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興三年,公元1653年,又是一個春季。
一支約莫二十多人的騎隊行進在尼布楚河東岸的道路上,你沒看錯,就是道路,自尼堪1625年起兵后,一直到如今接近三十的時間里,尼布楚大草原發生了翻天地覆的變化,大草原上,出現了好幾個城池,除了草原,在靠近幾條較大的河流附近,還出現了農田。
有了這些,自然就修建了道路,何況還是當今皇帝的老家所在。
騎隊以年輕人為主,都穿著在如今大夏國年輕人中比較流行的呢絨大衣,這樣的呢絨大衣,若是加上肩章、領章,再加上軍帽,便是此時瀚海軍在春秋季節常見的軍服了。
“看,前面就是尼布楚山!”
隊伍中有人喊了一句,聽到這話,隊伍中有兩人的身上不禁抖了一下。
這兩人中,左邊一人約莫十八九歲,長相英挺,而右邊那人年紀略大一些,也就是二十左右,比他身邊這人略矮一些,但更粗壯一些,滿臉的剽悍之氣掩蓋不住。
在他倆身后,還有一人,約莫二十五六歲,身形與右邊那人差不多,長相卻與此時陜北一帶的漢子相似,那就是貌似憨厚中帶著一絲冷酷的神色。
在他的旁邊卻是一位四十多歲的漢子,剛才正在閉目養神,聽到喊叫聲,眉頭不禁皺了一下,不過看到眼前那座尼布楚山時,也不禁怔住了,只見他握住韁繩的左手還微微顫抖著。
在他們身后,還有一人,約莫四十上下,卻是一幅典型大夏文官打扮,他倒是有些好奇騎在馬上時不停地朝四周張望著。
“駕!”
最前面那英挺少年揚起皮鞭抽打在馬身上暗紅色高頭大馬高聲嘶鳴一下后便向前猛躥,附近的人趕緊跟上。
尼布楚山,被尼布楚河分割成東西兩個部分河東之山叫東山原本是鄂倫春部落柯爾特伊爾部落的領地,河西之山叫西山原本是茂明安蒙古部落的領地,眼下卻都成了柯爾特伊爾部落的地方。
以前的鄂倫春部落,為了方便狩獵以及躲避敵人,希楞柱(窩棚)多半建在靠近山腳的地方如今卻全部依靠尼布楚河搭建并且由以前清一色的希楞柱變成了眼下大部分是磚瓦房、木屋,少量希楞柱的格局。
在河東,那里的房屋已經隱隱形成了一座街市,在街市的東面,有一片莊園那里有牧場、農田,一片三進的四合院掩映其中。
一行人抵近街市后并沒有進入,而是拐到了一條小道,直通那座莊園。
沒多時,莊園門口,一位須發皆白、老態龍鐘的老者在一眾老小的攙扶下正在等候他們。
當先那兩人見到后趕緊在遠處就下了馬,小跑著來到那老人的面前。
“外孫/孫兒拜見外公/爺爺”
這兩人說的都是索倫語。
那老人見了也是老淚縱橫,掙脫眾人的攙扶,顫顫巍巍來到這兩人面前,一人一只手將他們扶了起來。
此時他突然跪下要向那英挺少年施禮,嚇得那少年趕緊也跪下了,口里還說道:“外公,千萬不要如此”
這兩人一跪,旁邊那位叫爺爺的少年只得也跪下了。
那老者倒是開心的很,仔細盯著這兩人看了看,最后哈哈大笑起來,他這一笑,包括這兩位少年在內都大笑起來。
那英挺少年將老者扶了起來,并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老者嘆道:“莫德里,一晃就快三十年了,這三十年間,沒想到這世上竟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原來這老者就是大夏國當今皇帝的老丈人,皇后多西琿的老爹,原尼布楚山柯爾特伊爾部落的哈拉達烏力吉,多年前他就辭去了所有的官職,又回到尼布楚山頤養天年了。
這英挺少年自然就是尼堪的長子,今年十九歲,漢名孫德威,索倫名莫德里,在去年被尼堪正式冊封為太子監國者。
而他身邊這位則是從小與他一起長大,先是伴玩,后來是伴讀,如今是他的護衛隊長,同時還是東宮宿衛頭目的阿楚琿,烏力吉長子阿克墩的兒子。
而中間那位二十多歲的漢人護衛叫王進寶,是大夏國軍校出身的新一代佼佼者,眼下也是東宮的護衛頭目,阿楚琿代表著漠北諸部,而王進寶則代表著漢人。
對了,王進寶,就是后世大清河西四將之一的那位。
那兩位中年漢子,一位是牧仁,瀛洲首任總督,后來長期擔任理藩院總理者,他是當時尼堪手下的十八騎之一,驟然見到尼布楚山,自然感慨萬千。
而那年歲少一些的,則是如今的禮部右侍郎王騭,東宮詹事府詹事,孫德威事實上的首席政務老師。
身為監國,孫德威卻只帶了二十多人,不過這一路走來也并沒有什么意外,還是尼堪在臨行前說得好,“威兒,你只管去,這世上,人家在乎的是你老爹,對于你,人家才不在乎,放心去吧”
