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澤清所在的北溝以及鄭森所在的劉家溝之間,有一處小山,當地喚作羽山,相傳是上古鯀治水不力被舜殺死之地,后來又成了八仙過海的出發點,這樣有名的地方,作為名家子弟,山東巡撫顏繼祖便將自己的“大營”設在羽山腳下,除了自己標營蔡九儀五百人,尚有濟南副將倪寵、青州守備李士元各兩千人。
這日,正是三路“大軍”抵達登州附近后的第二日,不出意外的話,劉澤清、鄭森兩路就應該對圍城的阿克墩瀚海軍進行攻打了。
天剛蒙蒙亮,按照明軍慣常的規矩,顏繼祖應該在自己大帳里擊鼓聚將,屆時劉澤清、鄭森都應該在三通鼓之內前來聽命才是。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顏繼祖尚未起身,就被蔡九儀叫醒了。
“軍門!敵人進攻了!”
還在羽山仙化的夢境里的顏繼祖一下驚醒了,他趕緊抓住蔡九儀。
“攻向何處?”
蔡九儀答道:“正是我軍大營”
顏繼祖心里暗罵,這是欺負自己這里人馬最少啊,“還愣著作甚,趕緊傳令倪寵、李士元前來聽令”
蔡九儀尚未走遠,顏繼祖又喊道:“派出快馬,通知劉澤清、鄭森知曉”
一剎那,顏繼祖將自己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劉家溝的鄭森身上,此人雖然年少,不過終究是本朝大儒錢謙益的弟子,而那劉澤清本是家奴出身,以前在濟南與他搭伙時便囂張跋扈慣了,自己的話彼還真不一定聽從。
令他再次沒有想到的是,阿克墩竟然在大清早的將自己麾下三個騎兵旅全部派了出去。
他親自帶著第一旅去攻打有著兩萬人馬,其中更有五千騎的劉澤清大營,而葉布舒帶著第二旅去攻打劉家溝的鄭森部,那里也有馬信的五千騎兵,人家馬信也是出自陜西軍將世家,有著擅騎的名號的。
來攻打顏繼祖大營的卻是第三旅祖澤潤的兩千騎,他另外的一千猛虎騎自然被阿克墩帶走了。
不多時,顏繼祖便知曉了對面敵人三路的動靜,這下他犯躊躇了。
“敵軍三路出擊,自己這一路面臨的敵軍數量倒是最少,可人家都是騎兵,自己麾下都是步軍,如何能是敵人的對手?”
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他對蔡九儀說道:“派出擅射之人,我這里修書一封,將它射到登州城頭”
蔡九儀略微皺了皺眉頭,暗忖:“如今敵軍三路出擊,可城下還有彼等的步軍大營,想要從容抵達登州城下也不容易,不過軍門多半想讓城里的楊軍門、楊總鎮出擊,以擾亂敵軍已呈攻擊之勢的三路大軍的視線,這倒是一步好棋,不過聽說登州城只有三千人馬,守衛城頭尚不足,何能出擊?”
不過他還是聽命而去。
不多時,倪寵、李士元兩人聯袂來到顏繼祖的大帳,那倪寵身形矮壯,滿面油光,是一個典型的老兵油子,他原本在德州駐扎,聽說劉澤清南下后才聽從顏繼祖的安排撤到了濟南,打的主意就是接替劉澤清山東總兵的位子。
而那李士元這里值得大書特書一番。
此人武舉出身,身形頎長,一臉剽悍之氣,在原本的歷史上,他先后設計擊殺了姚應鳳、趙應元兩路闖營人馬,在史籍“青州之變”中是最為關鍵之角色,北京陷落后他準備推舉衡王朱由棷豎起大旗統領山東諸路人馬,可惜朱由棷不同意。
清軍南下后,他最終還是投降了。
從這件事中可以看出,此人對于農民軍是多么的仇恨和不屑,而對于明明是“夷人”的清軍卻并未過多反抗。
他還是一個相當有能力的人,這樣的人都是如此,其他之人就可想而知了。
當然了,如今皇太子朱慈烺早早南下在南京監國,福王、潞王都不可能有非分之想,朝廷“正統”正屹立于南京,李士元自然沒有投靠瀚海軍的想法,不過當他見到瀚海軍人數不多時,長期因為“懷才不遇”屈就于守備之位的他還是想在山東巡撫面前露一手的。
“軍門”,按說按照職位,李士元可比身為副將的倪寵差遠了,不過他生平最看不起倪寵這樣的老兵油子,何況眼下他手下的兵馬與倪寵差不多,便沒顧尊卑先說話了,“末將愿意出戰!”
