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刺目的陽光照射在臉上。
安巴睜開了眼睛。
一支約莫一百多騎的隊伍正在邊墻以北的山間小道上跋涉著,而自己卻被兩個騎兵用一副簡易的擔架抬著。
沒多久,蕭阿林那副令人不可捉摸的神情便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的運氣不錯,我正好帶著人在邊墻附近巡邏,否則就算有煙花信號,若不是我在的話,他們也不會隨意出關救你的,哦,除了你,我等還救了一人”
不多時,又一副擔架抬了過來。
姬甲杰!
姬甲杰的傷勢比自己要重得多,頭上、胸口、大腿都抱著棉布,雙目緊閉,眼見得尚未醒來。
“這廝使用的武器與本侯一模一樣,不過分量卻重得多,真沒想到,還是純鐵制的,這廝舞起來卻一點也不費力,我等趕到時,就剩下他一人了,這廝似乎就想與建奴同歸于盡似的,招招都是同歸于盡的打法”
安巴突然想到一事,“將軍,你們將建奴的巴牙喇騎兵都殲滅了?”
蕭阿林搖搖頭,“哪兒有這么容易,雙方的規模差不多,不過那個建奴頭目似乎并不想與我等搏命,見到我等黑騎士過來便跑了”
幾日后,安巴見到了尼堪。
尼堪:“你既然將真正的名單都背了下來,為何還留著那個小盒子?”
安巴:“將密信裝在一個木頭盒子里,還大模大樣蓋上印章,封上火漆,這里面的東西不用說就是假的,我當時想抵達大明境內尚有一段時日,若是有什么意外就可以將這盒子拋出去……”
尼堪:“嗯,你做的不錯,這個小盒子確實是假的,不過以滿清的精明,很快就會發現這一點,饒是如此,也會在彼等境內掀起一番波瀾”
盛京,勤政殿內書房。
皇太極又躺下了,不過在他面前還坐著阿巴泰、范文程、鮑承先三人,下面跪著一人,正是那穆克譚。
“穆克譚,你個笨蛋,你也是跟著皇上多年的老人了,連這一點都沒看出來?這名單上的人加起來有一百人,漢軍旗的甲喇章京以上人等幾乎全在里面,被索倫蠻子俘虜過的滿洲軍將也在里面,你仔細想一想,有可能嗎?何況這里面還有一些出身于建州的軍將!”
“好啦……”,從床上傳來皇太極有些虛弱的聲音,阿巴泰趕緊停住了。
在一個太監的服侍下,皇太極勉強半躺著,他看了穆克譚一眼,“這不能怪他,怪就怪那廝命長,而蕭阿林正好在附近,否則以穆克譚的本事,就算拼掉了那一百巴牙喇也是要將那廝帶回來的,穆克譚,你先出去吧”
等穆克譚走了,君臣四人繼續商議事情。
雖然有那個不倫不類的名單,不過合皇太極還是對眼前這三人一百二十個放心。
阿巴泰三個兒子慘死在長白山一帶,這讓他肝腸寸斷,雖然他還有兩個兒子,不過都尚未成年,像他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投向尼堪的。
而范文程是皇太極的首席文臣,鮑承先則是首席軍師,皇太極沒有理由因為一份名單而懷疑他們。
“都說說吧,此事如何處置?”
“陛下”,范文程首先說話了,如今代善被皇太極責令管轄遼東的另一座大城遼陽,代善不在,多爾袞又有以前被俘的污點,眼下范文程的位置已經隱隱超過阿巴泰了。
“蠻賊雖然弄了一份假的名單混淆視聽,不過以微臣來看,這樣的事情肯定并非空穴來風,真正的名單肯定就隱藏在這份名單之中,否則按照滿賊的奸猾和歹毒用心,我等就可以這樣理解,沒有上名單的都有嫌疑”
“如此一來,我等就好入手了,微臣是這樣看的,凡是沒有兵權的,彼等應該不會……”
“那也不見得”,阿巴泰卻冷哼一聲,“有些人雖然沒有兵權,不過卻能影響有兵權的人,也不可不防啊”
“好了!”,皇太極喝了一聲,隨即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半晌平復下來后他指著阿巴泰罵道:“事到如今,還在想那些個彎彎繞繞,文程,你繼續說”
“嗻,陛下。剛才郡王爺這么一說,倒是提醒了微臣,就更加堅定了微臣剛才的推斷,那就是真實名單肯定就在這百人之中,如今在盛京的敵人細作已經自殺身亡,想要弄清這一份名單已經不可能了”
“微臣建議,名單上有兵權的還是要適當處置,不過如何處置尚需仔細思量,沒有兵權的也要調離掌握兵權者身邊,盛京、遼陽城池堅固,內外城八旗管轄森嚴,不如將彼等全部調到這兩地,仔細觀察一段時間后再做打算”
“事到如今,你等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文程,以你的思量,這里面……”
范文程趕緊跪下道:“皇上,不是微臣不盡心,不過這事一直都是鮑大人在負責,他掌握的訊息最為全面,不如還是由他來說明”
皇太極點點頭,不過他的眼里也閃過了一絲寒芒。
“也好,承先,你說說吧”
“嗻,陛下”,鮑承先起身施了一禮,他是武官出身,又精通文墨,如今讓他負責大清細作事務倒是合適得很。
“不用說,這是索倫蠻子的一個計策”
見所有人都看著自己,鮑承先卻繼續淡然說道:“以微臣來看,對于此事不要先盯著事情本身,我等要想,彼等為何在此時弄這么一出?”