這話雖然令人傷心,但孫德威也知道,事實就是如此。
他這次以監國之尊帶著一眾人外出,并不是為了“增廣見聞”的,那樣的事情,在他正式成為監國前就歷練夠了,他是帶著任務的。
就在一個月前,喀爾喀三部之一的扎薩克圖部第二任大汗、原大汗素巴第第六子伊薩爾病逝,臨死前交待族人,“自從先汗去后,扎薩克圖部四分五裂,本汗也只能控制烏里雅蘇臺一帶,如今大夏強盛,你等不如徹底加入大夏,接受大夏官方的管轄”
他的族人,還健在的長兄、游牧于烏布蘇湖附近的阿海,二兄、游牧于燕然山(杭愛山)北麓的思其布,四哥、游牧于吉爾吉斯湖附近的扎克比,五哥、游牧于哈拉烏斯湖附近的達爾汗都同意了。
這些人,都是以前與大夏國關系較好的部族,在以前的扎薩克圖部內亂中,他們站在大夏國一方,戰勝了次子諾爾布、幼子達薩爾,形成了眼下的游牧格局。
這么多年來,他們與大夏國的關系愈發親密,牧戶的生活水平絕大部分已經超過土謝圖汗部、車臣汗部了,加上大夏國四處開疆拓土,聲勢之盛連以前的大元也無法相比。
在這樣的情況下,伊薩爾做出徹底回歸大夏國的決定,是札薩克圖汗部所有人的愿望,因為在目前的狀況下并無一人有絕對的威望爭奪新一任大汗之位。
大夏面對這種情況,自然求之不得,于是尼堪讓他的長子牽頭,加上理藩院、禮部,前去札薩克圖汗部處理此事,此事并不著急,尼堪讓孫德威繞道尼布楚赤塔烏蘭烏德圖倫堅昆克孜勒去西喀爾喀。
因為這一帶在大夏國眼下的疆域中,雖還是處于北境,不過東有三江流域,西有安西,南有喀爾喀,在大夏國的序列中,屬于靠后的,尼堪自己也很少去那些地方了,這次讓監國去,自然是順帶了解體察民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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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力吉拉著孫德威和阿楚琿來到一處地方,說道:“就是在這個地方,當時我與阿克墩帶著三百騎,萬分緊張地戒備著,生怕茂明安人一時興起,將禍事帶到我的部落,沒想到尼堪這廝從小就不簡單”
孫德威、阿楚琿對望一眼,眼中也熱切起來,對于烏力吉稱呼當今皇帝位“尼堪”這一節兩人都沒說什么,在當今世界上,烏力吉是少數能直接這么稱呼他的。
“當時他身邊才十八騎,而茂明安渾臺吉車根卻有三百騎,無論如何他都不是對手,他便將車根領向我們,他精得很,知曉我等肯定在一旁警戒著,果然,他謊稱已經殺了車根,將我部卷了進來,剩下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孫德威、阿楚琿都鄭重地點點頭,孫德威還走到一處小山坡山四處眺望,尼布楚大草原的春季還是春寒料峭,不過孫德威的渾身卻是熱血沸騰,他閉上了眼睛,似乎自己也加入到大約三十年前那個形勢懸殊的戰場。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
他的腦海里盤旋著尼堪一直諄諄教導的話。
“梅花,不禁品行高潔,頑強綻放于冬季,還自帶幽香,點綴著寒冬,這樣的花兒才是獨立特行的,超然卓立的,作為大夏國的繼承人,我兒,你自然要傾聽諸大臣的建議,不過保持獨立的判斷尤為重要,不過如何做出獨立、有效的獨立判斷,你還需要歷練”
“我大夏以武立國,并不懼怕民間反抗,若是大夏皇帝暴虐昏庸,百姓大可拿起手中的鋼刀推翻我等,刀,是大夏的象征,也是大夏人的象征,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偏廢”
“梅與刀,我兒,這是你的立國之本,千萬記住了”
孫德威想到了十余年前那個夜晚。
“父皇在那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就是像冬日綻放的梅花?而他學會打鐵后,為部落打造的第一批武器,就是橫刀,那以后,橫刀便成了烏扎部得象征,梅與刀,父皇一直在忠實踐行著啊”
遠處的烏力吉見了,對著自己的孫子嘆道:“莫德里這廝各方面都很像尼堪,就是性格倔強了一些,不過這也不錯了,像尼堪那樣的,恐怕千百年才能出一個,我等索倫人不能要求太多了,否則會遭受天譴的”插pter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