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明內地城池不同,尼堪轄內所建的城池鎮守使所在的地方都是靠近最可能接敵的城墻,還是城里最高的地方,敵人若是知曉這一點,手里又有大炮的話,倒是可以嘗試“定點清除”的戰術。
阿林阿所在的哈爾濱城也是如此,由于可能的敵人來自南面,他的府邸在南城門附近,一座三層樓高的木制建筑。
在阿林阿的府邸,尼堪與他進行了長談,最后見他面色不佳,渾不似以往那種氣定神閑的模樣,便問他為何如此。
只見阿林阿經一下跪倒在尼堪面前,還口稱“末將有罪”。
在呼倫城時,尼堪便隱隱約約聽到了什么,他此時并沒有立即將他扶起來。
“可是宜爾哈的事情?”
“正是”
“嗯,你仔細說一說吧”
當晚,面向南門的高樓最高的那層,尼堪身著一身白色的棉布便衣正站在檐廊上向南眺望。
他這身衣服是典型的漢人士子的的裝束,頭上也是挽著發髻,用藍色的絲帶纏著,插了一根黑色的木簪,多余的兩根絲帶飄在腦后,棉衣袖口寬大。
腰間扎著一條鑲嵌了玉石的腰帶,腰帶靠近右腰眼的地方墜著一根用金色絲線編制的云紋結。
此時黑龍江一帶已經隱隱有些涼意了,西風、北風也不時不時吹拂著,絲帶、袖口也隨風飄蕩。
尼堪很享受這種感覺,似乎自己一早就熟悉這種感覺似的,也是,從漢代以來,中國人的審美幾乎沒有變化過,服飾也與詩詞、書法、繪畫、建筑一起構成了中國人文化內核的具體形式。
今年已經二十二歲的宜爾哈有些有些忐忑不安地來到了三樓。
宜爾哈長得幾乎跟她母親烏合莫一模一樣,都有著一副在索倫人里面很少有的精致的小臉,偏生皮膚還很白皙,當然了,塌鼻子、小眼睛倒是一脈相承。
“來了”
聽到后面有腳步聲,尼堪也沒回頭,輕聲問了一句。
“阿渾,我……”
宜爾哈似乎有些明白阿渾召見她的用意,聲音也有些慌張。
“宜爾哈,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聽說你想給岳讬報仇?”
“呵呵,本汗便是殺死岳讬的罪魁禍首,你剛才上樓時腳步沉重,手里多半拿著兵器,你想報仇就報吧,本汗承諾,你可以用你手中的兵器刺我、砍我,我若是回過頭來便不是阿斯蘭大汗”
“你不敢?也罷,今后你就不要說本汗沒有給你機會”
尼堪倏地轉過身來,宜爾哈一見不禁癱倒在地上。
“宜爾哈,你也不想想想,岳讬他假傳我的命令,殺死蘇哈等一眾將領,若不是本汗應付得當,這漠北之地恐怕早就落到了建奴之手”
“嗯,也是,以建奴的德性,若是事成,他們必定會重用他,不過有我尼堪在,他們就永遠不會得逞!”
“如今漠北、林中之地,瀚海國一家獨大,難道你覺得建奴還有翻盤的機會?”
尼堪盯著她看了許久。
“你有三條路”
“其一,立即與阿林阿分開,回到烏扎部去,你母親會再為你為你尋摸一門親事,阿林阿是我的首席大將,你這樣的人在他身邊我實在不放心,你居然敢攛掇他來對付我!”
“其二,老老實實待在阿林阿身邊,你們孩子也有了,還折騰個甚?不過我要丑化說到前面,若是再犯決不輕饒!”
“其三,若是兩條路都不走,你就自盡吧”
說完,尼堪沒有理會跌坐在地上呆若木雞的她,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尼堪走了,臨走前他對阿林阿說:“她若是再犯,你可隨意隨意處置!”
