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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雨季來臨,尾聲開始之四:兩個插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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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亳州城下。

  尼堪帶領剩余所有的騎兵南下后,他的義子查克丹便將自己的營帳搬到了渦河北岸,與該營的步軍旅指揮使一起鎮守。

  說到留守亳州的幾位將領,以前的山海關整編時,跟隨朱克圖的步軍旅指揮使是劉良臣,跟隨查克丹的是冷云,而尼堪親自擔任指揮使的左龍武軍步軍旅指揮使卻是一個叫劉芳名的原明軍降將。

  說起這劉芳名,原本是柳溝總兵,清軍入關后便降了對方,此人雖然在明軍里寂寂無名,卻在清軍里大顯身手,還有專門的兵學思想傳世,可見環境是能改變人生的。

  劉芳名與尼堪一樣,都生于1610年,今年三十七歲,見到查克丹來到北岸,趕緊過來拜見。

  查克丹此人,是皇帝起家時身邊最看好的大將蘇哈的弟弟,還是皇帝的義子,雖然也只是一個軍團的指揮使,不過在劉芳名看來已經很了不得了,與那“朱胖子”也相差無幾了。

  “侯爺,末將有重要軍情稟報”

  劉芳名一幅典型的大明高級軍官的扮相,他沒有追隨尼堪留短發、蓄短須,還是保持了長發、長須的面目,加上他那典型的國字臉、濃眉大眼,讓人一看頓覺頗為嚴整。

  對于此人,以前在金州軍政學校學習時,尼堪曾對他有過評價。

  “有威儀;擅統兵;頗機警”

  短短幾個字,這可是在一眾投降明清軍將里十分罕見,顯見得是劉芳名的情形打動了尼堪,這樣的評價,別說祖澤潤、孫定遼等人了,就連很早就加入到瀚海軍的李延庚也沒有得到。

  樞密院得知后,當即將劉芳名當成重點人物來培養。

  “哦?”

  查克丹自然知曉劉芳名的事跡,不過他與朱克圖等人不同,尋常都以“喜怒不行于色”,才三十五歲便以“老成持重”聞名瀚海軍上下,見劉芳名說出此話,知曉里面肯定不簡單,不過面上卻依舊沒有什么表情。

  “坐吧”

  查克丹的大帳里只有幾個蒲團,所謂“坐”,也就是盤腿坐在那上面,劉芳名倒是不客氣,他加入瀚海軍也有些年頭,見識過大大小小很多將領,從最高的孫傳宇到其他像他這樣的降將,不管這些人的官職大小,他總覺得能應付過來。

  但面對尼堪就不同了。

  “與眾人相比,陛下似乎生就一雙慧眼,天下事、天下人就沒有他看不清的”

  這是劉芳名的想法,每次面對尼堪時,一看到他那似笑非笑、嘴角微微上翹的笑容,以及時不時閉目沉思的模樣,劉芳名每次都有些不寒而栗,因為他現在回想起來,這位皇帝每一次的決策似乎沒有不成功的。

  就說這次南下,以瀚海軍的實力,傾盡全力一統全國也不是什么難事,他偏要給各方勢力機會厲兵秣馬,而給了彼等機會后還能一樣從容地擊敗彼等。

  這才叫碾壓,無論在什么時候;這才叫絕望,但又讓人保持希望。

  “簡直非人也”,這是他心里暗暗的想法。

  有如此強勢的皇帝,無論軍事、政事、民事都出類拔萃,像劉芳名這樣的人物自然絲毫生不出反叛的心思。

  而眼前這位皇帝的義子是諸將里與皇帝頗有些相像的人物,也是少數幾位能讓他生出畏懼的人物。

  “南大營的劉良臣昨日來到末將這里”

  “哦?”,查克丹依舊面無表情,不過他內心一下便泛起了波瀾——劉良臣是劉良佐的弟弟,自己兄長在龍亢集大敗的事情作為瀚海軍的旅指揮使不可能不知曉。

  這也是尼堪讓他留下來而不是朱克圖留下來的原因,兩人雖然都統兵有方,不過細究起來,朱克圖更合適在前方沖殺,而查克丹更適合在后方鎮守。

  雖然在瀚海軍里,既有旅指揮使、團指揮使、營指揮使,還有各級錄事參軍,軍將們心中只有皇帝,指揮使不過是彼等暫時的頭目罷了,想要在瀚海軍里將軍卒變成自己的私兵不能說辦不到,只是難度極大。

  留守的三個步軍旅指揮使中,冷云是皇太極第一次入關劫掠時俘獲的明軍千戶,被瀚海軍解救后已經完完全全成為自己人了,而劉良臣、劉芳名卻很像,劉良臣在錦州跟隨祖大壽投降清國后,也得了一個前程的世職,在開原附近還有莊子,不過在滿清滅亡之后,這莊子自然也煙消云散了。

  像劉芳名這樣的總兵,以他這樣的年紀就能成為拱衛京師的總兵,多半是軍將世家出身,雖然沒有爵位,不過累世積存的財富也是相當可觀的,在大明,武官不像文官,倏忽而興,倏忽而滅的事情不要太多,作為武官,只要沒有大的過錯,基本上能長期保持富貴的。

  但投降瀚海軍后,這樣的好事也沒了,大夏國留給他們唯一的好處是,彼等的宅邸、商鋪并沒有沒收。

  “一個新興國度,但凡開局莫不如是”

