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興七年年末。
大雪,狂風。
北緯六十六度,東經六十六度,薩日德格山(烏拉爾山)北端的中線位置,薩日德格山到了此處海拔陡然下降,中間還被索伯河一分為二。
冬日的索伯河凍得結實,在薩日德格山東麓山口位置,河水南岸的緩坡上出現了一座白色的城堡。
她本來的面目肯定不是白色的,而是因為漫長的冰雪季節掩藏了她。
城堡看得出來是純粹木制的,方圓約莫十里,一座方圓十里的木質城堡矗立在名不見經傳的索伯河南岸,還是人跡罕至的、少數幾條穿越薩日德格山的索伯河南岸,令人十分費解。
此地,每年只有四個月沒有冰雪,平均氣溫零下十度,到了冬季便會驟降到零下三十度左右,最冷的時候甚至達到零下五十度。
眼下卻是零下三十度。
從索伯河開始,以北的薩日德格山山勢明顯矮一些,何況到了如此高海拔的地方,幾十萬年以前冰川的侵蝕、切割,以北的山勢變得支離破碎,于是,來自北冰洋冰冷刺骨的寒風便能肆無忌憚的呼嘯到這里。
肆無忌憚的寒風夾雜著凌亂的大朵的雪花,蹂躪著他遇到的一切,石頭、泥土、樹木、苔蘚、動物,無一例外。
但依然有動物頑強地生活在這里。
到了冬季,這里便成了馴鹿和灰狼的天堂。
還有一種專門在黑夜里出現的動物,當地人最為崇拜的黑狼。
但凡有動物的地方,就有人類的蹤影,故此,人類在此修建城堡也不足為奇。
索伯堡,比歷史上要來的早一些,規模也更大一些,一座典型的由不畏懼寒冷的俄羅斯人修建的城堡。
在這個經緯度,放到另外一個敵對勢力那里,完全不會發現這一點,眼下俄羅斯的大敵中,西邊的瑞典距他還有四千里,他們既沒有動力也沒有能力深入到俄羅斯境內如此遠的地方。
再就是南面的大夏了,對了,也不能完全說是南面,因為東面也是大夏國的土地。
索伯堡的氣溫是零下二十度,在她附近的山上,海拔約莫四五百米,因為直面寒風,氣溫便陡降到零下三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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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間有大小洞口幾十處,每一處洞口都躺滿了正在冬眠的黑熊。
在正中間最大的一處洞里,以前的黑熊夫婦卻換成了三個人。
三個披著熊皮的人,洞里還掛著三張熊皮,他們身上的熊皮自然是從其它地方獲取的。
這個洞口位置十分特殊,它的左右上下都是筆直的懸崖,離容易攀爬的地方都有至少三丈遠,也不知黑熊是如何爬到這里的,但無論如何,這個山洞已經換了主人。
三個凍得瑟瑟發抖的人。
不不不,還有一人,卻并不懼怕這寒冷似的,正裹著一件熊皮在呼呼大睡。
四個人,有一人臥倒大睡,兩人相背而坐,一人卻拿著一支單筒望遠鏡正在洞口眺望著。
半晌,那人從洞口撤到了洞里。
那人回到洞里后并沒有說話,而是看了一眼那正在呼呼大睡的人,然后笑道:“這個張七,還是漢人,來到這天寒地凍的地方,竟然比我等出自林中之人還抗凍,真是難得”
時值黃昏,天色很快就要黯淡下來,在這靠近北極圈的地方,在冬日,白晝極其短暫,倏忽即過。
此人竟然說著漢話,在這薩日德格山的北端,周圍幾千里都是俄羅斯人以及臣服于俄羅斯人的地方,竟然還有漢人!
山洞很暗,瞧不清幾人的臉色,不過當夜幕完全降臨后,一小堆篝火終于燒起來了。
說來也很奇怪,沒有生火時,那名叫做張七的漢子倒是睡得很香,火堆點起來后那漢子居然醒過來了。
正是大家伙熟悉的張七,那名出自山東的榆園賊,大夏國有名的灰衣衛行動組的佼佼者,現年四十歲。
前面說過,張七是灰衣衛里少有的武藝高強者,以前,他能開三石的大弓,擅使兩米長的大刀,腰間的口袋里還裝著飛石,他扔石子的功夫據說已經與傳說中的沒羽箭張清有些接近了。
當然了,深入到敵境如此渺遠之地,張七若是還是掛著他那張三石力的大弓,兩米長的大刀肯定行不通。
幸好居住在附近的薩莫耶德人(居住在烏拉爾山北端的涅涅茨人、科米人、沃古爾人和奧斯加克人等的統稱)也有擊殺駝鹿和黑熊的大弓,但最大的也只有一石力,張七無法,只得用一小袋食鹽、一把小刀從他們那里換來了一張這樣的弓。
薩摩耶德弓,弓身是用櫸樹混合鹿角制成,弓弦則是用馴鹿的鹿筋混合櫸樹皮制成,經過他們特殊的鞣制方法后,在這零下幾十度的地方依然能夠使用,倒是讓張七十分好奇。
自從俄羅斯人崛起于薩日德格地區后,他們源自蒙古人以及突厥人的長約兩尺的帶著弧形的短刀也傳到了這里,于是,這四人每人身上都帶著這樣一把刀。
除此之外,用于生火的俄羅斯產的火鐮、火石、火絨自然也攜帶著。