“微臣的意思是,彼等自從拿下官街堡、貓耳山、通溝堡三地之后,已經將目光全部轉向我國了”
“咳咳”,看著阿巴泰、范文程兩人不解的目光,鮑承先看了皇太極一眼,在得到他的準許后他繼續說道:“如今在烏蘭哈達的蕭阿林部原本在一年之內將手下的兵力擴展到了一萬兩千人,與在長春的朱克圖部、在官街堡的恩索相同”
“如果只有這些人馬,就算加上尼堪那廝在陽都、哈爾濱、齊齊哈爾的人馬,也不可能大舉進攻我國,不過在不久前微臣得到一個消息”
“尼堪這廝簡直是喪心病狂,丁口不多,卻正在將蕭阿林、朱克圖、恩索三人的兵力在進一步擴充,具體數目微臣雖然尚未知曉,不過按照彼等竟然已經在喀爾喀三部征兵來看,其勢一定不小”
“按照彼等的叫法,三千人為一個旅,像他們最精銳的朱克圖部,手底下原本是三個騎兵旅一個步軍旅,一萬兩千余人,像這樣的規模,已經相當于本國一個旗下的精銳兵丁,何況他們還是常備軍”
“像這樣的軍隊,彼等稱之為師,頭目稱為師指揮使,雖然不倫不類,不過,這三千人的旅,若是大清,那便是十個牛錄了,放在大明,也是一個普通總兵的兵力了,彼等如此配置,以微臣估計,多半是想著每一個旅既能獨立作戰,匯在一起又能產生大的效果”
“若是蕭阿林、朱克圖、恩索三人的兵力繼續擴大,保守估計也能達到五萬,加上尼堪那廝在陽都的兵力,完全可以南下了,何況……”
說到這里時,包括皇太極在內的幾人心情都很沉重,這五萬人,若是明軍,恐怕再加上一倍他們也不會膽寒,但是索倫蠻子就不同了,他們不但有大量的騎兵,還有可怕的步軍!
到了現在,就算心高氣傲的皇太極也不得不承認,若是同等數量的兵力,索倫人的戰力肯定在清國之上。
“怕什么?!”,阿巴泰一拍大腿,“不說盛京,就算鐵嶺、開原這兩座城池他們就很難啃下來,就憑騎兵?若真是這樣,本王倒是愿意他們這么來”
“好了好了”,皇太極揮揮手,止住了阿巴泰進一步發揮的勢頭,“鮑承先,你繼續說”
“嗻,陛下。如此看來,彼等肯定在醞釀一場大規模的戰事,就蕭阿林、朱克圖、恩索這三人增兵,目標肯定也是清楚的,此時出現這名單事件,不用說是為了擾亂我國,無論我等如何做都做不到萬無一失”
“不”,皇太極說話了,“虛虛實實,那尼堪很喜歡來這一套,若是我等忽略了,肯定會遭到反噬,但若是大張旗鼓肯定也中了那廝的奸計”
“這里沒有外人,鮑承先,您就將你的思量與大家分說分說”
鮑承先點點頭,他心里既激動又有些擔憂,與范文程、阿巴泰不同,接下來的話說出去之后,自己肯定就成了妥妥的皇帝親信,而在有關人等眼里,自己就是妥妥的眼中釘。
在目前的形勢下,這究竟是福是禍?
“剛才范大人的提點倒是提醒了微臣,還是將目光投到那些手里有兵權的人身上,皇上,我大清以前能拿下遼東之地,李永芳、孫得功等人的功績可不小啊,當然了,彼等是棄暗投明,不可同日而語,但眼下我等卻不得不防”
“咳咳,首先是南面的兩王,有尚可喜的前車之鑒,加上旅順的宋國輔、石明雄,若說孔、耿兩人沒有任何想法是不大可能的,這其中重點在耿仲明”
“哦?”,皇太極也是來了興趣,他完全坐了起來。
“逃人法是我大清的法令之一,也是八旗的根本之一,這廝竟然瞞著皇上私自接納,若不是有他接納逃人在先,受到他的壓迫,一直忠于大清的宋國輔、石明雄兩人何苦叛逃?”
“而孔有德卻不同,此人骨子里還是一個耿直的武將”
“你的意思是……”
“是的,皇上,警惕耿仲明,繼續優渥孔有德,加上期間的劉之源大人,南面形勢應該沒有大礙”
“其它地方,關鍵城池、關隘,微臣建議換上滿洲八旗和李國翰、孟喬芳、李率泰、張大猷四人的人馬”
鮑承先嘴里的這四人都是與滿清深深捆在一起的“老遼東漢軍”,當然了,劉之源、金礪已經在關鍵位置了。
至于曾經被俘的祖澤潤、石廷柱等人,已經完全喪失了皇太極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