“哦?”
顏繼祖眼睛不禁一亮,他帶著些許贊賞,“不過敵軍都是騎兵,你手底下全是步軍,這如何……”
李士元卻是一臉肅然,“不然,步軍不一定不敵騎軍,軍門放心,您可上望樓觀戰,看屬下是如何破敵的”
顏繼祖既高興又有些擔心。
李士元在山東名不見經傳,難道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名將”?
他又怕李士元夸口,出去后全軍覆沒導致自己的大營守衛薄弱,不過又怕寒了忠勇之將的心。
這時倪寵說話了,他說道:“軍門,無妨,末將手下還有五百弓手,可在一旁遮護李將軍”
見到自己的手下都是“眾志成城”,絲毫沒有嫌隙,顏繼祖也是老懷大慰,此時若是不答應李士元,豈不是顯示自己也是怯懦之人?
“也罷,就依你,不過你可聽清楚了,不要離開大營太遠,否則倪將軍也沒法遮護于你,一旦勢頭不對,趕緊撤回大營!”
“遵命!”
李士元帶著他的兩千步軍出營了。
他是出身于戚繼光故鄉之人,對于兵法還是有些想法的,他敢在顏繼祖面前夸下海口,也是有所依仗的。
他這兩千步軍有一千五百長槍兵,剩下的都是弓箭手。
由于祖澤潤過來的方向是大營北面,他這兩千步軍全部從南門開了出來,開出營門之后,在很短的時間里便組成了一個刺猬陣。
五百弓箭手在中間,外面是一千五百長槍兵,彼等手里的長槍都朝向外邊,騎兵想要沖陣的話就得掂量掂量。
像李士元這樣的陣型,若是碰到以前的普通蒙古騎兵,彼等還真是不好下手,不過對于瀚海軍來說就不同了。
其實,注重戰場環境全面把握的瀚海軍早就得知有一支步軍出來“應戰”了,一開始祖澤潤的反應是“彼等想跑?”,等李士元在南門附近組成了這個刺猬陣后他不禁有些啞言失笑。
“這個刺猬陣若是在以前的關寧軍抑或漢軍旗,還真有些難破,不過若是瀚海軍就容易了”
他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由于靠近大營寨墻的地方還有倪寵的五百弓箭手,祖澤潤便從李士元大陣的南面發起了進攻。
他親自帶著一千飛龍騎打頭,朝著那密布槍頭的大陣沖去!
而陣中的李士元甫一見到瀚海軍騎兵那耀眼的裝束,這心里也是很是有些后悔。
“失算了,沒想到世上還要包裹得如此嚴實之騎軍”
不過就算戰馬的頭部也有面罩,它的一雙眼睛卻是露出來的,它們見到如此多的銳利之物,肯定是要規避的,一想到這一點,李士元一顆有些忐忑的心稍稍平復了一些。
“放箭!”
當飛龍騎進入弓箭的射程之后,他陣中的五百弓箭手一大陣拋箭便迎了上來!
