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船隊乘著從鄂霍次克海南下的寒流向西南方向快速駛去,沿途見到合適的港灣也會停下來探查一番,并按照抵達的時間進行記錄。
遇到大的沿海部族,尼堪也拿出一些布料進行拉攏,對于看中的港口也派了少量人手在當地進行碼頭建設。
興許是老天保佑,尼堪帶著的這五艘杉木制造的“大船”一路上并沒有遇到突然吹來的狂風,也沒有大暴雨,十余日后又抵達了一處大港。
這幾日,尼堪讓五艘大船上的人分別拿著一根長約六尺的木桿在中午前后立在船上,讓人觀察木桿與其影子,當五艘船上的人幾乎同時匯報木桿與影子的長度相同時,尼堪頓時松了一口氣。
在接下來的幾日,尼堪讓人對海岸線觀察得更仔細,當某日遇到了一處大海灣,海灣東北處還有一條大河流下來時,尼堪心里隱隱有些篤定了。
納霍德卡灣,后世俄羅斯遠東地區最大的民用港口,此處離他的目的地海參崴只有不到兩百里。
果然,在此地他們又遇到了一些當地人,一些以捕魚、捕殺海獸為生的費雅咯人,也是建奴嘴里的“東海女真”的一部分,從他們嘴里,尼堪了解到這條大河叫佛林河,也就是后世俄羅斯的卡亞河。
聽到佛林河的名字,尼堪一下便確信自己就在納霍德卡灣,他后世在此地旅游過,知曉這條河流在當地土人嘴里的名字。
如今才是十七世紀,納霍德卡毛都沒有,于是尼堪便將此灣命名為為佛林灣,今后的港口便叫佛林港。
佛林灣東西兩側都有深深嵌入山里的小海灣,是天然的避風港,當晚他們就在東側的小海灣停靠。
第二日,他們繼續沿著海岸線向東進發,在第三日時終于發現了一處疑似“海峽”的地方。
尼堪忍著心里的激動,讓船隊繼續向西行駛,沿途連續經過三個小海灣,任何一個都是天然的良港所在,當他們抵達第四個海灣時,這處海灣明顯比前面三個更為幽深狹長,等他們抵達最里面時,尼堪已經確信此處就是海參崴了。
“廠”字形的形狀,沙漏提供的時間,東邊的佛林灣,若此處還不是海參崴的話,尼堪便一頭撞死算了。
不過此地明顯是有主人的。
還不止一個。
海灣的最東邊,也就是最深處,停著一艘巨大的船只(相對于尼堪的船只來說),看那船型,應該是一艘西洋人此時比較流行的用于短途貿易的亞哈特帆船。
船只比尼堪的兩層甲板“大船”要大上一倍多,尖頭方尾,有三根桅桿,都是縱帆,船腹龐大,越到上面越收緊,不是那亞哈特帆船是什么?
“憤怒的郁金香號”
尼堪仔細看著船體上的字母,大致翻譯出了它的名字。
嗯,多半還是一艘荷蘭船只。
“轟!”
就在尼堪的船隊企圖接近那艘大船時,亞哈特凸起的腹部打開了幾個窗口,伸出了三門火炮。
其中一門火炮首先轟響了。
包括孫佳績在內的人都是大驚失色,紛紛向尼堪請示要還擊,不過尼堪卻擺了擺手。
那門轟響的火炮射出的炮彈在離靠得最近的那艘小船前面十幾丈的地方落下了,激起了大片的水花。
尼堪讓孫佳績打出旗號將小船撤了回來。
不多時,一艘獨木舟駛過來了,上面坐了三人。
這是一艘很大的用整段樺樹桿制成的獨木舟,當先劃著雙槳的明顯是當地的土著,后面坐著兩人,一人也是土著的打扮,不過上身卻穿著一件棉袍,戴著鹿皮帽子,胸前掛著一大串珠子,細眉小眼寬臉龐,頜下一撮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
而后面那人則是典型的西洋人,約莫三十多歲,黃褐色的頭發,上唇留著一抹黃色的短須。
白色的襯衣,橘色的蓋到大腿的雙排扣外套,袖口還有白色的蕾絲花邊,白色的緊身長褲。
黑色的敞口牛皮鞋,鞋面上一對蝴蝶結。
腰間掛著一柄長劍,不僅如此,腰間皮帶右側還掛著一個小盒子,見到這個小盒子尼堪心里一凜,若他沒有看錯的話,那一定是一把短銃。
尼堪讓人放下網繩,不過那坐在中間的人卻大喊道:“你們是什么人?”
說的是女真語,估計是當地的土人。
尼堪想了想,決定還是實話實說。
“我等是從北邊來的阿斯蘭汗麾下的人,前來此處貿易,你們呢”
那人甫一聽到阿斯蘭汗幾個字,先是一驚,接著又仔細看了船只、船上的人以及那紅底、繡著飛龍、猛虎、火槍圖案的旗幟,猶豫半晌,與那西洋人嘀咕了幾句便當先爬著網繩上來了。
那人上到船上后,見尼堪等人并沒有對他怎樣,便向下招招手,那西洋人倒是干脆,三兩下也爬上來了。
尼堪向他們倆伸出了右手,“我是阿斯蘭汗手下的大將朱克圖……”
那人卻一臉不相信地搖搖頭,“你不是朱克圖,傳聞朱克圖是一個大胖子”
尼堪忍不住大笑起來,“難道阿斯蘭汗手下諸人是何長相你們都清楚?”
