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共有六萬多人,一起在冬季出發,每人發了三十斤糧食背著,按照一天一斤糧食,一開始在大明境內時行走,大家伙兒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以前跟著小袁營的袁時中,也只有戰兵營一天能吃兩頓飯,其他人一天只有一頓飯,還是稀的,也就是吊著命,勉強餓不死”
“每人發了三十斤糧食,說是一個月的口糧,有這樣的好事,別說一萬里,就算十萬里我也愿干”
“在那個月里,我們通過了封凍的黃河”
實際上袁時中的話他老婆也只是聽個半懂,不過她喜歡看他那激動的樣子,便故作全懂,傻傻地聽著。
“一個月后我們來到了大草原,以前索奴人的地盤,在那里,我驚呆了,那里除了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還有大片的田地,聽說是以前的山西人遷過去的,有大明時代偷偷溜過去的,也有大夏時代遷過去的,在那里我等接到了另外三十斤的糧食,全部是剝好皮的粟米”
“除此之外,我等每人還得到了一件用牛皮制作的長袍,那件長袍,我舍不得穿,晚上用它當鋪蓋”
說到這里,袁時中摸了一下自己身上這件已經穿了好幾年,已經有些破破爛爛的長袍,長袍外面是牛皮,里面卻是帶著毛的羊皮,就這一件,若是放到中原,沒有十兩銀子是買不到的,就算塞外牛羊多,也不是這樣拋灑的。
“我們接著走,又過了一個月我們走到了聽說是一個叫喀爾喀部落的地方,那里的西邊叫薩彥嶺,越過此嶺便到了安西總督轄區的地盤,我們每天大約行走五十里,三十日便是一千五百里,那時我們正在穿越薩彥嶺,嶺上氣溫陡降,我得病了”
“幸好隨隊的還有醫生,你猜有多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整整一百人!跟著他們的還有一個駝隊,駝隊里裝載著大量的草藥,就這樣,我被人用擔架抬著,每日用藥灌著,五日后竟然大好了!”
“我們在山谷里整整走了一個月,那一個月是我們最艱難的時日,雖然處于初春,山谷里依然寒冷無比,山谷里的那條河流叫巴哈塔爾馬河,原本是大夏國與那甚準格爾汗國的分界線,不過在不久前的一場戰斗中,大夏國大獲全勝”
“聽說三王子在那場戰事中被俘,最后幸虧上蒼開眼又讓他獲救了,那場戰事以后,大夏國便完全控制了巴哈塔爾馬河,經過此河的河谷地帶前往安西聽說比以前向北穿越唐努山再往西要近上千里”
“在巴哈塔爾馬河的盡頭,便是有名的額爾齊斯河,在那里大夏國已經建起了一座大城,叫阿拉套城,在那里我們得到了三日的休整”
“每三十日發放一次糧食,若是皮衣破了,鞋子壞了,帽子壞了,還可以向大夏國設置的驛站申領,每三十日絕對會有一座驛站出現,當然了,你必須每日走上至少五十里才行,驛站里已經準備好了六萬人的糧食,六萬人呀”
說到這里,袁時沖不禁大哭起來。
半晌,他止住了哭泣,繼續說道:“一人三十斤,便是一百八十萬斤,也就是一萬八千石,聽說他們為了準備這些糧食,可是將安西定遠府的積存全部用光了”
“就這樣,我們一邊走一邊哭,我們沒什么可抱怨的,雖然天氣比中原冷得多,不過人家給你發了一整套的皮衣,又在不停走著,根本感覺不到寒冷,晚上也是圍著篝火睡著,每天有一斤糧食可吃,又不用做任何事情,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抵達安西腹地后,我們都習慣了,這一路走下來,有病的也將病治好了,天天走著,還有充足的飯食吃,每個人的面色、身體都好了起來,沿途,除了那五百騎兵、一百醫護,便沒有更多的人了”
“離開阿拉套城后我們抵達了陳湯城,然后沿著陳湯定方臨潢府的路徑繼續向前邁進,到了定方府后,天氣突然變得異常寒冷,天上又下起了鵝毛大雪,不過此時大夏國已經建好了一條寬達六丈,兩側和中間都種著白樺的馳道,雖然下起了大雪,我們依舊可以沿著馳道向前行進”
“此時,我們接到了命令,由于雪太大,天氣又過于寒冷,我們就在定方府住下了,定方府送來了兩千頂瀚海軍用的大帳篷,每三十人住一間,中間還有爐子,每過一段時間可以到府城申領煤炭”
“我們在定方府待了整整三個月,那三個月是我們這一生遇到的最好的時光,而在那三個月里,我們也將定方府積存的糧食吃光了,雖然官府在那三個月也安排我等參與伐木、挖煤、挖礦諸務,不過與消耗的糧食等比較起來根本不算事”
“三個月后,春天來了,路上深達兩尺厚的積雪消融了,我們繼續上路了,就這樣,整整花了兩年時間才抵達這里”
“真是奇跡啊,記得大明國初立時,四川人丁凋敝,需要從來江西、湖北遷移人口到那里,我詢問過,短短一兩千里路,就要高達一成的丁口死亡,不是病死便是餓死,或者被土匪殺死,我等從河南歸德府出發,經過一萬六千里路,途中長達兩年,卻只有九十九個人死亡,多半是受不了寒冷的天氣得病而死的”
“六萬人,只有百人死亡,簡直是上天保佑啊”
“不”,袁時沖突然握緊了拳頭,“是大夏國仁慈的皇帝拯救了我們,什么是長生天,就是大夏皇帝,博格達汗!”