祖澤潤沒有動搖向前的決心,剛才那一撥拋箭,直接命中騎士、戰馬的眼睛的微乎其微,射中的多半射在戰馬的臀部上,而飛龍騎的戰馬前半身是硬皮甲,后半身卻是普通皮甲,這種皮甲對付迎面射來的箭枝自然不行,不過卻能大大減緩拋箭的威力。
一剎那,臀部中了拋箭的戰馬就像被騎士抽了一鞭子那樣加快了步伐!
“伏低!”
見到己方弓箭手造成的戰果并不明顯,李士元也是心理一凜,為了避免敵騎不顧生死強力沖陣,他當即下達了前排長槍兵伏低身體,雙手緊握長槍的命令。
令他意外的是,這些全身包裹在明晃晃鎧甲里的騎士在抵近己方大陣的一剎那突然又撥轉馬頭奔向了兩邊,將后面那一千猛虎騎露了出來!
猛虎騎跑到離大陣約莫十丈遠的時候停了下來,手中一桿桿弗朗機銃對準了他們!
“砰……”
霎時,銃聲大作,射擊完畢后,這些猛虎騎才紛紛扭轉馬頭跑向兩邊,又將后面的猛虎騎露了出來。
這些猛虎騎手里并沒有弗朗機銃,也沒有在大陣面前停留,在剛才那一陣弗朗機銃的打擊下,大陣附近不禁硝煙彌漫,而且處在前排的長槍兵很快變得稀稀拉拉,不過在李士元的嚴令下勉強保持了陣型。
最后一撥猛虎騎沖了上來,在抵近大陣的那一剎那,他們手里紛紛拋出了一個網兜!
網兜里的物件兒黑乎乎的,這讓李士元突然想到了一物。
“骨朵?”
“轟!!!”
當這些“骨朵”在大陣上方炸響之后,大陣已經搖搖欲墜了!
此時,祖澤潤親領的那一千飛龍騎又轉到了隊伍最前面!
“撲!!!”
就在大陣的南面,飛龍騎猛地切了進去!
接下來的戰事乏善可陳,當刺猬身上的尖刺被拔出后,里面的肌膚便任由別人予取予奪了。
祖澤潤的大隊騎兵很快將大陣切了個對穿,當他的隊伍來到大陣另一側時,大陣已經變得完全是稀稀拉拉了,此時,猛虎騎又上來了。
在騎兵的打擊下,不到半個時辰,包括李士元在內的兩千步軍全部被殺!
而瀚海軍這邊,只在剛才的拋箭中被受傷的戰馬拋下去幾人。
祖澤潤深吸了一口氣,他高舉右手,飛龍騎紛紛又向他靠攏,處在第一排的飛龍騎紛紛掏出了身上的虎爪飛索。
“噠噠噠”
飛龍騎的騎士一邊疾馳著,一邊甩動著手里的虎爪飛索,彼等的目的也很明確,出動一百騎帶著虎爪飛索之人同時用虎爪抓住寨墻,在一百匹戰馬的同時拉動下,寨墻只有一個命運。
應聲而倒!
不過在這一百騎抵近寨墻的那一剎那,營門卻打開了。
一騎飛了出來,他的面前還橫臥著一位五花大綁的老人。
來人祖澤潤恰好認識。
倪寵!
那橫臥著的人自然就是此次“圍困”瀚海軍的大軍總督、山東巡撫顏繼祖了,就在剛才,倪寵趁著蔡九儀來到自己的大帳傳達作戰命令時,趁他不備拿下了他,可憐此時的蔡九儀并不是二十年以后蜚聲廣東一帶的武術大師,他要獲得這個名號,還得再上少林寺修習幾年再說,故此,雖然他武力強橫,可倉促之下還是著了倪寵的道。
顏繼祖、蔡九儀都被拿下后,蔡九儀手下的五百標營更沒有繼續賣命的心思。
于是,祖澤潤這邊的戰事竟以這樣一個結局結束了,連祖澤潤自己都沒有想到,不過一想到倪寵的為人,他便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