又繼續說道:“林中叫朱克圖的有好幾個呢,我便是其中之一”
那人聽后便相信了,他向尼堪略彎了彎腰,“我是庫亞拉部落的額亦都,這位是來自福爾摩莎的范德薩”
“庫亞拉部?”,尼堪一時有些迷惑。
那人撓了撓腦袋,訕笑道:“我等本是世代居住在布爾哈圖河流域的,最近才遷到這一帶”
(布爾哈圖河,便是后世的圖們江,庫亞拉人又叫庫爾咯人)
“哦?”,尼堪仔細琢磨著他話里的意思,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笑容,“可是被車臣汗擠過來的?誒,不對呀,搬到遼東去不是比在此處好上許多?入了旗手底下還有漢人或朝鮮阿哈耕種,有著鐵桿莊稼,自己只管打仗就是了”
那人繼續搔著腦袋,“好什么?我部本來有近三百戶,卻只給編成一個佐領,下面只有旗丁八十……”
尼堪一聽就明白了,估計歷史上的博穆博果爾等人也是因為如此才反抗滿清的。
“那你現在……”
那人不停地搔著腦袋,好像里面有一個奇癢無比的患處似的,“唉,還是有一半人跟著他們走了,如今我下面只剩了一百多戶”
“那現在在此處應該不止你一個部族吧”
“自然不是,如今這附近有三個部族,三部都以加哈禪為首……”
“加哈禪?”,尼堪猛然想起一人。
那是在歷史上少數幾個敢于反抗滿清的東海女真部落酋長之一,最后還是皇太極勒令朝鮮出動一千水師,圍了加哈禪所在的島嶼(后世的俄羅斯島,海參崴的南側)才將他的部落一網打盡。
這原本是幾年后的事情,想必由于尼堪的介入,皇太極加大了對東海女真的搜捕力度,導致加哈禪等人提前帶著一部分族人跑到了海參崴附近。
想到加哈禪,尼堪略有些不安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指著那西洋人問道:“你怎么會他們的語言?”
額亦都面色略有些泛紅,“呃……,我略懂一些倭語,此人通曉倭語,故此……”
尼堪點點頭,這個庫亞拉部落里多半有倭人,抑或此額亦都年輕時做過倭寇,至于眼前這個荷蘭人為何會倭語,那就更簡單了。
眼下這個時分,西方只有身為新教徒的荷蘭人可以到日本貿易,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在逐步削減荷蘭船只前來貿易的數量,而此時荷蘭東印度公司手下的職員千里迢迢從巴達維亞或臺灣過來貿易,除了運回急需的金銀等“公司”之物,也會私下到朝鮮收集人參,到海參崴一帶收集貂皮,按照記載他們最遠處到過庫頁島。
長期往來日本,不少荷蘭人學會了日語,而此處的額亦都恰好會一點日語,于是……
尼堪突然想到一事,便拿過來一件上好的紫貂,笑嘻嘻地問那位叫做范德薩的,“像這樣的貂皮怎么賣?”
他說的是英語,按照他模模糊糊的印象,似乎荷蘭語與英語差不多。
果然,只見范德薩有些目瞪口呆,半晌才說道:“你怎么會……”
尼堪懶得解釋,不過他卻知曉,如今像這樣的貂皮在歐洲一帶也是緊俏的上好物品。
俄羅斯帝國成立之初為何一直在向西伯利亞擴張?最核心的還是為了貂皮,而貂皮也是當時俄羅斯最重要的“創匯”產品,也為以后彼得大帝的崛起奠定了強大的財政基礎。
只見范德薩摸了摸這件貂皮,又仔細觀察了一番,這才說道:“你這皮子可比額亦都的好多了,你有多少,我全部買下了”
“什么價格?”
范德薩掏出一個銀幣遞給尼堪,尼堪掂了掂,約莫兩三錢的樣子。
“像這樣的銀幣十個一件,你看如何?”
尼堪啞言失笑,這個銀幣最多值兩三錢銀子,十個也就是二三兩,開什么玩笑?
此時還不是后世大清朝時由于恰克圖的巨量貿易導致貂皮大跌價的時代,一件上好的貂皮在江南可值一二百兩!
而那個時代的到來至少還有百年!
尼堪搖搖頭,“最少得一百個銀幣,不過實話告訴你,阿斯蘭汗控制著北邊廣大的地方,到處都是值錢的紫貂和白狐,我每年至少可以給你一千件,按照我們的規矩,每件至少要二十兩白銀,一千件便是兩萬兩,不過我們卻可以以貨易貨”
“怎么個易法?”,那人聽到一千件便眼睛一亮。
“呵呵”,尼堪笑道,“以你來看,像這樣的貂皮一件可換多少印度產的棉布?”
“兩匹”
“不行,最少三匹”
尼堪心里暗罵,此人做生意也太奸猾了,印度棉布成本很低,市價一匹最多五兩,多半在三兩左右,此人竟然想用六兩的價格買上一件上等的貂皮!
不過為了穩住他,尼堪又說道:“像你這樣的大船,光裝載布匹是不合算的,為了壓倉,你還可裝一些糧食、硫磺、硝石等物”
“尊敬的先生,你想的太周到了,這些東西正是印度大量出產的”
“那好,明年此時,你可以來此交易,東西越多越好”