“啊!”
袁時沖正在激動地叫著,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尖叫。
“雅兒!”
袁時沖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了,他朝遠處奔去,一邊跑一邊喊著:“今日就到此為止了,將東西收拾一下,我去看雅兒發生了什么事”
不多時,一條大路便出現袁時沖的面前,大路的這一側是大片的農田,另一側則是農戶們居住的地方,袁時沖他們抵達此地后,在大夏工匠的帶領下,集體燒制磚瓦建起來的青磚黑瓦的村落,每一百戶人家一個村落,村落分成兩排,中間的小路連著大路。
跑到大路上時,袁時沖的眼前出現了兩匹馬,有一個少年正牽著馬,另外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攔住了袁緹雅,一雙手還不老實地在她身上亂摸著。
“袁琦!”
袁時沖大喊道。
原來這個少年是袁時中的親侄子袁琦,袁時中沒有兒子,他老袁家一家都被官府殺了,只剩下袁琦這根獨苗,當然了,來到克里米亞之后,袁時中的幾房夫人又給他生了幾個兒女,饒是如此,袁時中依然對此子呵護有加。
袁琦也知道,按照漢人的規矩,袁緹雅還是他的堂妹,不過在他眼里,袁緹雅是“化外蠻夷”,袁時沖親生的兩個兒子才是親的,區區一個蠻夷女子算得了什么,而袁時沖雖然也是袁時中的堂兄,不過卻是庶出的遠枝,袁家上下根本沒將他當回事。
“放開雅兒,我就當什么也沒看見”,袁時沖本想呵斥一番,不過一想到袁時中的威勢,最后還是忍住了。
“你叫什么?老東西!”,沒想到袁琦根本不理這個茬,他不但不尊稱袁時沖為“伯父”,還罵他為“老東西”,說完一腳將他踢倒在地,隨即又將袁緹雅打暈后放到了馬匹上。
多日后,尼堪帶著兩個軍團來到了新鞍山,前面不遠處就是新鞍山城了,就在第一村的附近,他遇到了跪在地上的袁時沖。
這幾日,袁時沖是在一片悲痛中度過的,他被袁琦踢倒在地后,只能眼睜睜看著袁琦騎馬遠去。
就在他爬起來準備去城里找袁時中討個公道時,他接到一個驚人的噩耗。
袁緹雅死了,渾身死在新渾河里。
當然了,這也不能說明就是袁琦害的,大夏人雖然進來了,不過附近還是有哥薩克、諾蓋人、韃靼人農戶,他們都是與大夏人混居的。
不過尼堪一聽便大致明白了來龍去脈。
“袁時中怎么說的?”,他親自下馬將袁時沖扶了起來。
“陛下,袁時中倒是沒有庇護袁琦,他說,雖然是袁琦將雅兒擄走的,不過卻無法證明就是他害死的,他說一定會追查此事……”
“噠噠噠”
此時,城池方向也飛來了幾騎,多半是城里的官員知道尼堪來了,趕緊出來迎接的,尼堪不動聲色,他讓袁時沖藏在他身后。
半晌,袁時中帶著兩個人過來了。
一個是袁琦,他雙手綁在后面,另一個卻是一個諾蓋少年,約莫十七八歲,雙手也綁著。
袁時中見到尼堪后當即跪下了。
“陛下,微臣教子無方,請賜罪!此事罪臣已經查明了,袁琦這廝將袁緹雅擄走后半路又良心發現,想到袁緹雅畢竟是他的堂妹,就將她放了,袁緹雅在回家的路上又碰到了阿卜杜拉,對,就是此人,經罪臣調查,就是此人先奸后殺,禍害了雅兒”
尼堪冷眼看著,只見那少年面色如常,他心想:“按照此人的年歲,多半在大夏國各級學校學習過,不可能聽不懂漢話,按照常理,一般的少年遇到如此大事,沒有不驚駭的,可此人如此淡定,倒是一個人物”
便問道:“你就是這個村子里的?”
那人只是點了點頭,并沒有后說話。
尼堪心里瞬間便有了計較。
他站了起來,看見村落附近還有一處空地,多半是附近專門辟出來的草場,便下令:“天色已晚,今日就在此地扎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