  這是像劉芳名這樣在大明眾軍將里頗有見識的人的想法。

  “到了最后,還不是慢慢放松下來,虧了我這一世,為后世子孫積福”

  劉芳名這些想法,不用說是大多數投降軍將的想法,也難怪,作為后世在思想、行為上最徹底的某軍,若是沒有某人力挽狂瀾,早就衰敗了,這是歷史定律,沒有人能掙得脫,一直到尼堪所在的后世也不例外。

  中途,某人發動了一場革命,可惜功敗垂成,自那以后,想要徹底扭轉倏忽興亡的周期律,已經完全不可能了。

  盡量,便是那以后所有人的想法。

  階級,你是消滅不掉的,就算這一世里消滅了,在那一世又會以其它面目出現。

  這也是尼堪心頭的揮之不去的煩憂,也是唯一的煩憂。

  “他都說了什么?”

  “也沒甚,不過是談起以前大明的同僚如今的境遇罷了”

  “哦?能詳細些嗎?”

  這下劉芳名有些嘀咕了,眼前此人號稱“深藏不露”,很少有事情能瞞過他的,自己今日既然過來了,就不能打馬虎眼遮掩過去。

  “哎呀,無非是手底下有多少軍卒,家丁又多少,治下的民戶有多少,錢糧有多少,有幾位小妾,有幾個兒子,您知道的,軍將們聚在一起,是從來不談國家大事,都是家長里短”

  這就是劉芳名的聰明之處了,他若是說“這些人以前在清國是什么爵位,有莊田幾畝,莊奴幾人”,聽到查克丹的耳里那就有可能是“身懷叵測,懷念故國”,不過若是談起大明,倒是沒有什么忌諱,因為眼下大夏明顯比大明強出一籌,假以時日,一統全國也不是什么難事。

  不過在查克丹的心里卻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在像他這樣出身索倫的人眼里,自己的薪俸在大夏國已經很高了,恐怕僅次于那些經商成功的人,又有地位,可比以前的索倫牧奴強太多了,至于什么鐵桿莊稼,鐵桿牛羊,他沒見過,也沒想過,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

  但像劉良臣、劉芳名這樣的降將不同了,他們以前在清國、明國確實生活的更好一些——出則前呼后擁,入則妻妾成群,若是沒有些想念是說不通的,這才是查克丹最警惕的。

  “我早就勸過陛下,對于這些降將,一律斬殺或送到礦場挖礦就是了,何苦還讓彼等納入瀚海軍序列?自己各級學校培養出來的人不香嗎?”

  不過他又想道,“劉良臣的兄弟劉良佐被我軍大敗,他這個做弟弟心里若是毫無波瀾才有問題,不過他將這些東西說給劉芳名聽是何意思?”

  罕見地,查克丹的嘴角動了一下,劉芳名瞥見了也嚇了一跳。

  “叫胡有升過來”

  劉芳名心里一動,這胡有升也是以前在大凌河跟著祖大壽一起投降的明將,不過那時胡有升才十九歲,是錦州的世襲千戶而已,投降后并沒有得到滿清的重視,還被劃到多鐸的包衣奴才序列,直到碰到瀚海軍。

  在軍政學校學習半年后,胡有升擔任了錄事參軍,也是少數幾位沒有加入應龍會的錄事參軍之一。

  沒多久,胡有升來了,這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將領,與劉芳名不同,他的打扮營完全與查克丹一樣了:短發、短須。

  “營里有什么情況沒有?”

  胡有升聽了心理一凜,因為他看見了劉芳名——這是查克丹故意的,有了這一出,劉芳名就不可能與劉良臣混在一起了。

  “回稟侯爺,一切如常”

  “是嗎?那我問你,你自從加入到劉良臣旅后,參加過幾次戰斗,全旅立下一等功的人員有多少?立下二等功的有多少?立下三等功的又有多少?是如何獎勵的,有多少人升遷,有多少人調職,有多少人懲戒?營里有何怨言?”

  胡有升立即答道:“……”

  查克丹默默地聽著,半晌打斷他:“好了,這么說,營里確實沒有什么異動?”

  “回稟侯爺,確實沒有”

  沒多久,劉芳名、胡有升兩人雙雙離開了查克丹的大營,而查克丹也帶著部分親衛來到南大營。

  冷云、劉良臣趕緊迎了上去。

  查克丹笑道:“無甚大事,本侯是一個苦命人,在北邊的屁股還沒坐熱,又想到了南邊,便過來查看一番”

  冷云自然不以為意,不過劉良臣卻心理一凜,“剛才自己旅里的胡有升被他叫過去了,現在他有來到了這邊,肯定有大事”

  果然,查克丹首先看向劉良臣。

  “劉良臣”

  “末將在”

  “我問你,你現在一個月有多少薪俸?”

  “……,回稟侯爺,末將是旅指揮使,每月基本薪俸大夏銀幣兩百元,戰時則漲到兩百四十元”

  “還有嗎?”

  “這……,回稟侯爺,按照我國規制,像末將這樣的人,家里若是種地的,可多分田地一倍,在末將擔任軍職期間,可一直享受削減兩成的賦稅,家里若是有經商的,也削減商稅兩成,我家沒有田地,在遼陽有商鋪幾處,享受的是商稅”

  “你覺得這些優惠如何?”

  劉良臣一咬牙,心知不妙,多半是劉芳名那廝向他告狀了,“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說著向東南方向一拱手,“微臣感恩不盡”

  “不盡然吧”,查克丹依舊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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