阿林阿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知道了,大汗”
從哈爾濱向東,越過小興安嶺之間的縫隙后便來到了另一處超級大平原——三江平原——黑龍江、松花江、烏蘇里江交匯之處。
此處面積比綏化附近略小一些,條件也更惡劣一些——三江匯流之處必定是河汊縱橫、水網密布之處。
尼堪在這里也安置了兩萬漢民,在遠離三江主干道的地方,同樣的一百個村落拔地而起。
與之相比,巴爾達奇的一些個農戶卻是稀稀拉拉的,東一簇西一堆的,渾沒個規章。
黑龍江與烏蘇里江的匯聚之處便是伯力,也是瀚海國東方省的省府所在,由于黑龍江下游無論是森林還是煤炭、鐵礦都很豐富,將省城設在交通便利的伯力倒是應有之意,此時伯力已經是一座大城了。
伯力此時的兵力卻很薄弱,只有一千步騎,它大量的軍力全部布置在滿清寧古塔副都統區周圍:
寧古塔(后世牡丹江附近)北面的林口,建有一座土木結合的木寨,駐有一千步軍,西南處,穆棱,也有一座木寨,駐有步軍一千人,再往西南,綏芬河,駐有步軍五百人。
在林口到后世雞西之間安置了約莫五千戶漢民。
在雙城,駐有兩千騎兵、一千五百步軍,隨時支援林口、穆棱、綏芬河、海參崴一線。
興凱湖附近,面積沒有三江平原、綏化大平原大,不過卻安排了兩萬五千戶農戶(包括林口、雞西、穆棱一線),密度比前兩處還大,除了想要牢牢控制此地,尼堪心里恐怕還有更多的想法。
到了今年,林口、穆棱、綏芬河三處土木結構的堡寨又用水泥進行了加固,故此,三地看似軍卒不多,不過火銃、火炮齊全,堡壘堅固,建奴想要打破三處,深入到三江、興凱湖一帶也不容易。
伯力的巡撫正是羅承志,而鎮守使卻是阿克墩,目前羅承志在伯力,阿克墩卻在雙城。
明眼人都可看出,一旦有了戰事,白城、哈爾濱,加上呼倫城的駐軍,九千騎兵、六千步軍,一萬五千步騎是尼堪最大的一股機動兵力,將領也有尼堪自己(呼倫城)、朱克圖、阿林阿,而東方省雖然兵力較多,不過按照目前的安排,明顯處于守勢。
林口、穆棱、綏芬河一帶的守軍統領是冷云,那個在青城老何之役中被解救的明軍將領中唯一投靠了尼堪的人。
冷云就駐扎在三地中間的穆棱。
穆棱城寨深處長白山腹地,條件艱苦,此次尼堪專門為他帶來了一批補給。
冷云原本是薊州鎮的一名游擊將軍,被建奴俘虜時才二十五歲,他的祖上卻是跟著戚繼光到薊州鎮的浙江義烏軍將,最早是關寧軍祖大壽的部下,他親眼見到了明軍是如何在建奴鐵蹄下倉皇奔逃模樣的,而在見到不可一世的建奴被尼堪的軍隊擊敗后,他這內心便動搖了,便義無反顧地加入到了尼堪的隊伍。
當然了,他能加入到尼堪的隊伍還有一個原因。
他的家眷就在薊州鎮的石門鎮,石門被建奴攻破后他一家老小被殺,家財被席卷一空。
他的一妻一妾被玷污后投井自盡了。
“有信心嗎?”
尼堪此時給冷云帶過來的除了過冬的給養,還有一批腌制的臘肉和酒水,此地苦寒,確實需要更多的關懷。
三十歲的冷云將大碗里的燒酒一飲而盡,然后豪邁地說道:“大汗,原本末將確實有些忐忑,不過在三處堡寨加了水泥神物之后,堅固無比,別的不說,就算寧古塔的韃子傾巢出動我也不懼!”
“好!”,尼堪贊許地看了他一眼,“這次還給你帶來了一百騎兵,三處相距太遠,你原本只有十騎用于聯絡,本汗還是有些擔心的,有了這一百騎,除了四下聯絡,還可當做一支奇兵使用”
冷云眼睛大亮,趕緊站起來給尼堪施禮,“多謝大汗”
說完便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尼堪見了有些好笑,“你也是戚家軍的后代,怎地如此扭扭捏捏?”
冷云撓了撓頭,訕笑道:“大汗,其實寧古塔的韃子也不多,以我軍的實力大可一舉占之,若是占了此地,就不需要在這山上設置這么多堡寨了”
尼堪搖搖頭,“將來自然是要占據的,不過此地是建奴祖先墳塋所在,號稱圣地,在沒有萬全的準備之下倉促占了必定會遭到建奴瘋狂反撲,放心吧,別說寧古塔了,屆時瀚海國占據整個吉林之地也不在話下”
冷云趕緊問道:“那要等到何時?”
尼堪笑道:“總得等到從朝鮮過來的漢民后代達到從軍的年齡吧”
冷云點點頭,如今從朝鮮過來的漢民合適的人都拉到了軍隊里,剩下來的要不是純粹的農夫,便是孩童,如今已經過去兩年了,估計再過三年,一部分孩童便長到十八歲左右了。
如今在黑龍江、東方省的農戶一共接近七萬戶,就算只有一成,也就是七千戶有適齡孩童長大,那也是七千之數,何況那時,在遙遠的林中也有適齡的孩童長大了,屆時再征召、訓練一兩萬步騎也不在話下。
“職部頭可斷、血可流,但絕不后退一步!”
在尼堪出發前,冷云單膝跪著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