每人一張一石力的大弓,一把短刀,張七還有一袋石子,就是這幾人的全部武器,當然了,每人一副薩摩耶德式的雪橇也是必不可少的。
這樣的裝扮,是此地膽子大的薩摩耶德“勇士”常見的裝扮,就是俄羅斯人見到了也不會起疑心,因為在在薩莫耶德人中,有一部分的長相跟東方人相差無幾。
剛才那個拿著望遠鏡張望的人卻是以前我等熟悉的安巴,那位在遼東戰役中幾乎用自己的生命護住了灰衣衛費盡心思從沈陽弄來了滿清的一份名單,后來在拿下北京城后又娶了大明末代公主長平公主的那人。
時光荏苒,以前二十出頭的安巴已經三十四歲了,他還是大夏國設在安西大都護府灰衣衛的最高頭目,掛著少將軍銜。
能讓以前的北京城相當于九門提督的安巴親身來到俄羅斯腹地進行偵查,肯定是有地位更高的人來到了安西。
是的,目下大夏國灰衣衛序列中地位最高的噶里過來了,正在坐鎮臨潢府指揮大小事宜。
噶里是三年前過來的,中土的事情基本上扔給了以前大明錦衣衛千戶歐陽炯,他能這么做,還帶上了同為索倫人的安巴,肯定是有大事發生。
除開安巴、張七,雅庫特人庫楚克的兒子庫瑪、噶里的兒子席特庫也在此中,這兩人都是二十出頭的毛頭小伙,明顯是跟著來歷練的。
安巴出自烏蘭烏德索倫三部之一的納哈塔部,庫瑪出自雅庫茨克,席特庫出自北山野人,都是極能抗凍之人,晚上也只能在生了火后才能睡下,沒想到一個來自山東菏澤的張七竟比他們還能抗凍。
四人中,自然以安巴為首,張七不懂索倫語,也不懂薩莫耶德語,只能裝扮一個啞巴跟著安巴。
除此之外,安巴、庫瑪的長相有些類似于同樣講著薩莫耶德語的涅涅茨人,而張七、席特庫就明顯就是在鄂畢河流域依舊有分布的埃文基人了。
在北京當了幾年官后,安巴還是回到了灰衣衛的行列,不久便攜帶長平公主來到安西,并在定遠城安了家。
寒冷,極度令人眩暈的寒冷最終才是他所喜歡的,而席特庫、庫瑪作為林中人的第二代,實際上已經熟悉了城中的生活,來到這極北之地,也是想讓他們重溫祖先的景象。
而作為漢人的張七卻純粹是因為喜歡這份工作。
那種常年在外漂著,無拘無束,只是在匯報時才回去的日子,作為灰衣衛行動組職位最高的幾人之一,他去過以前大明境內幾乎每一個身份,也到過日本、朝鮮,西域之地也去過,就是沒有去過西伯利亞北境之地,得知有這么一個任務后趕緊主動報名過來了。
對于張七的加入,安巴自然巴不得。
四人中,論單兵作戰能力最強、經驗最豐富,自然非張七莫屬。
黑夜中,離索伯堡還有五里地的山上,火光又被洞口遮掩了,站在山下的人根本看不清這里發生了什么,更不用說武力之外的索伯堡了,但如果是在白天,安巴可不敢大大咧咧生火——雖然火光能被洞口遮住,但上空的黑煙終究掩飾不住。
幸虧這里到了冬季白天異常短促,大部分時間是黑夜。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安巴他們尋找的光明又是什么?
“噼噼啪啪”
被火狐尿浸濕過的木柴燃燒時發出了噼噼啪啪的聲音,讓眾人陡然警惕起來,張七卻笑道:“這么寒冷的地方,老毛子們晚上肯定不會過來,如今都窩在木屋里貓冬呢,這里是黑熊的地盤,附近的突然對黑熊異常崇敬,在冬日里是不會打擾他們的,故此,在一般情況下這附近四五里地除了在黑夜里逡巡的黑狼便別無他物了”
老毛子,原本是大夏國皇帝尼堪對俄羅斯人的專用稱呼,之后便傳遍整個國境。
眾人都點點頭,是的,在這高寒地帶,除了常見的灰狼,在黑夜里還有一種專門以馴鹿為食的黑狼,該種狼群渾身漆黑,極擅長在黑夜里捕獵,是當地人最為崇拜的動物之一。
黑狼的皮毛也異常珍貴,聽說在俄羅斯人那里,幾與火狐皮相差無幾,基于此,薩日德格山北段的黑狼也在日趨減少。
“嗷……”
正說著,外面就傳出了一陣獨特的狼嚎聲,這種狼嚎聲迥異于其它狼群,這種聲音倒是接近于貓科動物,低沉的吼聲宣示了他碩大的體型。
張七一個箭步便來到了洞口,只見在洞口下方約莫幾十米的地方,一盞盞小燈籠正在晃來晃去。
若是在往日,在大夏國境內,最喜捕獵的張七肯定會大開殺戒的,但眼下的他卻在洞口只露出了半張臉。
他一邊盯著山下,一邊卻仔細嗅著周圍的味道。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生起火堆后并沒有烤肉吃,而是烤著從俄羅斯人那里得到的長長的、堅硬的、黑色的面包,為的就是不讓對氣味高度敏感的動物找到他們。
“難道是……”
他將一張臉完全探了出來。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今夜是一個星空異常燦爛的夜晚,但在這樣的夜晚也無法看清煙塵,但煙塵的味道……
“不好,趕緊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