
還有一位則是前國丈周奎夫人丁氏的侄孫,說起來還是朱慈烺外婆家里的人,丁驤,前北京城糞王,也就是貧苦人家出身的周奎不講究,什么營生都敢做,連天家顏面也顧不得了。
糞王丁驤離開北京城后,完全是再次白手起家,當然了,在朱慈烺的照拂下,他也沒有別的本事,在南京大太監,后來成了朱慈烺的秉筆太監的韓贊周的助力下,再次壟斷了南京城的大小便事業。
上次朱慈烺再次南逃時,這三人沒再走了,一來由于卜從善突然投降,家大業大的他們走起來不太容易,二來嘛,就是因為眼前這人。
卜世仁,最高峰坐擁八萬大軍的卜從善的侄子,在江北四鎮倉皇南渡后,軍力最強的卜從善實際上成了第五鎮,由于在京城,還是鎮中之鎮!
卜從善能夠擁有這么多產業,自己直接急赤白臉地掠奪也不像話,自然需要識相的人雙手奉上。
于是,像權赫、田篤、丁驤這些不想再走的人便搭上了他的線,暗地里知道卜從善可能投靠大夏國時,他們更是打定了心思跟著他走。
當然了,這三人何等人也,豈能自己大著臉沖在最前面,他們都是背后的人,前臺自有他人,這些人被官府五年一下,十年一換,實際上不損耗這三人分毫。
因為,這三人私底下也給大夏國的官場下了大本。
這才是他們有恃無恐的唯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